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时间总在不经意间偷偷溜走，转眼间已是初秋时节。童雪的兼职工作终于有了着落，她找了一份食品加工厂流水线工人的工作，薪酬相对国内并不低，很容易就能赚出一张机票的钱，工作量也并不大。最近童雪总是用机票衡量钱的多少——毕竟答应了悦莹新年一定要回杭州。更令童雪开心的是，自从上次跟Noah提到自己的创作瓶颈，Noah很痛快地挤出时间给童雪进行设计分析。童雪很珍惜这个机会。毕竟在魏玛，能得到像Noah这样的才子导师的指导是极难得的。
是夜，童雪拉上房间的窗帘，脑海回放着下午和Noah交谈的场景。
“童雪，你现在的创作困难不仅仅是因为功底，在我看，你的基础很扎实。你的欠缺在于心思。童，你是不是遭遇过什么事让你不开心？”
“我？不开心？呃，Noah，我……”
“你看，你的房间设计大多用的是冷色调，而家的温馨却没有很好的体现出来啊……还有，家装的选择也大都方方正正，不像家的样子……所以我才会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哦，我，我疏忽了。”
“童，你是个很乖巧的女孩。可是我总觉得你的笑容里隐藏着莫名的落寞。你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接受心理辅导？”
“我感觉还好吧。可能是最近有些太紧张了，给自己压力太大……过几天应该就好了。”
“但愿吧，祝你好运。”
……
落寞，冷色调，家装，Noah说出这些的时候自己在想什么？童雪一点一点地回忆，一点一点地思考。自己的心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上悲伤的印记的呢？是因为彻底失去萧山，还是因为思乡情切？好像都不是。童雪隐隐觉得自己是在为一种正在溜走的情愫哀伤。那情愫，像是从指间溜走的水流，斩不断，抓不住。童雪的心里越发的焦躁而烦乱，所有的思绪交缠在一起，像一团任谁也解不开的绳索，缠得自己透不过起来。身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也打不起一分精神。她无力地依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渐浓的夜色，看着路上偶尔走过的行人。秋天真的来了。
童雪的目光又落在了桌上那张照片上。童雪伸手抓起那相框，死死抓住，仿佛一不用劲相框就会滑落一般。曾经以为，莫绍谦对自己是真的，所以满怀憧憬寄去了照片……如今半年过去，连一封电子邮件也没有收到。童雪忽然觉得自己很好笑。自己做过怎样难以原谅的事，怎么还能奢求他的爱？她轻拂去相框上的浮灰，连同那只给了她无限希望的手机，一起放进最底层的抽屉，放在心底最不可触及的角落。
童雪听到身后有响动，回身一看，却是小南坐在床沿发呆。童雪有些不解，一向极无忧无虑的小南什么时候也开始发呆了呢？于是轻轻把手搭在小南的膝上，问，“怎么了？”
小南无力地抬起头来，失魂落魄的一瞥几乎让童雪怀疑那到底是不是小南，然后几乎喃喃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童雪感到不解，于是追问，“到底怎么了，小南？”
小南并不回答，顿了顿，然后说“童雪，今晚你陪我去酒吧，怎么样？”童雪不知为什么，想不出理由反驳，或者自己真的想放纵一下吧，略一沉吟，然后说，“好。”

第十三章
德国人的酒吧管理相对严格，所以丰富的夜生活并没有给其他人带来很多困扰。童雪和小南选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然后点了饮品。童雪开始只想喝杯番茄汁或者什么其他果汁，小南坚持要她品尝一下鸡尾酒。
“来了酒吧只喝果汁？这算什么啊！童雪，今天我请客，你随便点！”
童雪无奈，只好点了血腥玛丽，小南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叫了一杯长岛冰茶，外加一盘水果沙拉。小南还要继续点啤酒，被童雪死活拉住了，“这样喝下去，我们都不要回家了。”小南这才作罢。
东西很快端上来，小南端起酒杯，“来，童雪，干！”说着开始大口的喝下杯里的酒。童雪想要阻拦，却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理由这样做，于是干脆像小南一样开始豪饮。加上又不曾吃过晚饭，还没等酒过三巡，小南和童雪已有些意态模糊了。
小南开始只是豪饮，后来话渐渐多起来，“童雪，我羡慕你，真的，我羡慕你！有一个人那样执着地爱着你，你多幸福啊！你看我，我有什么？！丫的我什么也没有！”
童雪像是被感染了，也开始大声叫嚷起来，“爱我？！是，爱我，特别爱我。可为什么他不亲口告诉我呢？结果弄得我们都那么狼狈。对，我爱他，他爱我，我们应该幸福。你看现在我幸福吗？连Noah都看出来我不开心，可他在哪呢？”
“傻子！他不来追你，你就去追他啊！你告诉他，你爱他，你想跟他在一起，这不就结了！我告诉你，跟我比起来，你这都不是事！”
“可我已经告诉他我恨他，我要和别人结婚！我有什么脸面见他？”童雪苦笑一下，“我们不可能了，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了，你知道吗，小南！”
“怎么可能！你撒谎！你明明还想他！我都看出来了！”小南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八度。
童雪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不停地摇头。然后，偏过头来问小南，“那你呢？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不开心，告诉我啊！我帮你！”
“哼，哼，你帮不了我，神仙也帮不了我！”小南的声音竟有些伤感，“出国的时候，他说他等我，现在他说他不爱我了。嘿嘿，他不要我了！”接着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童雪微微有些吃惊，原以为小南没有男友，原来她在国内还有这样一段感情。童雪没有出声，只是端起剩下的酒来，喝了下去。然后结账，拉起小南，朝公寓走去。童雪只记得路上的风很冷，行人少得可怜，落叶不时从树上落下来。她扶着小南一路跌跌撞撞地走着，小南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些什么，最后她连什么时候到的房间都不记得了。
童雪早上起床一看，自己和小南横躺在床上，连衣服也没有脱，脚都已经浮肿了。童雪按按因为宿醉还在隐隐发痛的太阳穴，挣扎着坐起来。看看身边还在熟睡的小南，童雪微微笑了。记得自己再给 陈教授的邮件里提到过，婴儿纯洁无瑕的脸是上帝赐给人间最好的礼物。像小南这样天真烂漫，会为一个小男生而伤心痛苦到不能自已的人，大概也不多了吧，至少自己是不能了。童雪给她掖掖被角，转身去洗漱。不管怎样，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就算失望也不能绝望。

第十四章
