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为一个文友的屋里人送行

洪砾漠

我的家乡的男人习惯称内人为屋里人。

昨天夜晚10时多，我打开移动号码手机，马上收到太仓市老作家朱凤鸣老师发给我的一个信息。朱老师告诉我：文友××的妻子大前天26日在厂里昏倒后未抢救过来，非常可惜。最近他要回老家处理后事。

我大为吃惊，立即用手机给文友的手机发去慰问的信息：惊悉你夫人与世长辞，望节哀保重！……

文友马上用手机回复了信息……

文友的不幸给我很大的震惊，因为文友的屋里人待人接物处事很不错的！何况文友不是功成名就的大作家，当一个草根作家的内人肩膀承受的担子是非常沉重的。

文友的屋里人丁学珍的娘家在父担山（方言，即佛塔山）。她属相鸡，生于1969年；1990年，与文友结为伉俪；养育有一子一女；儿子现在21岁，在江苏打工，未婚；女儿已经出阁。

丁学珍身材瘦长，脸庞消瘦，大眼睛。我每次到文友和她原来租住的房屋所在的院子（长寿路×号），主人总是热情地接待我。学珍对于仅仅初中肄业的丈夫搞业余写作的事情内心是理解的，言行上也是支持的。最近几年，学珍和丈夫的关系更加融洽。今年开春以来，学珍在发达路旁的一家私营儿童玩具公司上班，比较辛苦。4月26号下午4点多钟，冠心病发作，昏倒在工作台上，口吐泡沫，七八分钟后就气息微弱。人们急忙联系救护车，将她送往××市人民医院，抢救无效，不幸不治而亡。

今天早晨4时许—6时30分许，我陪文友在他住处为他屋里人守灵，倏忽想起乔伊斯（1882—1941）1923—1939年潜心写作并多次修改过的长篇小说《芬尼根守灵记》。芬尼根是人们传说中的一个爱喝威士忌（酒）的挑夫（联想：我家乡民间传说阴间的脚夫叫贝丹人），有一次失足摔死了。人们吵吵闹闹地为他守灵，结果将威士忌泼到他身上，他竟然出人意料地活转来了，重返人间。我多么想文友的屋里人也能像芬尼根一样活转过来，重返人间……

今天，早晨8时32分，我第一次为文友的屋里人送行，走进人民医院地下室……到处都是停车场……很少见到一个活人……地下药品库有一男一女（两个管理员）在清理一箱箱药品……我终于见到一个男保安人员（中年）。我问：“同志，太平间在那里？”

保安员用手往北方一个长长的通道一指，说：“在那里，往前一直走就到了。”

我走到太平间门口，见到文友和他的儿子和几个穿着保安衣服的中年男人聚在一起，正在交谈……文友坐在一只金属网椅面的椅子上，要给保安员交纳5500元人民币的费用，就将手中的一叠人民币数数，一张张地丢到椅面上。我担心他忧伤过度，大脑思维迟钝了，也帮着他数纸币的数量。他数到第10张（每张面值100元）的时候，猛然打住，欲将椅面上纸币重数一遍。我马上说：“刚好1000块。你再往下数。”文友听从了我的话，相信我没有错，继续往下数纸币的数量，直到第55张；他还要往下数。我赶快说：“好了，刚好5500块。”

文友就将椅面上的纸币交给一个保安员。保安员重数了一遍，没有错。三个保安员抬着一副担架，走进太平间……我想起近十几年来《收获》杂志发表的小说，至少有三个中篇小说和一部长篇小说里的人物都在太平间或火葬场活动……丁学珍的遗体已经入殓在一口有花纸纹的棺材里。两个保安员将棺材抬上担架，再往外抬着走向一辆殡葬车。我看到棺材盖上有一块正方形的玻璃，透过玻璃看到棺中人脸庞瘦长有红晕（显然入殓时有人为她在脸上化了妆），眼睛紧闭。昔日古道热肠、做事爽快的丁学珍，如今默默无语，躺在棺材里，仅可以看到她的头脑和脸庞。想到她生前对我们同乡的热情好客，现在这么年轻说走就走了，我不禁潸然泪下。

这时，我的一位同乡打电话让我下午去工地干活，我只得望着丁学珍的灵车远去，在心里说：丁学珍，一路走好！

2016年4月30日上午9时30分—10时48分，起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