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武哥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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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耀武哥的媳妇
洪砾漠
今天上午,天空阴暗。我见到了她。
她一面挥动着桃型扇子赶一只苍蝇,一面说:“是的,你么样知道我是耀武哥的媳妇?耀武哥现在死了十几年,一般年轻人都不知道祝家庄过去有一个男人叫耀武哥……”
她见我正在用手机为她拍照片,劝阻我说:“你拍我的照片做么事?我这样怪气时样(方言,指人的外貌、肖像等形象),丑八怪的样子,上不了正经八两的台面……”
我说:“我非常关心老年人的生活。你不记得我了?”
她说:“你,我过去瞒(方言,很)熟悉,经常见面的,但是,现在我一时想不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是祝家庄隔壁塆子——茅屋塆的炎伢博司(木匠的方言叫法)的大儿子。”
她说:“哦!我想起来了,你叫怡平,你原来读书成绩好,考大学考了好几年,每年都差一分半分就没有被大学校录取……”
望着她坐着的轮椅,我想起张海迪、邓朴方也常坐着这样的轮椅,巴金老人、黄裳老人生前也坐过这样的轮椅……
我佩服耀武哥的媳妇还有这么好的记性。她中风、半身不遂大约有十年了。她原来独自居在祝家庄,生活个人自理;自从她中风治愈后,儿子庆林、儿媳八梅、女儿××、女婿联合决定将她从家乡(湖北省巴河上游的山区)接到打工地来,让她异地养老,以便就近照料她。
她的第二代人都是农民工。她像我的养父余淑炎一样最后生活在异地他乡。五年前的一个腊月下旬,她和子女吵闹着要回祝家庄过年(指过老历年),说:“我欠(方言,想念)祝家庄欠得几很的(方言,即极其厉害的意思),管他么样,今年你们下辈要带我回祝家庄去过年,让我好好看我家的田地、房屋、菜园、茶树、竹林……”她的儿子庆林等就依从了她的主意,那一年回祝家庄过老历年了,然后,又返回打工地。
我问庆林的母亲(耀武哥的媳妇):“姐!你娘家在哪里?”
她回答:“白石山四大队。”
我知道她说的白石山原来是我们章家河人民公社的一个小公社,又叫管理区;四大队就是西河鹭苏(方言,即鹭鸶 )屋所在的生产大队,后来改称行政村了。
她补充说:“我娘屋的也和河对面的垸子沈家河生产大队的沈家垸一样叫沈家垸,大家通常叫西河沈家垸,就在彭家垸旁边,一个小垸子……”
我想起四十年前的一天上午,正是插秧时期,耀武哥和祝家庄的一些中年和青年男女正在我家门前的水稻秧田地用双手扯稻秧,用稻草或竹笋叶片子扎成把,以便用土箢挑到别的田畈里的水田里再插入耕耘好了的水田。人们打话“平伙”(聊天、聊家常)。远波哥的媳妇问:“耀武二爹,你家还有腊肉没有?”耀武说:“今年现在没有了。我的奶(指耀武哥的母亲,他和媳妇随子女称呼母亲为奶)原来在的时候,每年总要做人家(方言,指省吃俭用),总要将过年时的腊肉留一块儿到老历六月间她过生(日)的时候……自从我的奶死了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这样的细心,懒得将头一年的腊肉留到第二年六月三伏天吃……”
四十多年前的农村还是实行大集体制度,生产队搞“以队为基础,三级核算”,社员(人民公社的成员,即农民)在生产队劳动叫“做工分”,按工分多少得口粮(粮食)和报酬。报酬低廉,每个工(10分工)值人民币二到三角……多半社员每家每年养一到两头肉猪,冬月或腊月送到木樨河供销合作社旁边的食品购销组(主管部门属于麻城县商业局),屠夫将猪杀掉,实行“购半留半”政策(即国家收购猪肉一半,农户留用一半)。因此,社员(农村人)吃猪肉不是常有的事情。那时是计划经济时期,每年过“五·一”节、国庆节(10月1日),公家给每户社员(农民)家庭发猪肉票(每人平均半斤猪肉或一斤猪肉) ……猪肉和一些紧俏商品供不应求,有权势的人就可以到供销社和商业部门开后门、拉关系以便购买猪肉和一些紧俏商品。
那时候,流行着许多毛××语录,其中一条说:“列宁为什么说小生产每日每时地自发地大批地产生资本主义……”
我的思絮从遥远的巴河上游的山区(我童年时候生活过的山村及其邻近的祝家庄)回到了现实,祝耀武哥的媳妇健康长寿。
她说:“我得险(方言,即幸亏)堪(方言,即生育、养育)得有个女(儿),靠儿子和媳妇靠不住……女(儿)对我耐细烦(方言,指细心、周到照料人的意思),天天用热水和手巾为我洗擦身体,否则,这么热的天气,我身上将要发臭,臭不可闻……”
她其实向我隐瞒了她的儿子和儿媳八梅对待她也很不错的实情。
她现在脸庞、眉目都弄得极其干净啊!她姓名为沈××,属相猪,生于丁亥年三月二十九日(公元1947年5月19日),比舒乙老师小12岁。在此文末尾,我顺便祝86岁的舒乙先生(老舍儿子)健康长寿!
2020年7月2日(农历庚子年五月十二日)
午餐后写于四桂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