永怀新址就选在杭州市新近规划的高新区内，坐落在市郊，毗邻几所著名的研究院，距大学城也不过几站的距离，往来很是方便。这个选址与永怀的公司定位有关。莫绍谦敏感的察觉到，当今国内政策似乎不利于传统行业的发展，所以他特地研究了杭州市最近几年的规划，选择了科技公司这个发展方向。果然不出他所料，只刚向市里提出申请，市政府马上就给了答复，市长还亲临永怀大厦的落成典礼……这些正面的宣传给新成立的永怀积累了不少人气。加之莫绍谦的人脉和努力，半年多以来，永怀的前景展望全部向好，业内评价也一直很高。所以，虽然在实力、企业文化等方面还远不如远中，但是至少不用再委曲求全。莫绍谦第一次拥有创业的快乐感。
站在落地玻璃窗前，莫绍谦望着窗外的景致出神。俯瞰外面的繁忙，可以想点什么，也可以什么都不必想，所以才觉得自由。
文浩推门进来，“莫总，这是上个季度公司的财务报表，请您过目。”
“嗯，放在吧。”莫绍谦仍旧站在窗前，并不转身。
文浩放下文件，又站了一会儿，见莫绍谦没有其他什么事情，正准备离开，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吞吞吐吐地问着，“莫总，上次远中集团给我们的合作意向书……”
“意向书我已经看过了，大多数条款都可以接受，只是在项目追加款这一项上还需要进一步协商。老陈的脾气太急，这样，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恰好你的专业又是信息工程，你负责这件事我放心。”莫绍谦回转身来，平静地看着文浩。
文浩微低了头，略思索了一下，接着抬起头来，“好的，莫总，我这就去准备。”
“嗯。”莫绍谦目送文浩出门，走到桌前，望着那份财务报表出神。他明白文浩刚才的意思。远中集团，慕咏飞，在旁人看来这两个名词似乎是他莫绍谦不可碰及的伤疤。他冷笑一下，摇摇头。一场名分上的婚姻，他莫绍谦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也不值得他在乎。不过不点明也好，让那些人也有所顾忌。莫绍谦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缺了那个指环的无名指显得有些单调。他的这一生可能都没有机会再戴上那枚象征幸福的婚戒了吧。那就这样单调下去吧，既然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牵住童雪的手。

“莫老弟，好久不见啊！最近你的事业可是蒸蒸日上啊，老哥我都是无比羡慕啊。”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莫绍谦回头一看却是陶兢天。
“陶总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做客，是不是又有什么赚钱的大计啊？”莫绍谦露出标志性的笑，一面礼仪似的伸出右手，“来，请坐。”
“嗨，我来呢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来看看老弟你，顺便取取经，学习使人进步嘛。这样不请自来，没有打扰到老弟你的生意吧！”陶兢天游刃有余的跟莫绍谦打着哈哈。都是商场老手，这一招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陶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用这么拐弯抹角。”莫绍谦心里有点不耐烦，表面上还维持着极大的客气。
“嘿，我就喜欢老弟你的痛快！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为了代理合同的事。老弟，你知道那慕咏飞一直看我不对眼……”
“陶总，如果是为了这件事那就不必再谈了。我们已经准备和远中签约了。”莫绍谦平静地看了陶兢天一眼，不再多言。
“莫老弟啊，你知道，我们兢天集团跟永怀合作的诚意可是……”
“陶总，我相信你的实力，也不怀疑您的诚意，但是我们还是不会改变最后决定。”
“莫老弟啊，你看……”
“陶总，您的这些话还是留着说给其他什么老总说吧。当年你似乎和秦总也说过同样的话。”莫绍谦瞥了瞥陶兢天，“您请自便吧。”
“莫总玩笑了。咱们……”陶兢天还想再说下去。
“陶总，请。”文浩挡在陶兢天面前。
“那咱们就改日再会！”陶兢天语气听不出任何变化，心里却默默地咒骂着，莫绍谦你小子有种，等着瞧！接着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文浩，起身离开。
文浩送走陶兢天后，折返回办公室，有些迟疑地问，“莫总，这样与陶兢天翻脸是不是太急了些。虽然陶兢天在房地产上亏了些钱，还不至于一蹶不振吧……”
“这怎么能算是翻脸呢。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这句话我和陶兢天都是心照不宣。之前莫氏的事多半和他脱不了干系，加上慕长河那个老狐狸也对他心怀怨怼，他现在可是四面楚歌。”莫绍谦走到位子上坐下，“以前的事过去也就算了,现在永怀事业刚刚起步，我可不想和这种人有过多交际。”
文浩点点头，“莫总，你是指上次陶兢天竞标失手，韩总还有其他几个老总都在观望，没有出手。看来他们的交情都是表面的热络，只怕没几分真心。”
莫绍谦满意地点点头。文浩是真的成长起来了。“所以我们下一步……”
“就是维持和兢天集团的表面关系，不过多交际。”文浩不等莫绍谦说完就接了下去。两人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第十五章
晚饭过后，莫绍谦站起身来，准备回书房继续处理余下的公务，却在不经意的一瞬间看见了角落里的讨厌。莫绍谦不禁走上去，将它抱起来，轻轻抚摸着它的小身体，让它安静下来。
讨厌真的和可爱不一样。可爱仿佛天之骄子，它习惯了占有别人的全部宠爱。而讨厌，自从来到这里，它总是瑟缩在一个角落里，用怯怯的眼神望着你，仿佛这一切都不属于它，好像下一秒你就会将它从家里赶出去。就好像当年的她，无论你用什么样的语言，用什么样的礼物都改变不了她眼里的无助。三年，他用了三年的时间只让她学会适应，却没能让她享受这一切，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加重了恨。现在想来真的很可笑，他们中间相隔的何止千山万水，怎么能相爱？莫绍谦还在抚摸着讨厌的小身体，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走上楼去，走到他们一起度过三年不堪时光的房间。
讨厌还在发抖，小身子不停地扭来扭去，直到莫绍谦走进童雪的房间才稍稍安静了些。莫绍谦坐在床边，低头看看讨厌，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他就这样抱着讨厌，小声地和它说话，“都来了这么久了，还这样害怕，嗯？还记不记得，我回来的时候跟你说过，既然她不能陪在我身边，你就要好好地陪在我身边，代替她，明白吗？”讨厌听到这个声音，就像是孩童听到摇篮曲，不再发抖，耷拉着小脑袋，仿佛真的听懂了一样。
