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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部音乐作品,当自诩懂音乐的人妙笔生花,极尽夸张煽情之能事地描述他们对它的感受时,你看到了什么?
今天,当贝多芬第五交响曲最开始那三连音加三度下行的旋律以鼓点般地节奏奏响时,几乎没有人不会听到命运之神的叩门声。当贝多芬第十四钢琴奏鸣曲最开始的
小三和弦以分解形式重复弹响时,我们都看到了月光如水,夜色如凝的场景。
其实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被冠以“命运”之名,是当时那位出版商为了增加销量而给它取的名字,音乐出版商都是有很高的音乐品味和鉴赏力的人,不得不说他的这
一举动也是天才之作。 而月光赋予此奏鸣曲却来自于一位音乐评论家的评论,因为他觉得那一刻他看到了月光。
所以今天,作为一般的听众,我们听这两首曲子时,与其说是自己的感受,不如说是那两位天才音乐鉴赏家的感受把我们引向了特定的情绪里,并在我们的心里引起
了共鸣。
由于音乐的鉴赏和理解要借助语言的形式,
我们或多或少地受到别人对乐曲理解的影响。 又由于作品要通过演奏来展示,
从演奏者到指挥都是按各自对作品的理解来演绎,曲作者的原意图很难完美地得到表现的,这就是为何我们听到不同的演奏家,不同的指挥演绎同一作品时的不同风
格。 而听众也会出自个人的 背景,经历甚至对音乐的偏好对作品有着不同的理解。
所以当一部作品完成后演奏过程,某种意义上,实际上成了表演者和听众共同参与再创作的过程。
古典作曲家的作品之所以难以理解,我个人的认为,是因为他们表现的是来自于他们灵魂里的东西,是内心的写照,是对人生对世界的哲学思考。这种纯精神层面的
体验通过音乐的形式来表达,很抽象,很难理解。其实音乐有它自身内在的逻辑性和运动规律,当作曲家们按照音乐的逻辑去写作时,未必能够完全把握音乐的走
向。 这有点像写小说,小说里的人物按照自身的逻辑发展,最后不会听任作家的安排。
这里我有一个小时候读到的故事,好像是出自丰子恺先生的《音乐的常识》或者是《音乐入门》:
在一场轰动全城的新作品演奏会后,一位贵夫人挤到了作曲家跟前,非常崇敬而又卖弄地说:“先生,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的新作品描绘了一幅夜色中大海的情
景, 深沉的海面波光粼粼,岸边黑乎乎的礁石上,坐着三只猫咪。”
这位作曲家很礼貌地回答:“啊,尊贵的夫人,我很佩服你的音乐欣赏力,可是我写作这部曲子时,并没有想到夜晚的大海,和礁石上的三只猫咪。”
要知道,作曲家都是很高傲的,对附庸风雅的贵太太是有些瞧不起的。
这个有点嘲讽意味,也许是编出来的小故事,对我影响深远, 所以每次听音乐时,我都会对自己说,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觉得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就会跟着音乐沉醉,无法用语言描述我听到和感受到的,无法辨认音乐是否使我联想起高山大海星星月亮之类的(曾经有一段时间,我非
常痛恨自己没有恰当的语言表达能力来描述自己对音乐的感受)。
有的是情绪的体验,悲伤,悲愤,悲壮,激昂,庄严,崇高,伤感,快乐,忧郁,但不会指向任何一个具体的物或者人。
这种纯粹的情感体验,到极致处,就有灵魂出窍的感觉,我觉得有一个词可以表述,就是“死”。
这有点像做梦,经历过一个情感体验非常强烈的梦后,不管是恶梦还是美梦,一天或几天的时间里,都会沉浸在那种情境里不能自拔。知道自己听音乐时容易陷入这
种无法自拔的境地,有很多年我都不太敢去碰音乐。
(
二 )
