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荷 田

刘 岚

莲子早已脱落，留下蜂窝一样的黑洞。偶尔，还会有一些残子，禁闭在子窝里，看着像没有生命的眼睛，摇时会有哗哗的声响。整个盘子枯褐焦黑，正面多孔，反面多皱，沉淀的色彩更加深沉，形象充满神秘。这些莲蓬来自于终南山下小峪口的清水头村百亩荷塘。这些年西安沿秦岭北麓搞观光农业，清水头村的百亩荷花便应运而生，成了西安南郊夏季观荷的胜地。花开的时候，阡陌上人头攒动，人围着花，花绕着人。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游人！这些，让我不禁想起了三十年前。

家乡长安龚家湾，记忆里，村边河头梢就是一大片荷田，方圆足有数里，每一寸水面都是人们辛勤劳作的地方，也是动植物的天堂。荷田里有制作黄酒曲的红蓼，和粥并煮很香很香的茨菰，可炒菜的茭白，深秋才可成熟的菱角，可做酸菜的水芹菜，猪爱吃的浮萍，开白花的薄荷，开蓝花的水葫芦……还有水鸡、水鹳、白鹭、翠鸟、大雁、黄鳝、鲇鱼，以及天气晴朗时，飞满天空的蜻蜓。完全是一片自然的图景。农人挥汗如雨地在荷田中劳作，完全是为了冬天泥土下的莲藕，哪里会想到要到荷田边去游玩。

数十年过去，如今，村里家家几乎没有了院子，也就少有了树木，孩子们也少有了爬树的乐子，榆钱的香甜他们是不屑去品尝了，蒲兰花嫩嫩多肉的花苞的美味更是少有人知道了，染红指甲的指甲花也被指甲油替代；他们更不可能知道用辘辘和井绳提水的井里，可能还养着几条从河里抓到的鲫鱼；至于村边有荷田的乐趣，就更是无从体味了。那种有田园有院子有劳作有自在的时光哪里去了？那种曾经被荷田和稻田围绕着的村落哪里去了？那种弥漫在心灵深处的清静哪里去了？

我迷惘着，惆怅着。每当看到书房茶桌上那些干透的莲蓬，心中便生出一种眷恋，一种水润香滋的记忆便油然而生。（xawb20190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