“在你之前，我也有一条小狗，叫可爱。可是它被车撞死了，再也不能继续陪我。所以我从来不让香秀带你上马路，一直呆在家里你是不是很无聊？”讨厌呜呜地叫了一声，好像真的听懂了，在抱怨。莫绍谦脸上依旧很是平静，轻轻捋了一下讨厌头上的毛，继续说着，“其实我也会怕的。曾经我最怕我自己会心软，现在我最怕自己会失去。”莫绍谦突然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抱着讨厌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切都不存在。
丁管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他的手机，“莫先生，你的手机响了。”莫绍谦把讨厌轻轻地放在地上，接过电话，是荷姐。“喂，荷姐。什么事？”
“哦，是这样。下月呢，心成集团的吴总要来杭州参加产业创新博览会的开幕仪式，我想要不要约一下吴总，谈一下永怀和天成的合作？”荷姐说出了自己的计划，等待着莫绍谦的回复。心成集团是近年来IT行业迅速崛起的新星之一，只是永怀主营的是硬件产品的开发，而心成更专注于软件设计。两家新兴公司走向联合几乎是必然，这对双方发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哦，那就预约一下吧。毕竟永怀下一步的展望里本来就有这一方面。”莫绍谦没有多想，简单地回答了荷姐。停顿半晌，他又问，“对了荷姐，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我们计划收购投资公司的案子有眉目了吗？”
“大体计划已经有了雏形，具体操作细节还在商议。你放心吧，一个星期以后就能给出大致的专案计划书，年底之前就可以把事情放到桌面上来谈了。”荷姐语气里都带着轻松，“到时候有你忙的。”
“我倒是不担心忙。”莫绍谦笑了，“这段时间你和陈叔辛苦了。等忙过这一段时间，我就给你们放假，好好休息一下。”
“哎，我可没说过累，你是不是嫌我们老了啊？”荷姐也笑了，“对了，到时候吴总的女儿也会跟着一起去杭州。你可是要尽好地主之谊啊。要是没什么事情就这样吧。再见！”
“嗯。”
莫绍谦明白了，醉翁之意不在酒，荷姐这次专门打电话来不仅仅是为了约吴总谈什么合作，还有意让他跟吴总的宝贝千金吴心语多打交道。外出公干吴总身边总少不了这个吴心语的身影。看来荷姐是迫不及待的要他忘记童雪，重新开始了。可是他怎么能忘？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再忘记过去，他怕自己真的会发疯。为了童雪，他可以放弃十年幸福换来的远中，就连最珍重的骄傲也可以放下。曾经用尽力气去爱过的人，怎么能忘？
莫绍谦点起一支烟，站在窗前冥想，讨厌窝在他的脚边一动不动，安静如她。外面的夜是那样黑，不是有风吹叶落的声响。
秋天是真的来了。

第十六章
转眼间一个月的时间过去，杭州市主办的产业创新博览会如期举办。莫绍谦在数天前就收到了市长发来的邀请函，邀请他出席开幕式。莫绍谦欣然接受，毕竟永怀的发展离不开市政府的扶植。
当日，莫绍谦应邀代表参展企业在开幕式上发言。一袭新款Versace男装，脖子里还一丝不苟地系着一条深蓝色Ralph Lauren领带，手腕上的陀飞轮映着日光。一身华贵的装饰不仅没给人铜臭逼人的厌恶感，恰恰相反，他儒雅博学，谦虚进取的形象几乎吸引住了所有企业代表的目光。发言结束，台下一时掌声雷动，来宾纷纷起立，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无疑，莫绍谦是今天的主角。
开幕后，一时间永怀的展位人潮涌动，就好像来到永怀的展位就能看见莫绍谦本人一般。当文浩把这些信息反馈给莫绍谦的时候，他却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只是问道，“那今天的签约率怎么样？我们不能只停留在表面的热闹。”
“哦，今天上午已经签约4份大订单，还有几家公司已经表达了合作意向，包括我们一直很重视的几家业内翘楚。这里是初步整理出来的数据信息。”
“嗯，不错。”莫绍谦接过文件，浏览着文件信息，“关于和那几家龙头企业包括心成集团的合作，一定要重视起来，必要时我会亲自跟进。”
“我明白了。”文浩低头思忖，突然想起荷姐提到心成吴总女儿时的表情，不禁笑出声来。
莫绍谦知道文浩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他，八成是关于心成，于是故作深沉地问，“有什么事吗？笑什么？”
文浩只当是莫绍谦还全不知晓，所以促狭地说，“没什么。只是最近有人桃花运将至……”
“你小子不用在这里给我打马虎眼。不就是心成吴总的女儿吴心语来杭州了吗？有什么好高兴的。是不是荷姐跟你说什么了？”莫绍谦恢复了以往的严肃，语气颇有些不满。
“莫总，您别着急啊。其实我觉得荷姐也是好意……”文浩赶忙解释，生怕莫绍谦误会什么。
莫绍谦看到他紧张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于是说，“好啊，文浩，你对这个吴总的女儿这么感兴趣，明晚和吴总的晚宴那就一起去吧。我想你还没有安排其他活动吧。”
文浩一听刚想解释，殊不知莫绍谦先一步说，“不许说不！”边说还边伸手指着自己。看着那直指过来的手，文浩纵然心下委屈，也只能服从。心里还默念着，这下可完了。
看着文浩一脸苦相，莫绍谦不禁在心里暗笑。

第十七章
与吴向征吴总的会面选在了杭州市内一家五星级酒店内，装饰也极为气派。毕竟第一次见面，莫绍谦不想贻人口舌。文浩此时正毕恭毕敬地站在莫绍谦身后，一言不发。莫绍谦回头瞥了他一眼，轻拍一下他的肩，“好好表现，嗯？”文浩忙点点头。得，今晚算是白奉献给这位爷了。
不久，吴向征一行风尘仆仆地赶来。推门进去，见莫绍谦早已等候在那里，于是伸出手快步向前。莫绍谦也起身，移步向前。
双方礼仪性地握手。“吴总能赏光和莫某一聚，莫某实在是不胜荣幸。”
“莫总客气了。能和永怀的莫总共进晚餐吴某也是求之不得啊。”吴向征转身又介绍起了自己的女儿，“莫总，这是小女吴心语。小孩子不懂事，非吵着要来，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来，吴总，请坐。”
众人落座，莫绍谦这才打量起这位吴小姐来。此时她就坐在吴总旁边，穿一袭白色开司米长裙，很是飘逸，长发披肩，与普通女孩并无一丝殊色，只是颈上挂着Swarovski的新款项链，彰显着她的身份，不肯轻易让人小瞧。莫绍谦在心里暗暗称赞，这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相貌也是清秀怡人，难怪吴总天天把这个宝贝千金带在身边。再看坐在主陪座位上的文浩，也是紧盯着吴心语打量。莫绍谦不禁皱了皱眉，轻咳了一声。
文浩这才反应过来，“哦，吴总，莫总，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莫绍谦点一下头，“嗯。”
宴席是早就预定好了的，菜上得很快，菜色也很是繁多，既有传统的本帮菜，也有中西合璧的佳肴。因为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谈，大家围坐在一起不外乎吃吃喝喝，餐桌气氛相对轻松。酒过三巡，双方已经像多年的老友一样，谈的很是投机。