如果有人问你,当你听到某个单音时,会看到什么吗?迄今为止,有一个人可以回答,那就是莫扎特,传说莫扎特听到某个音时,会看到一种具象的颜色。这种天才,万世难出,只能理解为上帝送给人类的礼物。但是确实有人能分辨出1,2,3,4,5,6,7七个音的感情色彩,我觉得带有很大的主观性。
欣赏音乐和欣赏者的个人经历,种族,生活背景太有关系了。就拿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和交响音诗《罗密欧与朱丽叶》来说吧。《梁祝》里有民歌《好
一朵茉莉花》的影子,中国人一听便会产生江南水乡的美景和梁祝这个古老的爱情悲剧故事的联想。楼台相会那一段小提琴和大提琴如泣如诉地对白,我们知道那就
是祝英台和梁山伯。而对非华人来说,也许就是一部唯美的音乐,大家有机会到youtube上对比着欣赏俞丽拿演奏的《梁祝》和日本著名小提琴家西碕崇子演
奏的《梁祝》,不难听出其中的区别;而《罗密欧与朱丽叶》里则采用了英格兰古老民歌《绿袖子(Greenleaves)》的旋律,对我们来说更多的时候是
欣赏一首动听的音乐,对西方人来说,更容易联系到古老的英格兰城堡,夕阳,骑士。
在视听艺术高度发达的今天,音乐几乎沦落为视觉艺术的附庸品。不过也有好处,就是更直观地帮助我们理解音乐作品。加之当代音乐越来越具有描述性,像中国古
代的诗歌,借景抒情。
全球一体化的今天,音乐家们掌握了全世界各民族各地域的音乐特性,把它们更多地带进了自己的音乐作品,使音乐更具有背景性和故事性。各种民族乐器在音乐
里,几乎成了代表它们所属民族和地区的形象和语言。马头琴代表蒙族,风笛代表苏格兰和爱尔兰,表现中国元素,就一定要加进二胡或者古筝等等。很多乐器的特
性和音高频率也常常用来描绘特定的事物和现象。沙锤用来描绘雨声,定音鼓用来描绘雷声。这些约定俗成的使用方式,应用最广泛的当属影视业。虽然音乐流于通
俗化,但也正是通俗化,使音乐不再沉闷和高不可攀,变得更大众化,为更多的人所接受所欣赏。从欧洲来的捷克作曲家德沃夏克踏上北美大陆,第一次听到印第安
船歌时的震撼和欣喜,对当代音乐家来说,也许不复体验得到了。所以借助于视觉艺术和其它艺术形式的帮助,是否我们可以说,听音乐时,我们确实会看到了什
么。
提到当代音乐的兴起,要追溯到100百年前法国印象派音乐大师德彪西,他受法国著名印象派画家莫奈及其他印象派画家和诗人的影响,开创了印象派音乐流派,结束了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音乐时代,成为二十世纪现代音乐的鼻祖。当代好莱坞电影音乐就是深受德彪西影响的结果。
视觉艺术在帮助理解音乐上功不可没,但也有它的付作用,把设定的情绪强加给听众,从而限制人的想象力,据说古典音乐时代,作曲家们是很反对把他们的作品冠
以名字的,怕影响听众的想象,这也是为何我们看到大多数的古典音乐作品都只标明了序号和曲式的名称。人们对最初听到的音乐有联想的记忆,往往会联想到听此
音乐时生活中的情景。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Leo,The
Professional)里冷血杀手杀人时,响起了与场景截然相反的贝多芬《命运交响曲》,虽极具震撼效果,且已经成了电影艺术中的经典场面。只是如此
一来,对那些从未听过《命运交响曲》的观众来说,他们将来对这首曲子会有什么样的理解?
对我来说,音乐无高下之分,只有简单和复杂的区别。鸿篇巨制如《欢乐颂》者,短小精悍如蒙族古老民歌《牧歌》者,都是人类的艺术结晶,都是不可或缺的。就
欣赏而言,彼此没有替代性。大山深处的山民们对山歌的陶醉程度未必就低于维也纳金色音乐大厅里的贵族们对斯特劳斯的《多瑙河之波》圆舞曲。
(原创文字,有很大的主观性和随意性)
http://s16/middle/9fcec8degcae19f6a0e4f&690
Elwyen,
2012,0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