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这雨时急时徐,也不知下了多久?午睡醒来,睡眼朦胧,透过纱窗向外望去,天灰蒙蒙的,地湿漉漉的。
楼下园子里桑树枝上缀满了桑葚,树枝都被坠成了弧形,花池的水洼处七零八地散落着深紫色的桑葚,把积水染成了深紫色。忽然,一只雀儿衔着颗紫薇薇的桑葚飞到窗前的晾衣架上,一不小心将桑葚甩落在窗台上。望着雨中忙碌的雀儿和窗台上那颗遗落的桑葚,猛然间似有所悟,仿佛觉得自己生命中也曾失落过一些值得回味的往事,就像那颗雀儿嘴里滑落的桑葚,我多想将那些失落的往事从记忆中捡拾回来呀!
往事依稀浑如梦,都随风雨到心头。在这淫雨霏霏的时节,我不由得拉开尘封已久的“心幕”,去搜寻那些失落的记忆。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在运河边上的一所中学读书。
一天早上,上学途中,乌云四合,雨意渐浓。路上行人步履匆匆。天低了许多,也暗了许多,柳枝在风中狂舞,紫燕在风中穿梭,似乎在寻找藏身之所。暴风雨就要来了。我快走变成了小跑,小跑变成了冲刺,眼看就要冲进校门,铜钱大小的雨滴从天上砸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雨腥味儿。
当我闯进教室,来到自己靠窗的座位时,窗外漆黑似墨,辨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路灯也都亮起来了。空中仿佛有只巨大的乌鱼,吐出了腹内所有的墨汁,把整个天空染得漆黑一片。轰隆隆雷声在天边炸响,一道道闪电划破天幕。暴雨接踵而至,仿佛天河决堤,倾盆而下。
教室的门上、窗框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雨衣;讲台前、夹道处也放满了滴水的雨伞。同学们都说这么大的雨,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遇见。
上课铃响了,第一节课是国文课。教国文的老师是一个戴眼镜的矮胖的女老师,姓邹,看上去五十多岁。师生行礼落座后,邹老师看了一眼窗外,慢条斯理地说:“今天我们讲朱自清的散文《绿》,哪位同学能把这篇课文给大家朗读一遍?”邹老师一边说一边环视一圈儿,便用手向我一指“你来读”,我随声站起来,绘声绘色地读了起来:“我第二次到仙岩的时候,我惊诧于梅雨潭的绿了。……我曾见过北京什刹海指地的绿杨,脱不了鹅黄的底子,似乎太淡了。我又曾见过杭州虎跑寺旁高峻而深密的“绿壁”,重叠着无穷的碧草与绿叶的,那又似乎太浓了。其余呢,西湖的波太明了,秦淮河的又太暗了。可爱的,我将什么来比拟你呢?我怎么比拟得出呢?大约潭是很深的、故能蕴蓄着这样奇异的绿;仿佛蔚蓝的天融了一块在里面似的,这才这般的鲜润呀。--那醉人的绿呀!我若能裁你以为带,我将赠给那轻盈的舞女;她必能临风飘举了。我若能挹你以为眼,我将赠给那善歌的盲妹;她必明眸善睐了。我舍不得你;我怎舍得你呢?”
我一边念着,一边偷眼向窗外望去:暴雨在窗前织成千万条粗细不等的雨帘,透过雨帘隐约看见运河的水已漫过河堤,河水仿佛煮开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操场上的积水有没膝深。或许是我走神儿的缘故吧?我将“我用手拍着你,抚摩着你,如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错误地读成了“我用手拍着你,抚摸着你,如同一个二十三岁的小姑娘。”刚一念完,就逗得同学们哄堂大笑。邹老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笑声中,雨霁云收,天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路灯也不知何时熄灭了,太阳露出了笑脸。经过疾风暴雨的洗礼,树叶显得更加苍翠了。
这件往事,已经过去将近四十年了,但我至今仍不曾忘怀。每当我闭上眼睛还能想起当时的情景,还能嗅到暴雨将至时的那股雨腥味儿。
在这阴雨绵绵的仲夏时节,临窗独坐,浮想联翩,我又将这些往事从记忆深处唤醒,在心中咀嚼、回味,希望能给这寂寥的时光带来些许欢乐和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