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至善晚年的“意识流”和人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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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至善晚年的“意识流”和人情味
——读叶圣善著《父亲长长的一生》
洪砾漠
叶至善写作这本书时,当然有晚辈为他当助手。他用口述与在纸稿上写手稿相结合的写作方法,请晚辈为他在电脑上打字。他再对电子版稿件审读、审听、审改,每告一段落,再续写下去。因此,我作为叶圣陶和叶至善的粉丝(晚辈读者),觉得这本书的叙述语言相当口语化。
口语化不是《父亲长长的一生》的主要特点。主要特点是“意识流”技巧和人情味。
先说意识流技巧。一般说,人们将乔伊斯长篇小说《尤利西斯》当作西方意识流小说的开山之作。凭我的阅读经验,巴金晚年著述《随想录》(150篇)和《再思录》,叶至善《父亲长长的一生》都是意识流技巧娴熟的作品。至善写作的缘起是江苏教育出版社在出版25卷本《叶圣陶集》之后,编辑希望至善配套写一部叶圣陶传记放在“正集”后面作为附集,便于读者阅读“正集”。因此,至善为父亲写传记时不仅要勾勒父亲和母亲一生的主要经历,还要时时紧扣父亲同时期的著述并作一些注解。至善晚年的记忆力不仅没有退化,反而健全得相当地惊人,往往由父母的早年的经历会在脑海里涌现出许多过去了几十年的社会生活场景,涌现出父亲著述中提到的和没有提到的人事,即“意识流”时常爆发出来。这就要求他把握好文字篇幅的长短,节制思绪而选择上好和较好的素材。通观全书,至善老人将父亲一生(94岁)的经历分作94章来写,每章篇幅虽然有长有短,分寸却把握得极好。并且,他总没有忘记《叶圣陶集》编辑的厚望,将父亲各个时期的重要著作(包括小说、散文、童话、诗、词、日记、编辑札记、书报题记等等)作了画龙点睛式的注解。这些注解像点石成金的“神棒”,使读者容易了解叶圣陶著作的旨要,也解答了叶圣陶研究领域中的某些难题。
再说人情味。《父亲长长的一生》一书中的文人之间交往人情味十足,使我们看到叶圣陶、郑振铎、朱自清、章雪村、夏丏尊、王伯祥、茅盾(沈雁冰)、胡愈之、周树人(鲁迅)、巴金、丁玲、胡也频等著名文化人在社会日常生活中的侧影。这些著名作家其实在日常生活中非常平凡,给读者留下了朴实而又诚恳的文人印象。比如131页-134页,至善写的是1931年4月1日-4日,当时苏州、上海学校放春假的事。至善当时只有14岁,在苏州读中学。父亲叶圣陶和他的朋友王伯祥从上海乘火车到苏州,第二天乘船去叶家祖坟地和王家祖坟地上坟,乡土人情味十足。接下来的一天,叶圣陶带14岁的儿子至善去太湖边的光福镇,先定下将要住宿的旅馆,再吃鳝糊面,再沿着乾隆皇帝巡视江南时期人们修筑的御道步行到邓尉山脚下的司徒庙游玩。读到这里,我想起龚自珍《病梅馆记》开头的话:“苏州之邓尉,杭州之西溪,皆产梅。”一般说来,十多岁的孩子对于父亲敬畏甚至害怕接近;可是,叶圣陶与儿子至善之间亲近极了,像同行出游年龄差不多的朋友一样,人情味够丰富的。又如118页-120页,至善写道:
我母亲在这些年里学会了做菜……会做了菜总得露一手,父亲说就请新认识的胡也频、丁玲两位吧,别个一位也不请,免得张扬。到了约定的日子,两位客人按时到了。丁阿姨穿的湖色连衣裙,那时儿是有点儿显眼,露着胳膊和小腿,更显得胖了。两个站在一起,胡叔叔瘦了些,他穿的细条子灰色西装。两位给我们孩子带来了礼物,两件很讲究的玩具,这又是西式规矩。母亲打过招呼,下厨房掌勺去了。陪客人用餐的,就我父亲跟我和至美(妹妹)两个。菜显然太多,客人没用多少,都称赞做得好。父亲听了自然高兴……
至善博闻强记,知识渊博,不仅表现在他十分熟悉父亲的著述,也表现在他对鲁迅著作的熟悉。如90页-91页,至善写到父亲(叶圣陶)和夏丏尊“到底第一回见面是哪一天,那时的日记两位都没留下来,无以查起。倒是鲁迅先生(1926年)八月三十日的日记上记着……”鲁迅这天日记道:“下午得郑振铎柬招饮……晚至消闲别墅夜饭,座中有刘大白、夏丏尊、陈望道、沈雁冰、郑振铎、胡愈之、朱自清、叶圣陶、王伯祥、周予同、章雪村、刘薰宇、刘叔琴及三弟。”至善老人由此推测“在这之前,夏先生和我父亲一定已经见过面了”。至善老人引用的鲁迅日记的文字是否属实?我查对了一下李何林主编,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修订版《鲁迅年谱》,发现至善老人引用的文字没有一点差错。
2015年12月30日-31日,起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