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八日下午,思南读书会No.97期活动,主题是
[又见乃珊—《远去的声音~程乃珊2011.12-2013.4文稿》]
嘉宾:严尔纯
陈
钢
主持:麻俊生
主持人麻俊生先生[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上海)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动情地说:“《远去的声音~程乃珊2011.12-2013.4文稿》这本书,是程乃珊老师的最后一本书。今天,我们捧着,读着,仿佛看到了乃珊老师留着童花头的笑脸,听到了她爽朗的声音。”这席话,勾起大家对程乃珊老师的深深怀念之情。
程乃珊的丈夫严尔纯先生,在她患病的16个月中始终陪伴料理其左右。严老师目睹爱妻历经11次化疗的痛苦而心痛不已,但他更看到了妻子柔弱外表下的坚强,非常的了不起。他说,乃珊在患病的16个月中,陆陆续续地写(口述)了18万字,而这些文字并没让人感到是一位重病人所写,感受到的是字里行间充盈着对生活的热爱,对社会的关注,对人们的关爱的正能量。
严老师很有条理的说了他要讲的三件事。
(1),关于这本书的封面。封面上的画是新民晚报文艺评论主编林民杰所画,那座绿房子就是严老师家族的房子,左下角隐隐约约有一穿紫色旗袍的女子,喻指乃珊。
(2),关于书名。严老师原先起的是《白云无牵挂》,后来由冯玉祥的儿媳提议为《远去的声音》,他便将“白云无牵挂”作为其中一个章节的名字。
(3),整理乃珊留下的这些文字过程以及她的创作历程。写作就是乃珊的生命,“一天不写东西,这天就白活了”是她的心声。即便在与病魔抗争时,在明知生命之火行将熄灭时,她还是要写,要把心中无数的上海故事讲给读者听。严老师讲到整理乃珊遗留下的这些文字时的感受,不禁声音哽咽,令人动容。
乃珊的写作基本分三个阶段:从1979年在《上海文学》发表处女作《妈妈教唱的歌》起的80年代,在香港从事刊物工作的90年代,到回上海定居的21世纪初直至她谢世。程的金融世家背景以及严的名门家世,给了善于讲故事的她以丰富的史料资源。乃珊就一直这么写着,写上海的昨天,上海的今天。人们称她为“上海Lady”、“上海的女儿”,应该是名副其实的。
朋友们对乃珊的评价:她是一个透明的人,一个没有心机的人,一个在她面前可以不设任何防备的人,严老师如是说。他不无遗憾地说,乃珊因为生病,未能如愿写有关她家的长篇小说《好人家》、改写《蓝屋》。又略显轻松地讲述了乃珊自称她这一生有两件事做对了:一是选择了写作,二是选对了郎。是啊,有这么多热爱她的读者,有一个时时守护照顾着她的“保镖”,她是幸福的。
陈 钢,我国当代著名交响音乐作曲家,他与何占豪先生共同创作的蜚声中外乐坛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家喻户晓。对于我而言,由此小提琴协奏曲改编的钢琴曲《梁祝》,则是我最爱弹奏的钢琴曲之一。此次能亲眼见到陈老师,乃万幸也!看到已80高龄的陈
刚老师依然神采奕奕,甚以欣慰。
陈老师讲述了他和程乃珊由“酒肉朋友”相识,而后共同成为“克勒门”文化沙龙掌门人的故事。
看得出,陈老师对成立三年多的“克勒门”文化沙龙感情笃深。他说:“‘克勒’曾经是上海的一个符号,或许它是class(阶层)、color(色彩)、classic(经典)、和club(会所)的‘混搭’”,它代表了上海文化的精神。
陈老师对程乃珊的作品评价很高,他说:“阅读程乃珊,就是阅读上海,寻找上海。”“读程乃珊的小说,把上海的魂找回来。”他还说:“‘克勒门’在寻找上海,要把上海的海派文化传承下来。”
在与读者互动环节,有一位读者问到郑念女士曾经的住处,严老师得体地作了回答:“应该是乌鲁木齐路太原路一带。但因为在这样一个场合,不方便进一步透露,否则会给现在的房主带来一定的困扰。”从这一细节,不难看出严老师教养有素。在我眼中,陈
钢老师和严尔纯老师就是老绅士—当年的“老克勒”。
读书会在麻俊生老师诗一般的话语中结束:“让我们在这样一个冬日,读乃珊,识上海,寻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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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起程乃珊老师的《远去的声音~程乃珊2011.12-2013.4文稿》一书,感觉是那么的沉重。这是乃珊老师在重病16个月的呕心沥血之作,是她的生命之火行将熄灭之时为我们留下的绝笔。
乃珊老师无愧为“上海的女儿”、“上海Lady”。她视曾经生活过十余年的香港只是“婚外情的恋人”,她的归宿是上海。所以,她倾情于上海,用她那支生命之笔,蘸尽她的生命汁液,写下她心中的上海。她写下的那么多上海故事,带领着我们去回忆上海,追寻上海,思考上海的海派文化,传承上海的海派文化。
