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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过白圭无人人钢刀让人 |
分类: 历史迷雾 |
唐代女子程长文三首诗记下不堪命运
程长文的详细情况,后世人所知甚少。她的生平事迹连古人的笔记小说中也找不到一丝痕迹。然而,从她自己留下来的三首诗中,我们可以感受到,程长文是一位虽家境贫寒,却才质高华,容貌娴雅的女子,她的诗才丝毫不弱于李冶、薛涛,甚至较鱼玄机犹有胜之。我们先来看这首《春闺怨》:
绮陌香飘柳如线,时光瞬息如流电。
良人何处事功名,十载相思不相见。
此诗是程长文怀念远去的夫君而写的,从诗中看,她的夫君居然一去十年,就再也没有回来。也许是死了,也许是有了新人而抛弃了她,总之,程长文始终没有他的消息,没有他的下落。像这样的题材,本来也并不算新鲜独特,然而,程长文的这首诗读来,却是相当地出色。诗中起句先用“柳如线”暗喻扯不开理还乱的相思之情,开头尚比较平淡柔媚,然而第二句开始就笔锋陡转,犹如疾风山雨齐来,诗中形容时光过得之快用了“瞬息”、“电”这样的字样,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给人以警悚之感。轻轻一转眼,十年就没有了,她的青春时光就这样在等待中渡过了十年!这首诗比较少见地押了仄声韵,读起来更显得低抑悲愤,如怨如叹。确实是一流的好诗。程长文还有一首诗,名《铜雀台怨》,写得也是相当气势不凡:
君王去后行人绝,箫筝不响歌喉咽。
雄剑无威光彩沈,宝琴零落金星灭。
玉阶寂寞坠秋露,月照当时歌舞处。
当时歌舞人不回,化为今日西陵灰。
钟惺在《名媛诗归》中曾评道:“如此写事不必情伤,便已凄然泪下。”程长文身为一女子,诗句却如此清丽飘洒,神韵飞逸,像“雄剑无威光彩沈,宝琴零落金星灭”之类的句子就算是放在李太白的集中,也并不见逊色。程长文之才,别说是一般女子,就是那些曾高中金榜的读书人,也未必能胜过。
可怜的是,程长文独居清寒之所,却又才华出众,有天人之姿,于是就引来一个歹人的侵犯。这厮手持钢刀,偷偷潜入程长文的闺中,想加以强暴。程长文宁死不从,被这厮砍伤多处,但在她的拚死反抗下,这个歹人毕竟没有得逞。结果这个歹人大概和官府有勾结,居然恶人先告状,将程长文关进了大牢,真是天理何在!在狱中,悲愤难抑的程长文写了一首长诗《狱中书情上使君》托狱卒转交给长官,诗是这样写的:
妾家本住鄱阳曲,一片贞心比孤竹。
当年二八盛容仪。红笺草隶恰如飞。
尽日闲窗刺绣坐,有时极浦采莲归。
谁道居贫守都邑,幽闺寂寞无人识。
海燕朝归衾枕寒,山花夜落阶墀湿。
强暴之男何所为,手持白刃向帘帏。
一命任从刀下死,千金岂受暗中欺。
我心匪石情难转,志夺秋霜意不移。
血溅罗衣终不恨,疮黏锦袖亦何辞。
县僚曾未知情绪,即便教人絷囹圄。
朱唇滴沥独衔冤,玉箸阑干叹非所。
十月寒更堪思人,一闻击柝一伤神。
高髻不梳云已散,蛾眉罢扫月仍新。
三尺严章难可越,百年心事向谁说。
但看洗雪出圜扉,始信白圭无玷缺。
也正是从这首诗中,我们才了解到程长文的一些情况,这也是有关程长文仅存的记载。从诗中可知,程长文是鄱阳人,当年容光照人,文采飞扬,草隶俱精。想来当时的生活还是比较宽裕的,然而后来家境发生变化,于是独自“居贫守都邑”。从前面“良人何处事功名,十载相思不相见”来看,大概就是因为其夫君一去不返而致。
然后程长文诉说了自己坚贞不屈,力拒强暴的过程,“我心匪石情难转”用的是《诗经·邶风·柏舟》一诗,《柏舟》中有段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意为:我的心不是石头,不可被人轻易转动;我的心不是草席,不可被人随意卷起;我的仪容庄重,举动高雅,不可以调戏。《诗经》中的典故,在我们今天或许有些人不熟,但在古时人人读《诗经》的情况下,是很熟悉的典故。程长文用此来表明自己凛然不可侵犯的高洁之志,向官长申明自己的冤屈。可想而知,当这个官儿读到程长文的这首诗时,一定会惊诧于她的才情,正如钟惺《名媛诗归》卷十二中评的那样:“引情叙事,不亢不激。每从愤烈处作排遣语,而慷慨自明,仍不伤温厚之气。如此事,如此诗,学问与性情兼至,尤不当以舍生取义目之矣。”是啊,如此事,如此诗,如此人,是如此的让人感叹不已!
程长文的这首诗是不是打动了官长,将她昭雪出狱,史书和任何资料中似无记载,按说任何一个尚有一丝良心的官,看到程长文的诗,都会为之感动,从而替她洗雪冤情的。然而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假如遇到个收了歹人贿赂的赃官,程长文的诗写得再好,也不如歹人手中白花花的银子好。那程长文可就要含冤莫明,甚至会死于狱中了。
程长文无端引来一场牢狱之灾,可见贫家女子确实活得太不容易了。贫寒之人,到了官府,很少能有打赢官司的,像唐代诗僧王梵志就说:“我有一方便,价值百匹练。相打长伏弱,至死不入县。”挨打受辱,就只有“伏弱”,说什么都不去县里告状,就是因为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你根本就告不赢。其实整个唐代应该有好多程长文这样的女子,她们品质高洁,坚贞不屈,比起那些骄奢淫逸的公主、贵妇们来要强得多,只可惜,她们的命运却是那样的不堪,难过清贫就是她们的罪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