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再见他的时候，发现他更爱笑了。

很难说的清楚这种变化，到底是好还是坏。

他是以前一起打游戏时候认识的朋友，后来在现实中一起吃饭唱歌，渐渐也和我们成为了真正的朋友。他个字很高，是个爽朗的东北男生，笑起来的时候很大声。脾气也很暴躁，某次因为聚会时候一个游戏里面的问题跟别人争论起来，摔了筷子就往外走。但是人很仗义，大家都拿他当大哥，有啥事都找他。

后来听说他去了中国银行工作，穿起西装人模狗样的帅气。正好我也到了要毕业实习的时候，便找他出来吃饭打听银行的行情。

可能是因为很久没见面的原因，再见他的时候总觉得他哪里有些不一样。他说他开始信基督了，也搬出父母家一个人住了，在银行工作的很好，也交了女朋友。我听着也挺为他开心，同去的另外一个朋友对信教也挺感兴趣的，一直在问他教会的事情，我们便鼓动这个朋友一起跟他去看看。席间不免要聊到游戏上，他说他早就不玩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每天都很充实。我们都觉得他真的成熟了，不像以前那样青涩与冲动了。席间他总是面带微笑，不时跟我们讲一些他从教会里听来智慧小故事。说有两只狐狸打水，一只就死命的打，一只就每天少打一点，但是修一点水管。最后修完水管的狐狸只用每天游玩就有水喝了。讲到一半，朋友一下勾上他的肩，说行啊，都会传教了啊。他微笑的看着我们，也不否认。

走的时候，他说要下次要介绍一位影响了他的生命的阿姨给我们认识。大家都以为是教会里面的传教阿姨之类的，于是都点头答应。在地铁口分手后，我问同路的朋友，有没有觉得他变了许多，朋友开玩笑说，是啊，也许是信教的原因，浑身都充满光辉啊。

没过几天，就接到他的电话，说是要去教会前，那位对他影响很大的阿姨想先见一下我们。

地点是市中心的一个麦当劳，我们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那位阿姨还没到，于是他变开始形容这位阿姨对他的影响有多大。他说他走出游戏了，开始做一份伟大的事业，生活都觉得很有希望。没过多久那位阿姨就来了，第一眼看上去精神很好，大约五六十岁左右，保养的非常好，个子不高但是身材匀称偏瘦，但是给人感觉一种温柔和慈爱的气质。简短的问候过她坐在我们对面，普通话还算标准，但是能听出来带着粤语的味道。她开始询问我们的基本情况，生日啊，爱好啊，生活习惯啊。然后她就开始给我们画了一张图，图上写着人生各个阶段，童年，奋斗期，老年什么的，然后她说，我们要压缩这个奋斗期，比别人早享受生活。然后她就给我拿出了一些小册子，册子上大大的两个字是“安X”。虽然在国内早有耳闻，但是我还是吓了一大跳，我尽量压抑住自己的吃惊，她仿佛看出来似的说，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你们都误解了安X，她不是你想的那样。然后她就开始跟我说那两只狐狸的故事，我尽量保持镇定的看了一眼我朋友，发现他一脸痴迷似的盯着阿姨，还在不停附和。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如坐针毡，她不停的向我介绍安X的系统，级别，利益分级。当然最后免不了要让我交钱，49欧多。在她描绘的安X里，是只有赚没有亏的，只要你把身边的人一起拉入安X，别人交的钱就是你的。我问她，那总有达不到分红标准的人怎么办，她说，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你找不到下限，你就没有分红。

她一刻都没有停的讲了两个小时，我脑袋昏昏涨涨的走出麦当劳，一遍的他满脸兴奋的跟我说“我就知道分享给你是对的，这种伟大事业我不能一人独享，明天下午老师还会讲课，你一定要来哦。”

最后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拥抱，微笑着说“让我们一起传播爱与美吧，造福自己，也造福别人。”

回家的路上我有说不出的恶心，我终于搞清楚他身上那些像打了鸡血的光辉是哪来的了。也许从来就没有教会这一说，也许这就是他所谓的“教会”。有一些跟他一样的人，集中在一个地方，大声喊着疯狂的口号。我简直无法想象那样场景里的他。

他变了。他不在打游戏，不再宅在家里。他不再爽朗的大笑，取代的是一直挂在脸上无法看出情绪的微笑。他不再一脸坏笑的跟我们开着荤笑话，而是跟我们说他从“聚会”里听来的“智慧小故事”，他不再跟我们吐槽抱怨，而是居然与我拥抱，告诉我要一起“传播爱与美”。

他真的变了，而我却说不清楚这样的变化到底是好是坏。

我真的想不清楚，安X改变了他的价值观，人生观，那他还是他吗？而他都是自愿，也丝毫没有痛苦，在他眼中一切都是喜乐与希望。这样的一切，让我想起那个疯狂的红色年代。

这样的他，还是他吗？是不是在他加入那刻开始，以前那个他就消失不见了，而成为另外一个人？那任何人也是一样，发生了一件事，就或多或少的改变了自己，渐渐的就不是自己了？那“自己”这个词改怎么定义？我们只是某一个时间点上的自己，无数的时间点上定态的自己，成为函数图上上的完整的自己？

这让我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个科幻小说，作者说，四维生物（第四维是时间）看我们只是一条长长的虫子，从出生蔓延到死亡，从床上蔓延到工作地点。某一时刻的我们都是一个面，所有时刻的我们都被一片片连线起来，在时间这个维度上铺开，像一只虫子般蠕动。

他又发来了信息，告诉我他又在“课上”学了很多，让我下次，一次要去。

我背脊上传来森森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