莫绍谦瞥见吴心语很是安静地端坐在一边，于是问道，“敢问吴小姐是学什么专业的？”
吴心语淡然一笑，“我在香港科技大学学习电机及电子工程，现在已经毕业一年多了。目前在我父亲的公司工作。”
毕业一年多，童雪应当和她是同岁的吧！莫绍谦微微有些出神，怎么又想到了她。文浩见莫绍谦并不回答吴心语,只当是他酒后身体不适，于是站起来说道，“吴小姐，那我应当敬你一杯。我也是学信息专业的呢，只是痴长吴小姐几岁。”
“是吗？”吴心语巧笑嫣然，“恭敬不如从命。文浩……呃，文先生，请。”吴心语倒也不扭捏，端起眼前的红酒喝了下去。
吴向征难得见到女儿这么开心，心里也十分高兴，拉着莫绍谦就要敬酒。莫绍谦也并不推辞，你来我往，不几时吴总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文浩见状，忙站出来打圆场。他悄悄在莫绍谦耳边耳语几句，莫绍谦点点头，于是举杯站起来“我很高兴今晚诸位能玩得如此尽兴，希望今后永怀和心成的合作也能一样顺利。来，我敬诸位。”在座都站起身来,举杯同饮,随后便也散了。
莫绍谦早就通知老马来接，于是先于众人，先回家去了。
文浩见吴向征喝得人仰马翻，又看见吴向征身边只带了吴心语一个得力人手，于是帮吴心语将她父亲送上车，还是放心不过，又自告奋勇陪吴心语回酒店。直帮她把吴向征扶到床上解衣躺好才稍稍放下心来。
吴心语连连道谢，“文先生，麻烦您了！”清澈的眸子直向文浩望去。
文浩笑笑，“这是我应该做的。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说话间已经走到门口，他从容地回首，“吴小姐，请留步。”然后转身离开。
望着文浩的背影，吴心语一阵出神。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房里的父亲，转身回房去了。坐在父亲的床前，望着父亲熟睡的面容，吴心语脑海里却满是文浩的影子。

第十八章
次日清晨，吴向征从睡梦中醒来，见女儿还是昨晚的打扮，窝在窗边的椅子里简单地睡着，知道女儿昨晚一定在担心自己，一夜没有好好休息，心里不禁一阵酸楚，却又感到欣慰。于是伸手摇醒吴心语，“心语，快醒醒。”吴向征顿了顿，有些促狭地伏在女儿耳边悄悄地说，“再不起上班要迟到了啊！”
起初吴心语还没有什么反应，听到最后一句忽的一下就坐起来，大声问“几点了？”看见眼前父亲一脸坏笑才恍然大悟，自己又上当了。心下松一口气，转脸又很不高兴地质问吴向征，“你干嘛？昨晚又喝这么多，到底想怎样？要不是文浩帮忙把你送回来，我真的不晓得怎么办了。”
吴向征像小孩子一样低了头，“哎，不是因为来到杭州之后事事顺心，一时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吗。”
“高兴高兴，又是高兴！爸，你高兴要喝酒，不高兴也要喝。酒场上要喝，在家里也要喝。那你到底什么时候不喝呢？”吴心语一脸地恨恨，别过脸去不再理会吴向征。
吴向征见女儿是真的生气了，赶紧安慰女儿，“好啦，爸爸错了好不好？这样，爸爸答应你，以后在家里再不喝酒了，好不好？”
吴心语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分，小声咕哝了一句，“空头支票！”又不再作声。
吴向征见女儿出人意料地沉默了，于是问道，“心语，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吴心语抬起头，“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爸，我去休息了。”说着就要起身，被吴向征重新按回到椅子里，“跟爸爸说实话。”
“真的没什么……”吴心语还在掩饰。
“心语，你是爸爸唯一的孩子，是爸爸的所有。爸爸希望你跟爸爸说实话，不要跟爸爸隐瞒。”吴向征徐徐地说着，他想心语玉雪聪明，会明白他的意思。
吴心语沉默了，吴向征却笑出声来，“我的宝贝公主是不是喜欢上了什么人？是那个莫绍谦吧！”
吴心语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她的心思父亲从来都能一眼看透，虽然不很准确。她思量再三，决定告诉父亲。她小声地说，“不是莫绍谦，是文浩……”
文浩？！吴向征有些诧异。他不明白女儿看上了文浩的哪一点，于是顺着女儿的话追问下去，“那你是看上他的哪一点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他很出色。他懂得体谅，精明能干，考虑问题又周全……哎呀，反正就是很好啊……”吴心语掰着手指头叙叙地说着，脸上是兴奋的潮红，“爸，你不这样认为吗？他也是个很出色的经理人啊！”
吴向征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的这个女儿，是精明到家，也是糊涂到家了。“那你说说看，你为什么不喜欢莫绍谦呢？”
“他是很引人注目。可是你看他昨晚在酒场上一个劲地敬你酒，不管你的死活，最后你喝醉了只是问候一句，就自顾自地走了。他纵然有千种好，就这两点他也不适合做我的丈夫。”说完之后吴心语看着父亲似笑非笑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脸上绯红一片，赶忙跟父亲告辞，“爸，我去睡会了！”扭头跑出了父亲的房间。
吴向征望着女儿的背影喊道，“慢些跑！”一边轻轻地笑出声。女儿大了，留不住了。
吴心语快速回到房间，把脑袋深深地埋进枕头里，想着刚才和父亲的对话，渐渐入睡。一晚的折腾，她确实累了。
这边莫绍谦刚到办公室，就让助理把文浩叫了过来。“昨天晚上……”
“莫总，真的没什么……我就是帮忙把吴总送回去然后我就回家了。真的没什么莫总……”文浩一脸的无辜。
“我问你这个了吗？要是真发生了什么我也管不了。”莫绍谦看了文浩一眼，“我是问你，昨晚上你是怎么了？盯着吴小姐看起来没完？不像你的风格啊。”
“不是，莫总……我对那个吴小姐真的没什么想法……就是觉得她有些眼熟，像过去认识的一个人……”文浩遮遮掩掩，一不小心撞上莫绍谦的目光，又赶快缩了回去。
莫绍谦只觉得好笑，“你怕什么？算了，去忙吧！”文浩转身出去。莫绍谦暗想，这小子这回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脱身了。

第十九章
心成和永怀的合作计划很快就确定了下来，接下来是签约。一切都尽如人意，仿佛双方已是合作多年的合作伙伴。吴心语作为心成集团的代表，理所当然地暂时迁到杭州，全权负责与永怀的合作事宜,所以在永怀大厦见到她的频率也极高。又因为她的专业是电子类，与永怀的主营有很多交集，她给永怀的发展提了不少建设性的创意，于是大家对她也不再抱有什么戒心，她与文浩等人也渐渐熟络起来。
这天，吴心语在文浩办公室和文浩交流新近研发的产品的有关问题，猛然间瞥见文浩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精美的相框，华丽而不失庄重。吴心语心中一阵惊喜，急不可耐地问道，“哎，文浩，这个相框是你自己买的？”
“不是啊。这还是我上大学的时候，一个小学妹送的呢！”
