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乡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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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仓乡下人
洪砾漠
农历仲春二月中旬,江苏省太仓市不少地方的玉兰和李子树开花了。远望着满树的大朵儿的白色玉兰花,小巧玲珑的白色和淡蓝色兼有的李子花,聆听着小鸟们在树林间呢喃细语,心情舒畅极了。
阳历3月16日早晨8时40分许,太仓作家朱凤鸣老师带我走进他岳王乡下的庭院。朝阳照射到了坐北朝南的庭院。天气暖和,令我心旷神怡。
庭院被朱老师的母亲夏佩英老人收拾得干净极了。沿着院墙的苗圃里栽种着月季花、橘子树等,青翠黛绿,显示着盎然的生机。东院墙下有一个盥洗池,手动压水井在池边。朱老师用手压几下压水井的臂杆,清冽的井水就从龙头里流出来。我用手掬了井水,送到嘴巴里吮吸起来,竟然清冽可口。
乡下人在交通、购物、教育等方面不如城里人便利,但乡下人的环境清幽,耳闻鸟语,目观田园风光,听不到汽车鸣号和行驶时轮胎摩擦道路时发出来的响声……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是城里人羡慕的。
朱老师母亲夏佩英老人属马,生于1930年2月6日(农历正月初八)。老人已经84岁了,慈祥和蔼,眼明耳聪,坐在一层的小客厅里用毛线和竹质的小针织着毛线衣,给第四代(重孙)穿。我见此情景,想起上海女作家程乃珊生前曾到太仓图书馆的娄东大讲堂作过演讲,将她U盘里收存的她的一些长辈的照片放映在电子屏幕上,让我们观看。她指着一个女长辈安详地坐在椅子上织毛线的照片说:“我们这个长辈就是这么神态安详自若……上海是一个人事变化非常大的城市,四代以上的人都生活在上海的家庭不很多……”
程乃珊现在已经过世了,她的话仍留在我心中。夏佩英老人安静地织毛线衣的情景又令我想起程乃珊的长辈照片和她的语言。
朱老师乡下的老宅在2009年2月拆掉了,这栋位于农民新村的三层的新宅楼开建于2009年4月,当年11月建成,到2010年4月底装修完毕后搬入新宅。他母亲初始住到新宅时,连住宅门锁都不会开。现在,母亲不但能够熟练地开门锁,还会使用微波炉等电器,还会使用手机拨打几个亲友的电话。夏佩英老人能生活自理,儿子和女儿等亲属每周轮流来看望她。她也不感到寂寞。我想起我的姐姐的婆婆六娘。六娘住在家乡的农村,家里有一部固定电话机。六娘只会接听电话,不会拨打电话。六娘如果要主动给亲友拨打电话,必须请来家里的客人或邻居帮助她拨打电话号码……
我由夏佩英老人的属相(马)想起我的母亲沈国梯属相(蛇)。我母亲生于民国十八年(己巳年)农历二月初十(换算成公历日期为1929年3月20日),比夏佩英老人还早一年出生。如果健在,她也有85岁。可惜,我的母亲早在1998年初过世了。
朱老师生于1950年5月31日(农历四月十五日),刚巧与物理女杰吴健雄博士的公历农历同生日(吴健雄生于1912年5月31日,农历四月十五),因公历农历相同是38年一个轮回,朱老师和吴健雄刚巧相差38年。朱老师出生时,他母亲已经满20岁,进入21岁。比较起来,我出生时(1964年8月),我母亲已经满了35岁,进入36岁了。
我之所以作这些联想和比较,是因为朱老师和他母亲都是和蔼可亲的人,使我无拘无束地想起自己的身世。
我想起朱老师在散文《父亲经布》一文中写到的他父亲使用过的两根经布竹杆,搬新宅时搬进了新宅车库。我让朱老师将其中一根有18个圆孔的经布竹杆从车库里拿到室外,让我摩挲。经布是传统的手工织布之前的一道工序,就是将手摇纺线车纺出的一锭锭棉线合并归总起来,在我的家乡就叫作合线。手摇纺线车和木料制作的手工织布机已经退出了农村人的日常生活,现在在农村已经见不到这些劳动场景。去年12月6日,我在湖北省英山县文化馆参观,见到馆藏着两台旧织布机、七辆旧纺线车,感到惊奇,觉得英山县文化单位非常重视中国传统的农耕社会的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朱老师的散文《父亲经布》具有令人亲切可感的亲情和重要的史料价值。
朱老师带我到楼上看看。他家里还保存着老式有顶篷的六根柱子的雕花木床。朱老师小时候就在这床上睡觉过……我觉得这雕花木床也非常珍贵。不久前,我写作散文《石磙都是圆柱形的吗?》,想起我从1996年到太仓打工以来,多半住在农村,见过石磨、碓臼钵等农具,却从来没有见过石磙。朱老师告诉我:太仓、苏州地区农村没有石磙,在用脱粒机之前是使用稻床脱粒。我这次到朱老师乡下的庭院参观,本来希望见到稻床。朱老师告诉我说:“我家没有收藏稻床。并且,我家附近人家恐怕也没有收藏着稻床……”我不禁唏嘘起来。不过,碰巧朱老师收藏着常熟市妇联副主席沈玥瑛出版的江南旧时农家器具藏品图集《走进记忆》。朱老师翻开书,让我看看太仓当地人原来将稻穗和麦穗脱粒的稻床,让我大开眼界。在三楼,朱老师拿起一只小竹篮让我看,说:“这是我小时候上学读书时使用的东西,我用它带饭菜到学校去作午餐……”我想起这只小竹篮恐怕也被他妹妹上小学时使用过……我又想起一个事实:朱老师原来也是太仓乡下人,水乡里的一个天真活泼的少年,从乡下走向城市,上学、参军、转业回乡,成为新闻工作者、作家……
朱老师的母亲夏佩英老人一生勤劳,过惯了俭朴的生活。一直到现在,她仍闲不住,将楼上楼下收拾得非常干净。楼上楼下的家具,包括楼梯扶手,都一尘不染,显示着主人的朴素勤劳的生活习惯。
顺便说一下,朱老师父亲朱义生也是属马(即属相为马),生于1931年2月2日(农历腊月十五日),2001年12月4日因病去世。他生前长期担任农村基层干部。朱老师曾以他父亲为原型写过一部中篇小说《老支书》,在我们湖北省麻城市杂志《大别山文学》2013年第2期上刊载。说来也巧,我亲生父亲余佩宜也是属马,生于1931年1月17日(农历冬月二十九日,即柔石、胡也频等左联青年作家在上海东方旅社被国民党特务抓捕的那一天)。
太仓乡下人的质朴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好多年以前,我曾在武汉市文联杂志《芳草》(1998年×期)读一篇随笔(这篇文章赞扬沈从文一生保持着湘西乡下人的朴素的生活作风),至今仍有印象。夏佩英老人是我难忘的一位太仓乡下人。
2014年3月18日上午,起草。
此照片摄自沈玥瑛著、古吴轩出版社2007年2月版《走进记忆》
此竹杆原是朱义生老人经布时使用的工具之一。
抚摸着朱义生老人生前经布时使用过的竹杆,一如触摸到了中国农耕社会文化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