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茶

茶是我的最爱，喝了20多年，越喝越不知道自己喝啥了。当年，报上常登文章讨论隔夜茶该不该喝。主张“该”的人说，喝隔夜茶防癌，理由有若干；主张“不该”的说，喝隔夜茶致癌，理由也有若干。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理”就像一团泥，揉来揉去还是泥。人越来越有钱了，物质越来越丰富了，吃喝上越来越讲究了，喝茶用不着疼钱了，隔不隔夜反倒无所谓了。连三岁的孩子都懂得，只要是吃的、喝的，隔一夜就不新鲜了。喝剩的茶跟吃剩的饭一个样，就是不隔夜，那还能叫好吗？

喝茶的人越来越多了，茶的时尚越来越流行了，茶也越来越神奇了，神奇到一夜间茶似乎不是茶了。降糖、降血脂，增寿、增健康，既减肥，又美容，既治便秘，又治神经衰弱，简直比灵丹妙药还灵丹妙药。于是乎，喝了上千年的茶凭空多了个标签叫保健茶了。我曾经开玩笑说，总有一天水变成保健水了，米变成保健米了，麦磨的面变成保健面了。然而现实偏不和人开玩笑，眼睁睁“用事实说话”：水装进瓶子里叫矿泉水，比油还要贵；米、面装进真空包装袋里，卖的已不是米、面的价了。我写过一篇《保健茶》，宣称保健茶就是茶，把猫叫个咪，猫还是猫；把妈叫个妈咪，妈还是妈。我也抬杠：渴和饿都是病，人会渴死、饿死便是例证，水能治渴，米、面能治饿，这水、米、面不是救命药是啥？茶比水更神奇，所以把茶叫个保健茶，那不是贬低茶吗？把茶叫神茶，那还差不多！

前几年，举国忽然流行喝普洱，把普洱吹到天上去了。我有个朋友开书店，不卖书了，改卖普洱了。逢人到处说普洱，送礼就送普洱茶，一夜间普洱不是普洱了，是比买股票都要划算的投资了，喝普洱成了成功人士的身份象征了。几年过去，天价的普洱无人问津，普洱又回归到它该回归的价位了。却原来牛皮是人吹出来的，只不过不叫“吹”，叫“炒”，炒股、炒房、炒文物字画的那个“炒”。

普洱不热炒、热卖了，“大红袍”又一炮走红了。据报道，仅厦门市一地的大红袍专销店就达五六百家，大红袍价格成倍上扬，成千上万元一市斤已经稀松平常，某些所谓限量版大红袍每市斤逾10万元，只有所谓VIP客户才能买得到！呜呼！一斤茶叶卖到10万元，那卖的还是茶吗？至于是什么，别问我，问我只能跟着崔健一边摇滚一边唱了：“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我不明白，但想明白，就查书，查百科全书，并没有新发现。世界变化再快，茶还是长在茶树上。要说变化，应该是酸雨多了，江河湖海污染了，泥土里不纯粹是泥土了，长在树上的是不是无公害茶，真要打问号了。把茶说得天花乱坠，茶还是茶，发酵的是红茶，不发酵的是绿茶，半发酵的是乌龙茶。大红袍、铁观音、碧螺春、西湖龙井，名头再响也就是个驰名商标吧？极品就是精品，顶级就是特级，至尊就是尊贵。名茶和名人差不多，名人首先是人，名茶首先是茶。包装是可以的，可包装再精美，里边还是得装茶叶才叫茶不叫酒。土壤、气候、雨水、季节等天然因素也确实决定茶叶品质，但品质有异不等于茶树上长出来的有的是树叶，有的是钻石。即便是钻石，何不直接去买钻石？茶树上的钻石有保质期，无保值期。卖10万元1斤那叫离谱，离的是良心谱；买10万元1斤那叫脑子进水，进的是金水和银水。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还是喝咱的自来水吧！（文：孔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