吴心语心中更加甜，甜得发紧，故作好奇状，继续追问，“咦，没看出来啊，你上大学的时候就那么能招蜂惹蝶了？”接着又说下去，“只可惜到现在都还没脱光啊！”
文浩苦笑，“其实，那个小学妹不是我们学校的。她送我这个相框应该也不是因为喜欢我……”
“你怎么知道不是因为暗恋你呢？男人的第六感？”吴心语很不服气。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其实我就是拿她当做一般的同学而已，就算是喜欢现在也不可能了……都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面了。”文浩没多想，顺着吴心语的话接了下去。
吴心语眼底有丝失望划过，接着又抬起头，笑着对文浩说，“你看我们都聊到哪里去了！还是我们继续说刚才的，单晶硅芯片……”
文浩没有再问，又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吴心语暗暗地想，是不是从没有开始没有机会，今生就注定要错过？她想不通，也顾不上去仔细想。她只想好好地过好每一天，每天都能见到文浩的日子似乎就是幸福了，即使这幸福注定只有两个月。
冬天渐渐到了。今冬的天气格外奇怪，还未进腊月，已下了数场雪。说是下雪其实也并不确切，因为并不大，还未等雪落下来就已经化作了雨水。
两月期满，永怀和心成的项目也步入了正轨，吴心语也要回上海向董事会述职。临走之前，莫绍谦以永怀的名义设宴为吴心语摆了送别宴，还邀请了几家当地企业的老总。虽不喜欢这种社交场合，碍于莫绍谦的面子，吴心语还是赴了宴。
宴罢照例是文浩送吴心语回酒店。走到酒店大厅，文浩向吴心语道别，“心语，这两个月的合作我真的很开心。你是一个慧心的工程师和管理者，真的很让我意外。”
“文浩，你刚才说的这番话，我真不晓得是在夸我还是在贬低我了！”吴心语嫣然一笑，娇嗔一句。
文浩也笑了，“心语，那我就不上去了，明天一早我会跟车来接你去机场的。早些休息，明早见！”
“哎，稍等一下！”吴心语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交到文浩手里，“给你的礼物，就当是这一段时间来你对我帮助的答谢了。”
文浩小心翼翼地接过，欣喜之余还有些好奇，“这是什么？”，伸手就要解开包装盒子的丝带。
“先不要急着打开嘛！”吴心语忙把手压在礼品盒上，“等我走之后再打开那才叫惊喜。”
文浩看了看吴心语期待的表情，“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吴心语推了文浩一把，“讨厌，贫嘴！”
“好了，那就这样吧。明天见！”
文浩乘车离开，吴心语站在酒店的门口，望着他的背影出神。也许，他们只能就这样了。

第二十章
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学校里也都停课放假了。Noah早就邀请童雪到他在萨克森州的家共度圣诞节，还表示可以邀请小南一起去。童雪还是婉拒了Noah的好意。因为她想趁这个机会给自己和家人好好挑一件像样的礼物，当然还有悦莹，毕竟元旦她已经决定要回杭州过了。她还想着要欣赏体验一下留学生派对的欢乐，人多些，自然也热闹些。
圣诞节当夜，童雪打开电脑，准备和悦莹畅聊一番，虽然在杭州已经是午夜时分了，但是悦莹还是坚守在网上等着与童雪来个跨洋通话——虽然不像恋人之间那样浪漫。童雪知道悦莹等不到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在圣诞晚宴结束后就早早上线，没有参加留学生们的狂欢。
语音通话正常开启，童雪舒了一口气。那边的悦莹早就已经是急不可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埋怨，“童雪，你在忙些什么啊？这么晚了才上线！”
“对不起啊，刚才在吃晚饭嘛。最近怎么样？和高兴处得还好吧！”
“嗨，别提了，最近和赵高兴犯冲，一见到他我就来气。和糯米团子一样，天天粘着我，我干什么他都要管！”悦莹还是老毛病，一生气嗓门就要提高一个八度，几乎是在叫嚷了。
“高兴是在乎你才关心你在干什么啊，不要老是埋怨他嘛。”童雪帮着说了几句好话。
“你为什么老是帮他说话啊？！还是不是我的朋友啊！”悦莹很不满意，“算了算了，不说他了。对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机票定好了吗？还有护照和我的礼物呢……”悦莹一下子说出一大堆话来，童雪都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都准备好了。你呀你，真是啰嗦死了！”童雪笑嗔着顶了悦莹一句。
悦莹没有在意，只是故弄玄虚地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哎，你知道吗，那个禽兽现在在杭州可是风云人物，创办了一个什么永怀科技公司，现在在业内好评如潮呢！”
禽兽，那就是莫绍谦了。童雪在心里沉了一下。她曾经挣扎着从他身边逃开，后来又挣扎着不让他在自己的生活里出现，现在看来都是一场空。每当自己看见与他有关的一点消息，就不可抑止地去想念他。她的心已经和这个叫莫绍谦的禽兽紧紧地捆在一起，再也分不开。她放低了声音，问了一句，“他现在还好吗？”
“他好着呢！你倒替他担心上了？他除了半年前进过一次拘留所，其他的没什么了。”悦莹口无遮拦地说着，话刚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
“什么？拘留所？！为什么？他为什么会进拘留所呢？”童雪的思绪再一次陷入了震惊和迷茫。他怎么会进拘留所？难道是慕咏飞又去刁难他了？童雪想不明白。她来德国唯一的交换就是莫绍谦的平安，现在连这个她也没能保证。
“不知道。高兴听慕振飞说莫绍谦是自首的，没有人举报他。”悦莹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后来是慕、莫两家花了不少功夫才把他从里面捞出来的。”
“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他不应该受这样的折磨！他是无辜的！”童雪几乎是哭喊出来的，眼泪肆意流下。忍了这么久的泪，到底是涌了出来，只为他一个人。
“童雪，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是，我没告诉你。那是因为我觉得莫绍谦欠你的，他就是欠你的。他进监狱是他罪有应得。你居然为了他哭！你别告诉我你竟然爱那个禽兽！？”悦莹不解，她只是觉得很荒谬，莫绍谦欠了童雪那么多，现在童雪居然为他流泪？想到这，悦莹气不打一处来。
“是，悦莹，我爱上他了。不管你怎么想，我就是爱上这个禽兽了。”童雪哽咽着，小心翼翼说出自己深藏了许久的话，“我要去见他。”

第二十一章
坐在飞往杭州的飞机上，童雪有一种不真实的幻觉，当她迫使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的时候，她却又彷徨了。曾经在梦中多少次梦见回家的场景，都不如眼前真实存在的令人惶然。
回家。这个对自己来说愈加陌生的词汇如今又清晰地出现在面前。童雪不知道自己回到杭州能为莫绍谦做些什么——或许他不需要自己为他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对他说些什么。童雪现在只知道她要去见他，哪怕只一面也好。