上海是一块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是“东方华尔街”,是“东方巴黎”,是世界公认的国际大都市。上海的文化是一种以上海为基调,容纳多元文化的生活方式和文化界定的海派文化。海派文化的精髓是“君子和而不同”的和谐。在上海,无论是语言,饮食,气质,习惯等等,都是海纳百川,和谐相融。上海这个城市,是一种特定心理状态,一种独特生活方式的象征。
上海话,许多外地朋友都说难听懂,更难讲。其实上海话糯糯的,嗲嗲的,夹杂着英语音译的上海话,让那些在上海的“新上海人”说来,更显其海派特色。乃珊老师在这本书中,有四篇文章用沪语写的,读来真是亲切。
在上海,可以吃到全国各地各邦系,乃至世界上著名的各类美味佳肴。然而乃珊老师书中追忆的上海小吃及一些上海老字号,却是老上海人念怀于心的。
街头巷尾那小商小贩的手工豆腐花;满街飘香的糖炒栗子,糖桂花栗子羹,“凯司令”的栗子蛋糕;“清、甜、香、鲜”的家常小菜;一碗热腾腾、与汤水相融鲜美香口的面疙瘩;软糯香甜的豆沙糯米八宝饭;“美新汤团店”那透过如羊脂玉外层可一见里面甜咸不一馅料、圆圆的宁波汤果;百年老店“北万有全”那一两可以批成二十六片薄如几可迎风飞舞的纸片、红白相映、无一相连的熟火腿;“红宝石”的鲜奶蛋糕;当然,还有一道老上海不可缺少的风景—霞飞路(现淮海路)和静安寺路(现南京西路)上那些密集的咖啡馆;1934年建立的国际饭店成为“远东第一高楼”,由此派生出的西方餐饮文化,为上海的海派文化又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
乃珊老师在追忆这些老上海美味佳肴的同时,也感慨它们的流失。她用文字让我们深思和反省:“什么叫老字号?就是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价值观如何变换,我自如闲庭散步,紧守着祖上的传承。真正老字号的含金量不在招牌上那几个字,而是这份坚毅不拔的传承精神!”“我们的老字号,缺少的恰是一份傲气和傲气的老家臣。因为傲气就是一份坚守,不随便通融,有了这份坚守,文化才会不走样、不间断地代代相传,保证其尊严和价值。”
在《就这样慢慢敦化成上海女人》一文中,乃珊老师讲述了她的祖母、舅婆(祖母的弟媳)背井离乡从浙江桐乡来到上海生活的故事。尤其是她的舅婆吴毓瑛,正如作者所说:“一个蚕乡的小家碧玉就这样慢慢敦化成上海典型职业女性。”这个“敦化”过程,有上海海派文化的熏陶,有自身不懈的努力。
上海的“老克勒”们—老绅士们,在我心目中,他们就是贵族的化身。有贵族气质的,并非一定出身于贵族世家,而是良好教育的结果。听听作者书中的一位上海老克勒—毕业于圣约翰大学的钱逢麒老先生怎么说的吧:“早在1904年,圣约翰就提出培养既有男子气概又彬彬有礼的学者加绅士。作为约大的培养目标,这也是我们一生对生活的追求。”他还说:“快乐和精致生活不是用钱买来的,而是用心缔造的。”这些上海的“老克勒”们,崇尚的是高雅、多元的审美情趣和精致、时尚的生活方式。陈
钢老师在这本书的序中呼吁:“将‘老克勒’所代表的都会文化接力棒传承给‘大克勒’和‘小克勒’们,理应成为我们这些‘海上赤子’的文化指向和历史天职。”
读乃珊老师《在陕西北路上读历史》一文,看得我既佩服又惭愧。这条旧称西摩路的陕西北路,承载着一段金粉玉琢的海上浮华。它的建筑,它的历史,乃珊老师描述的是那样的精彩。我曾经无数次走过这条马路,却仅仅是为了那些别致的服装,或者是路过而已。这篇文章促使我要去陕西北路慢慢地读它的历史。
乃珊老师曾在上海所谓“下只角”的杨浦区“穷街”,任教中学外语20年。虽然她家住“上只角”的静安区,但是她和她的学生们感情深厚。在她病重住院期间,她的这些学生自发地组成一支夜班护理团队,不间断地悉心照料着自己敬爱的老师,这是多么珍贵的师生情!乃珊老师对学校的教育十分重视,她说:“教育的种子是撒在校园里,但果实足以供你一辈子享用。”对于教育问题她中肯地阐述了自己的看法:“什么叫成功教育?是不是出来的学生成为精英、成功人士才算是成功教育?我觉得不对。我的穷街上的学生,可以说个个都是成功教育的样板:奉公守法、对家庭负责、不屈不饶跨过生活中的每一道槛,我们就要教育出这样的公民,这样的公民就是好公民。”
读着乃珊老师的小说,仿佛面对一位朋友,听她讲述一个个上海故事,享受着她带给我们的那些美好的回忆。她对上海深情的眷恋,对生活由衷的热爱,对亲友、学生、读者真诚的挚爱,是那样地感染我。然而,合上书页,我才哀痛地觉着,乃珊老师已离我们远去了······
上一篇周记还写到文学巨匠巴老的心愿:“士兵常常死在战场上,我为什么不可以拿着笔死去?”这篇周记写的乃珊老师,竟然也是一位“春蚕到死丝不断”、生命不息,执笔不止的作家,一位真正的上海的女儿!
我想用乃珊老师说过的一段话结束这篇周记:“人生的起点和终点,我们都需要天使守护在侧。特别当生命缓缓降下帷幕之时,更需要仪式化的庄严之美。那不是迷信,是一份诚与敬,是生命的一个饱满润糯的句号。”
写于 2015-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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