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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师大,最让我忘不了的是她的大门。
那年初秋,炎热的太阳烤得柏油路像煎饼的黑色油锅。母亲从人贴人的公交车里挤出来,从汽车行李箱里搬出枣红色的大皮箱,扛在肩上,又拎起一个大“蛇皮袋”,朝师大的大门走去。我说:“妈,箱子我来拿。”母亲固执地说:“箱子重,你拿不动。”母亲踉踉跄跄地走在我的前面,我背着个行李包跟在后面,来到了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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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这个只容得下一辆小客车的门,寂寞地敞开在金华通往罗店去的马路边。如果你不特别注意,是绝对看不到这里竟然还有个门。门的左侧,挂着一块一人多长、一个手掌宽的窄窄的木牌,木牌历经雨水的冲刷和太阳的毒晒,已经干枯开裂,这反而突出了还没有完全剥落的黑色油漆字:浙江师范大学。没有名人的落款,没有鲜艳的色彩,更没有恢弘的气势,只有灰色的水泥路,灰色的水泥墙在默默地陪伴着这座灰色的大门。
之后的两年,我从大门走出乘车回家,又从家里乘车入大门回校。日子普通得如这座大门。大约在大二的下学期,学校的领土扩大了一倍,并开始建造新的大门。当我在大三的初秋重新入校的时候,一座宏伟的大门已经立在金华直通骆家塘的大道的尽头上。
http://tc/maxwidth.2048/tc.service.weibo.com/p/mmbiz_qpic_cn/911afdba11054801a5679f7a5fa6a338.jpg 这是没有门的大门,宽宽的距离,可以让四辆大巴同时进入校门,长长的铁栅栏立在轮子上,每当有车子进出,它就缓缓地启动,大约要等很长很长的时间,才从门的这一头开到那一头,又要等很长很长的时间,从门的那一头开回到这一头。门的左侧是很大的大理石砌成的墙,上面写着“浙江师范大学”六个黑色大字,虽然没有名人的题额,却也显示出庄严来。
到校的第二天,学子们就争先恐后地去门口留念,我和室友也去了。我站在门口,把一只手叉在腰上,举起另一只手放在大理石上,这时才发觉,大理石上的字比举起的手还要高出一个头。
我们在新的大门进进出出,似乎把老的大门冷落了。每当夜晚来临,大道的霓虹灯亮了起来,骆家塘舞厅里的音乐如期响起,录像店的门也依次打开,广告牌子充满了整个街道。学子们成群成群地涌出大门,不久,舞厅里挪移着轻轻巧巧的脚步,录像厅里的座位照例也渐渐地满了。每当夜半,灯火阑珊,学子们就到小吃店里吃宵夜,而每次的宵夜必定要有炒螺蛳。那时的炒螺蛳都是从清水的塘河里捉来,没有一点污泥,伴着红色辣椒。男生们一边嚼着螺蛳肉,一边“仄仄”地喊着味道好极了,一边嚷着要找女朋友了。日子好像一下子饱满起来了。
那一年,我邂逅了女友。我们不是相识在舞厅里,而是相识在学生会的工作室里。这是我一直引以为傲的。我们从一起拍照,到互生爱慕,到走到一起,无不是在一起学习,一起生活中积淀着爱情。我们常常在晚上到邵逸夫图书馆去看书,图书馆是九点半关门的,这时候,我们就出来,沿着月亮湖,沿着长长的灰色水泥路,在浓浓的林阴下散步。走到尽头,就是那个老的校门,这个被冷落了的大门,在冷冷的月光的照耀下更加孤独了。我告诉女友说我母亲是从这个大门扛着箱子送我读书的。我不能辜负她的希望。女友于是静静地凝视着这座大门上斑驳的字,陷入沉思之中。
日子像水一般无声地逝去。重回母校的时候,已经毕业十周年了,从前的女友已经成了我的妻子,也成了我女儿的母亲。我驾驶着小车带着母亲、女儿送妻子重回母校读教育硕士,车到大门,才发现栅栏门已经被砌成了墙壁,右侧的传达室也封闭了。我连忙打电话给同学,同学说我“老背”,连新大门在哪里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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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辗转到新大门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大门竟然开在原来大食堂的南端,师大山的北边。我分明记得在许多个寒冷的冬夜,我们寝室里的几个哥们,爬出那扇矮矮的铁门到夫妻酒家大快朵颐的情景。那时外面飘着鹅毛大雪,里面热气腾腾,响亮的划拳声和对未来的豪言壮语震得小店边枫树上的积雪簌簌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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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几根巨大的柱子顶破苍天,开阔的广场让你有海阔天空之感。“浙江师范大学”几个苍劲的大字,浮雕般地凸现于天穹之下,笔直的大道直通校园,你一眼望去,竟然不见尽头。母亲嘴快:“这门真气派,我当年来的时候,可小了,我一个人刚好挤得过去。”妻子梦幻般地说:“这是我要读的学校吗?”五岁的女儿只管在广场上跑来跑去,突然过来说:“爸爸,这是你们读过书的地方?”我点点头,泪水从眼里流了出来。
来源|《浙江师范大学报》2006年2月15日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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