在公寓的时候，小南对自己说，我就知道你会杭州去找他的。他，当然是指莫绍谦。
当她给Noah通电话，婉拒他的圣诞邀请的时候，她说，Noah，我马上就要回杭州了。对不起，我不能去你家里和你的家人一起欢度圣诞了。而Noah的回答是，Tong，你终于肯面对现实，找回过去的遗憾了。
……
是吗？为什么自己还在怀疑自己是否是真的爱上莫绍谦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已经看出端倪了呢？童雪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的脑海里经常出现那个着灰色风衣的背影；她只知道自己在梦里经常慢慢地从后面拥住那个背影；她只知道他的脊梁真的很宽广，真的很让人安心……
自己在想些什么？童雪发现自己的思绪仿佛不受自己的控制，只一瞬间就能跳转到莫绍谦身上。这似乎从逃离他的瞬间就已经开始。
为什么见到Noah的车，就会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就会想起开车一丝不苟的老马？为什么见到同样衣冠楚楚的Kohl就会想起一样精干的绍谦？为什么萧山给自己发邮件说出新恋情，自己会感到莫名的轻松？为什么在梦中在宿醉那夜嘴里会喊出绍谦的名字？……所有的所有，童雪给不出一个解释。如果有，那一定是爱。
童雪明白，自己的一生都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不是因为萧山，而是莫绍谦。这世上注定有一个人，虽然他属于你的时光很短很少，但如果你想要忘记他，已经需要用尽一生。而莫绍谦就是注定的那个他。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慢慢地滑行，起飞，平稳飞行。童雪叫了一杯果汁，想平复一下心情。当果汁端在手里，童雪却发觉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抑制心底对于他的想念了。这些东西在自己身体里蛰伏了很久，每次她都悄悄地把痕迹掩饰过去，却又总是欲盖弥彰。既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那就让该来的都来吧，已经没什么可怕了。
童雪从随身的大手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这是她在魏玛当地一家颇有名气的手工巧克力店里定制的巧克力，是她迄今为止买过的最奢侈的礼物了。童雪的手轻轻地从盒子的表面滑过，嘴角浮现出甜美的笑意。绍谦，我来了。
经过十个多小时的飞行，航班终于平安降落在萧山国际机场。童雪拖着那只粉红色的箱子，跟随人群走出航站楼，远远见到悦莹在向她招手。
“童雪，你可到了！”悦莹声音里掩饰不住地着急。
“航班延误了。对不起啊！”童雪眉眼弯弯地向她赔笑，一面问，“咦，赵高兴呢？怎么没见他陪你来？”
“哦，我没告诉他。”悦莹有些不快。
“怎么了？又吵架了？”童雪试探着问，“是不是你又耍小性子了？”
“哎呀，童大妈，你就别问了好不好？”
童雪觉得悦莹有些不对劲，但却又不知道是为什么。她隐隐感觉悦莹是有事情瞒着她，但又不好开口问，只得默默跟在悦莹身后回家。

第二十二章
几天前将吴心语送到机场后，文浩就把她送的礼物放在一边没有打开，也把她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本来，他们是合作伙伴，能有什么呢？不过是表面的往来，一份礼物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文浩用这样的理由安慰着自己。他拼命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渴望：他希望每天都能在公司见到她的笑脸。可他知道办不到，所以干脆躲开她的一切。
元旦节前的第二天。本来这天安排的行程要陪同莫绍谦和外商会面，可是天公不作美，对方所在城市突然下了暴雪，机场被迫取消了所有航班，他们的行程也无奈全部取消。本来应当是阳历新年前最忙碌的一天，现在却意外闲了下来。
早早吃过晚饭，文浩在书桌前坐了下来。看见吴心语送的那只礼品盒还原封不动的放在桌子上，于是拿过来撕开了包装盒。打开礼品盒的盖子，本以为会是领带或是腕表一类普通的礼物，但是事实却出乎文浩的意料——是一个相框，一个和他办公桌上一模一样的相框。文浩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再见到吴心语第一面的时候自己会觉得眼熟，为什么她会刻意过问自己桌上的相框。当年那个送自己礼物的，不是别人，就是吴心语。
那时的自己是学校大四的学长，带领科技社一干热血的学弟学妹去香港科技大学参加计算机校际对抗赛，认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那时的她大概上大一吧，瘦瘦小小跟在学长的身后，以至于当时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可是她却把这一份情感珍藏起来，原封不动地保管了这么多年，而自己却全然不觉。
文浩越想越乱，心中无名地焦渴涌上来，他有一种冲动想要喝几杯，又无人可以解忧。他下意识拨通了莫绍谦的电话。
文浩的话刚一出口，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没想到电话那端的莫绍谦却一口答应下来。文浩松一口气，拿起外套冲下楼。他一刻也不想再在这个房间里呆下去了，他怕多看见那个相框一眼都会控制不住自己。
酒吧里喧哗的夜和外面是两个世界。文浩一进酒吧就被散射的镭射灯迷住了，原来在这个熟悉的城市还有这样一番陌生的场景。他愣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都来了怎么不进去？”文浩知道是莫绍谦来了，没有说话，只是顺从地跟着他进了一个安静些的包厢。
莫绍谦点了一瓶82年的Latour，略想想，又加点了皇家礼炮。文浩笑了，“莫总，看来今晚您打算请客了吧！”
“嗯。说罢，有什么事？”莫绍谦斜了文浩一眼。
文浩知道，今天莫绍谦心情估计也不怎么样，于是带过吴心语的事不提。“能什么事！不过是想喝喝酒，聊聊天。”
“是吗？”莫绍谦端起酒杯，晃了几下，“你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说罢，是关于吴心语吧。”
文浩一愣，莫绍谦果真是神算，这么快就知道其中是非了。他没有答话，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倒满第二杯。
“哦，你是默认了？”莫绍谦满是戏谑，“你小子也有今天？”
文浩本就心情不好，加上刚才喝得过猛，难免有些上头，“哥，你不用笑我……我是奇怪，为什么对我好的女孩我都能错过……我明白，我不能喜欢她，可是为什么她喜欢我也不能说？我就这么不值得？”
