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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归谁带领？

洪砾漠

春天的阳光太温暖了，晒得人的脊背上的皮肤有点痒。

Ｍ市张家畈镇街道上，一辆长途公路客运汽车本来计划在上午9时发车，却因一件扯皮的事而迟迟发不了车。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将他的五岁的孙子抱上车厢，放在后排的一个座位上坐着，嘱咐孙子：“鹤头，你到江苏去了要听爸爸和妈妈的话哟！”孙子鹤头乖乖地点点头，怯怯地望着站立在身边的一个脸庞白胖的男青年。男青年就是老头的儿子，鹤头的爸爸。

老头子下车，在地面上站立着，回转身来，看见儿子将鹤头抱到车厢门口，将鹤头放在地面上。儿子一面往车厢后面走，一面对司机说：“司机师傅，快开车走。我和我的老婆在江苏打工，天天加夜班，带不了孩子。”

司机并没有启动发动机，知道孩子归谁带领的事还没有完结。

鹤头的爸爸刚在他的座位上坐下来，看见老头又将鹤头抱上了车厢。司机兼乘务员彭红明拦住老头，劝说起来：“老人家，你我都是五十岁以上的人，要为小孩子的未来着想。你在家里将小孩子带着，让儿子和儿媳在江苏太仓安安心心打工。”

老头眼泪来了，说：“彭师傅！不是我不替儿女们分忧愁，实在是我很为难。我的老伴病重住在张家畈卫生院，我既要照看老伴，又要做家务，还要种田地，忙不过来……”

鹤头的爸爸生气地说：“你们这一车厢的乘车人看看：我的老爸的嘴像打麦的脱粒机一样快，真讨人嫌。我早就说过，田地少种一点，大部分荒芜了不要紧。老头子在家带好孩子，看好我妈妈就行了。我们每个月给老头子一千五百块钱，足够家里花销。妈妈的医疗费，我们另外承担下来了，这怎么样对不起老爸和老妈？……”

车厢里的人议论开来了。有人指责老头不明事理。有人同情老头家庭负担重……老头撇开彭红明，硬性将鹤头送到白胖白胖的男青年身边，丢下鹤头，转身下车了。老头子愤慨地说：“我是农民，怎么可以让好田好地荒废了呢？……”

白胖白胖的男青年无奈，对司机说：“彭师傅，我下车将孩子送到卫生院，交给我的妈妈。妈妈其实想将鹤头留在家里。你们将车开到卫生院门口停下来，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赶回来上车。”

彭红明对男青年说：“你干脆将你的东西拿下车，回家和爸爸商议好，明天再去江苏。”

男青年以乞求的眼光望着彭红明，说：“彭师傅，你行行好。即便到了明天上午，老头子的性情依然如故……”

男青年抱着鹤头下了车。

客车发车了。车厢里的人从玻璃窗口望出去：街道上，人流中间，男青年抱着孩子快速往卫生院方向跑过去了。老头子紧跟在后面，叫喊着：“儿子啊！行行好！将鹤头带走啊！……”

……卫生院门口。老头子抱着孙子从住院部跑出来，看见白胖白胖的男青年上了车，车厢门关上了。客车快速上路了。

老头子跌坐在卫生院门口的泥土地面上，哇哇地哭起来，说：“我怎么这样命苦啊！田地荒芜要不得，孙子不带要不得，老伴生病住院不照料要不得……”孙子乖乖地站在老头的身边，用右手环抱着老头的颈脖，用左手的嫩手指擦着老头子脸庞上的泪水。

围观的群众中间：有人责备老头的儿子狠心。有人责备江苏太仓那儿怎么样没有为农民工子弟办的幼儿园？有人说，那儿有幼儿园，太贵，并且每天下午五点钟以前，父母或亲戚要将小孩接回去……有人说，鹤头的爸妈应该在那儿找一个当地的退休老头或老太婆带带孩子……

这是2010年3月17日的事情。

2011年1月31日上午起草于枫泾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