那年代，小城里曾经有几处固定的西瓜摊，分别位于街头的繁华去处。这几处西瓜摊与那些流动售卖的西瓜摊有所不同，虽然价格稍微贵了一些，却有质量保障，切开来，几乎个个都是沙瓤。更为重要的是，这几处西瓜摊的西瓜可以零卖，既可以按照买家的意愿切开论斤称卖，又可以切成一溜一溜的论块卖。尤其是这一点，极其吸引人——五分钱一溜，不必有很多的零花钱，也不用担心吃不完浪费。真可谓方便、随意。

西瓜摊最为闲来无事的老人和四处玩耍的孩子所喜爱。小时候，我便非常喜欢泡西瓜摊，尤其是西关桥头的那家，最是我流连忘返的去处。我所说的西瓜摊，不过是搭在路边树下的一处简易凉棚，中间摆放着一张大案板，其周围随意摆放着几把竹板凳和几个小马扎。西瓜摊的主人是一位胖胖的老人，整天笑呵呵的，经常手拿一把芭蕉扇，一边扇凉，一边驱赶围着西瓜摊不停转悠的苍蝇。这位老人的绝活是切西瓜——一刀下去，整齐划一，大小均匀。老人用以招徕吃客的是冰镇西瓜。所谓冰镇西瓜，就是在炎炎夏日，将西瓜分别放在几只大水桶中，以凉水冰之，隔上一段时间，取出，剖开，让吃客们大快朵颐，吃客们马上就会感到神清气爽、暑气全消。

连我在内，经常会有几个孩子在西瓜摊附近出没。如果兜里有点零花钱，偶尔也会自己花钱吃上一溜子西瓜。而更多的时候，则是耐心地等待。因为总有一些成人吃西瓜时，会顺便分给西瓜摊旁的孩子一溜子，这对于孩子无异于一次意外的惊喜。还有许多孩子其实是奔着西瓜摊下的西瓜子去的，他们捡拾地上的西瓜子，有的是为了换取零花钱，更多的则是为了带回家去，淘洗干净、晾晒、炒制，作为零食食用。捡拾西瓜子，对孩子来说，得到了些许实惠；而西瓜摊的主人，则因此省却了每天打扫地上的卫生，大家各取所需。

西瓜摊同时也是拉家常、侃大山的所在，这一点有点类似于那些卖茶水的摊子。事实上，也有几家西瓜摊兼营着卖茶水的生意。午后或者傍晚时分，经常可以看到一些街头闲人聚拢在西瓜摊的周围，他们往往一手拿着一把芭蕉扇，一手端着一茶缸，边说边比画，说得眉飞色舞、说得声情并茂。东家长、西家短，农事、时事、历史、八卦，甚至天文地理和神鬼怪谈，均是他们议论的话题。回想那时的情境，我不禁联想到了蒲松龄，当年他老人家在蒲家庄外的柳泉边设摊，用讲故事换喝茶的方法收集素材。想必蒲翁所看到的，应该也是这样的场景吧。

我一直觉得，西瓜摊其实代表着那个年代平民阶层的一种消费方式和娱乐方式。在西瓜摊前，即经常能够看到一些途经此处的车夫，他们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坐在凉棚下擦拭汗水，小憩片刻，三口两口地吃掉几溜子冰镇西瓜，痛快过瘾、酣畅淋漓！然后，重新拉上自己的板车，顶着烈阳渐行渐远。（文：王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