莫绍谦点上一支烟，不再说话，然后又拿过一个杯子，斟上了皇家礼炮。酒杯里的黄色液体在包厢里迷离灯光下显得愈加神秘。他端起酒来，一饮而尽。即便是现在，他听到童雪的名字依然无法像做生意一样从容。
文浩话渐渐多起来，“哥，你好，你优秀，不像我，什么也没有。小姑娘像苍蝇一样往你身上扑，你看也不看一眼。是因为童小姐吧？”文浩笑出来，“哥，你比我还傻！”
“是吗？我怎么觉得有你给我垫底呢？”莫绍谦反问一句，只有他知道这句反驳有多无力。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面豪饮。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莫绍谦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丁管家从家里打来的电话。“莫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童小姐……”丁管家噤了声，话头一转又接着问道，“还要准备夜宵吗？”
莫绍谦没有理会丁管家的停顿，只是吩咐，“叫老马来接我吧，我这就回去。准备些宵夜吧。”他看看文浩。文浩站起来，虽然有些踉跄，但还好不至于不省人事。莫绍谦穿好大衣，回头叫上文浩，“一起走吧。”

第二十三章
童雪在悦莹家匆匆吃过晚饭，抓起那盒巧克力和早就预定好的一束风信子出了门。悦莹挡在门口，直逼视着童雪的眼睛，“你真的决定要去找那个禽兽？”
“是……我等不了了！”童雪眼中又一次泛起了泪光。
悦莹狠狠地拥抱了童雪一下，然后帮她抚平衣服上的皱褶，“童雪，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悦莹的声音也哽咽了，“要是那个禽兽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童雪点点头，从悦莹手里接过手袋，走出门去。这一次不管有多少风雨，她都要自己担，她也只能自己承担。
下了出租车，童雪在雅致小院门口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按响了门铃。
丁管家打开门，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童小姐，是你？！”童雪微笑着点点头。
丁管家赶忙接过童雪手里的东西，“来，快请进！”
童雪闪了一下，没有把东西递过去，浅笑着进了玄关。丁管家也没强求，转手递过来拖鞋。童雪一看，还是自己还在时的那双。她漠然接过拖鞋，下意识地问，“我的东西他都没有扔掉吗？”
丁管家声音里夹杂着哽咽的颤音，“是，都还在……莫先生吩咐过的，还让我们定期打扫您的房间……童小姐，莫先生刚刚出去，一时恐怕回不来。要不我带您上去看一下吧！”
童雪轻轻点了点头，跟随丁管家的脚步上了楼。屋里的东西居然都还在，化妆台上甚至还放着化妆品，是自己一直用的那个牌子。童雪走过去拿起其中的一瓶，还是整瓶的没有动过。
丁管家赶紧解释，“莫先生吩咐过的，您桌子上的化妆品是定期更换的。莫先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拿回来一件首饰或者服装，都是当季女式的新款……”丁管家有些说不下去了，缓了缓又接着说，“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莫先生一直在等您。他心里一直有您……”
也许在他的心中，这些从没有变过。童雪默默地想着。细看过一番，她重新回到客厅的沙发坐下，呆呆地望着空间中的某点出神。她就这样坐着，等着，盼着，直到她都已经快要忘了自己在做什么。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她听见丁管家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客厅又重归安静。她不知道要等多久，她只知道她一定要见他，因为她要亲口告诉他，她也爱着他。
猛然间，她听见开门声。会是他吗？她站起来，转过身去。眼前的一切真实又虚幻，她几乎要流泪了。她极力压制着心里的澎湃，努力保持往常一样的声音，“绍谦……你，回来了……”泪水不争气地涌上来，将眼前的一切装饰得如梦如幻。可是即便梦中的他也不如此刻完美。用言语已经难以描绘童雪心中的体会，她仿佛又重温了一遍初恋的滋味，青涩而渴望。
莫绍谦脱下外面的大衣递给丁管家，骤然听到极似童雪的一声问候。是她吗？还是醉酒的幻觉？身旁的丁管家在说什么，童雪一直在等我？莫绍谦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那熟悉而又陌生，最近而又最远的人就在那里站着，急切地望向自己。是吗？是她回来了吗？她又来做什么呢，看自己的笑话，或者是炫耀自己的幸福？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是再回到自己身边。
童雪见莫绍谦的脚步有些不稳，知道他是喝了不少酒，赶忙上去扶住他，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焦急：“这么晚了怎么还喝这么多？”
莫绍谦却反抓住童雪的手，然后借势把她搡到了一边，“你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莫绍谦扶住客厅楼梯的扶手，“我已经放弃一切了，也放你走了，你还想怎样？”
“绍谦，我只是想看看你好不好……”
“看我？！现在你看到了？那你可以走了，这里不欢迎你。还有，回去告诉萧山，让他管好你。以后不要再让你在这么晚独自出来拜访像我这种独居的男人，他会后悔的！”说到最后，莫绍谦发出一阵轻蔑的笑声。
童雪怔怔地站在那里，脸上火辣辣的像是挨了一巴掌。她想她明白莫绍谦的意思了。她抓起包，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对不起莫先生，打扰您了！告辞！”说完就冲出了莫宅。
莫绍谦看着童雪远去的身影，颓然地坐了下去。

第二十四章
莫绍谦望着桌上精美的礼品盒和那束蓝色的风信子，心里却在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为什么每次见到她，说出的话都是言不由衷？这到底是为什么？莫绍谦知道自己是发了狂，凭什么她的幸福里注定没有自己的痕迹？酒劲越发涌了上来，他骤然站起来，把桌上的东西猛地一下推到了地上。为什么？为什么？礼品盒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莫绍谦重新坐到地上，数月来的疲惫、孤独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她走了，她的心也就跟着走了。他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丁管家站在一边，不敢上前阻拦，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是垂首站在一边。
半晌，莫绍谦终于抬起头来，平静地说，“去休息吧！这里明天再收拾。”
丁管家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知道从何劝起，只得转身回房间休息。
莫绍谦重新站起来，看见地上凌乱的风信子花束和那只礼品盒。他皱了皱眉，随手拿起礼品盒，不由自主地拆开外面的包装。莫绍谦打开来一看，眼睛顿时湿润了，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
礼盒里是整块的手工巧克力，设计精巧，只是已经碎裂了。表面上的简笔画依稀可见,和当年别墅书房窗户上的一模一样——两个亲密无间的背影，旁边还窝着一只可爱的小狗。童雪，你回来真的是为了我？莫绍谦像是明白了什么，转身就去找车备用钥匙，情急之下却又找寻不到。他越发急躁，不由得喊起来，“丁管家！丁管家！”
丁管家知道他可能会有事情吩咐，所以并没有休息，只是在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听见莫绍谦的喊声，立刻冲到了客厅。
莫绍谦像是见到了救星，“车钥匙呢？把车钥匙给我！”
丁管家忙找到备用钥匙递给他。莫绍谦几乎是把钥匙抢过去的，然后向门外奔去。他不敢停下来，他怕停下来就会是一个一生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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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雪紧紧抓着手中的包，头也不回地冲出去。她疯了一样地跑着，哭着。她没有停，也不敢停，她怕停下来自己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冬夜的杭州这么冷，这么静，她就这样跑着，直到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她突然抑制不住，放声大哭。哭有什么用呢？他是听不到了吧！慢慢地，童雪止住哭泣，身上也像是攒了一些力气。她站起来，走到路边坐下，望着远处路灯的黄晕出神。
莫绍谦开车毫无目的地找着，心里更像是一团乱麻，斩不断，放不下。只是一瞬间，他看到一个小小的蜷成一团的身影。童雪？！莫绍谦心里一阵惊喜。他把车胡乱丢在路边，冲上去，一把抓住她已经冻得冰冷的手，“走，回家！”
童雪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和哀怨，“家？！我还有家吗？我有过家吗？”
莫绍谦看到她的眼神已是心痛不已，听她这样说，更是后悔不已，不由得放缓语气，“我们先回家吧！”
童雪没有作声，只是倔强地试图把手从他的手里挣出来。可是莫绍谦的手劲奇大，怎么也不肯放松。童雪有些厌烦，照着他的手就不分轻重地咬了下去。她的下颌在下意识地加重力道，直到嘴里充斥着一股甜腥味。
童雪一惊，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伤到莫绍谦，可是那只手一丝也没有减轻力道，反而抓得更紧。她松了口，抬头仰视莫绍谦，却见他的眼中也满是泪水。她再也忍不住，她把头轻轻扭向一边，泪水悄然滑落。
“走！”莫绍谦不由分说拽着童雪向车走去。童雪也不再挣扎，顺从地上了车。

第二十五章
一路上童雪都默不作声，莫绍谦也保持着沉默。两人都不知道话应该从何说起，也在体会着安静带来的享受，就像有了身边的那个人就有了世界。他就是她的世界，他也一样。不是吗？
丁管家仍旧没有有休息，听见门口的响动忙去开门，却看见莫绍谦和童雪两人双双站在那里，忙把两人迎进门来。
进门的时候，莫绍谦有意把手抄在口袋里，把手上的伤口掩饰过去。童雪却还记得，“丁管家，把药箱拿来一下。绍谦的手受伤了。”莫绍谦回头看了童雪一眼，满是爱怜。童雪接过药箱，找出酒精和绷带，细心地包着。看见伤口不浅，不由的埋怨，“你怎么不松手？看，伤得这么重。”心里暗暗懊悔，怎么就能下得去口呢。
莫绍谦只是坐在那里，任由她给自己包扎，听见她小声的埋怨，只回答了一句，“我怕松开手你就再也不会回头了。”
童雪已经包扎完，听见莫绍谦温柔的，小心翼翼的回答，心柔软地一动。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怔怔地看着莫绍谦，像是从来不认识这个人，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她脸上写满了娴静和美好，一副小女人的满足。
他们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看着，努力想从对方的脸上寻找出些什么，慰藉自己半年多以来寂寞的心，又像是在假想对方在这半年来经历了些什么，她（他）的生命中有哪些美好和失落是自己错过的。岁月静好应该就是这样一种融洽安逸的时光吧。
丁管家见到两人这副情形早就悄悄回到房间休息，把偌大的客厅留给他们。
过了一会儿，童雪实在是撑不住了，撒娇似的说着，“绍谦，我困了！”
莫绍谦轻笑一下，慢慢躬下身子，胳膊支在腿上，回想刚才傻傻的表现，却又说不出那里傻。半晌，他看一下童雪，“我们去休息吧！”然后站起来，准备上楼。
童雪点点头，顺从地跟在莫绍谦身后。突然莫绍谦回头，打横抱起了她。她轻轻一声惊呼，然后顺从地把手挂在他的脖颈上，头轻轻的偎在他的肩上。他的身体有轻微的颤动，随后从容地把她抱上楼去。就像那次在海边，他背着她就像背负着整个世界。现在他抱着她，小心翼翼，就像是抱着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他一步一步地走上楼去，进入卧室，当把她轻放在床上的时候，他几乎觉得自己是一个英雄了。
童雪躺在床上，以为他会肆意地吻下来，可他却只是望着她，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珍品。童雪有些羞涩，坐起来靠在他的身上，轻轻摇晃着莫绍谦的肩，“你要不要洗澡？我帮你放水，好不好？”莫绍谦没有回答，手慢慢地抚上了她的脸颊。然后轻轻地吻上去，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品。吻越来越深，越来越缠绵。童雪不自主地回应着他，她的手搭在他的脖子上，渐渐滑落在他的腰间。他们一起倒在床上，终于坠入梦里。
童雪感觉睡了好像没多久就听见敲门声，接着有人在小声说话，接着床震动了一下，然后一切归于平静。童雪翻了一下身，接着回转神来：昨晚自己和绍谦在一起。心里蓦地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升腾。她马上起来，穿上拖鞋，悄悄走进卫生间，站在他的身后，用手环住他的腰。
莫绍谦不再动，轻叹一口气，小声说，“我要去公司了。今晚市里有晚宴，你也去吧。还有，上午把东西搬回来，不要住在刘悦莹家了。”
童雪还靠在他的背上，“不，我不去。”
莫绍谦看看她，宠溺地笑了。“那随你。晚上我就不回来吃了。不要等我了。”
童雪这才松开手，用力点点头。她呆呆地看他洗漱完下楼去，这才重新回到床上，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