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是风，一会是失足的月光（组诗）

 

               惠永臣

 

 

幸福

 

回到乡下，总喜欢陪着母亲

在菜园子里劳作。喜欢看那些细长的辣椒

低垂下翠绿的光；喜欢紫色的茄子

光滑的身体上趴着的几粒晶莹的露珠

虽然它们稍纵即逝

但却值得珍惜和呵护

青皮萝卜，耐不住寂寞

早早地露出地皮

豇豆秧总爱借助别人

往高处爬，而它结出的豇豆

却习惯性的垂下身子

长势最猛的要算大葱了

用它们蘸酱，生活就有了家乡的味道

 

我的母亲，鬓边的华发

在微风里飘拂。她佝偻着腰身

侍弄自己的菜蔬，就像当年

对自己的三个孩子那样

认真而不马虎

我跟在她的身后，学习她的手艺

她不停地唠叨

让我小心，不要踩到它们

若干年后

我想，我也会有这样的一块菜地

这样的幸福

需要代代相传

 

 

不幸的女人

 

她好像刚刚哭过

红肿的眼睛告诉我：她是个不幸的女人

 

现在，她非常安静

像块冰冷的石头

手里盘着菩提珠，不啃一声

像个哑巴

像个置身于世外的人

 

丈夫离她而去

那个操持了十多年的家，离她而去

只是脖子上那道刀痕

那么清晰，那么让人惊悸

它告诉我，她最近日子过得极不平静

 

这个患有抑郁症的女人

没有了先前的快乐

也没有了先前的风流

一个把生活过得一塌糊涂的女人

这一刻，只有平静

才能掩藏她所有的不幸

 

 

草原边上

 

当你站在无限延伸的栅栏旁

你的意识会不会被限制？

 

广袤的草地，随意起伏

自由的花草在风中起舞

被晒热的石头，一块一块垒到天边

它们的自由由来已久

可以抵达视线之外

 

这些枯死的木头

始终没有倒下，被几排铁丝扶着

像列队的孩子

因为它们疏而不漏，使我们打消了

走进去看一看的想法

站在路边上远望

其实也是一种亲近

草原这么大，风也走不到边

 

我说，我见过了一片没有牛羊的草原

我承认，进不进去

我的心里已经有了这样一片

起死回生的草原

 

我想，我们离开后

偌大的草原，是不会孤单的

 

 

春日

 

茶几上的橘子皮，慢慢地失去

涩苦的水分

盘子里，还有几只

尽力保持着饱满

 

新婚的女人，用围裙擦了擦手后

弯腰整理沙发

完美的弧度，正好是春天最迷人的部分

而米兰的芬芳

无处不在

 

窗外，鸟雀们的鸣唱

像长时间的祝福。春天肯定先是从

它们拖长的尾音里

慢慢到来

 

爱情犹如盘子里的橘子

而日子像冗长的韩剧

淡而无味

却还得看下去

 

 

来信

 

你来短信说

你又一次独自去了那边的草原

你曾经说过

无论犯了多么大的罪过

只要逃到那里

就不会有人追杀了

 

现在，我这里正值雨季

一场暴雨刚刚下过

但我无法给你呈现

暴雨洗劫后的场景

 

后来，你多次给我描述

这座草原有多么的壮美，多么的寂静

 

说实在话，寂静是我需要的

壮美也是我需要的

在我生活的地方

总是缺少这两样

 

——但我相信

你是被自己一路追杀到那里的

 

 

登高

 

登高有什么用呢？

望远有什么用呢？

 

风吹着低矮的草木

这些植物，我在低处也遇到过它们

它们是紫花地丁，是忍冬花，是婆婆纳......

一年一绿一枯

这有什么意思呢？

 

这块巨石，立在高处已经很久了

没有谁会助它一把力

让它滚落到低处

那里有一滩绿水，养人也养神

 

现在，站在高处

我和你极目远眺

只是你瘦弱的身体，让人担心

有哪一股不怀好意的风

推你一把

 

我们，真的有时候抵不过那些低矮的草木

也抵不过

自己顽固的欲望

 

 

夜半

 

此刻，月光在活动板房顶上走动

而时间总是默然无声

 

我们已中年，面对喧嚣

都有一副耐心

而昨夜的雨

却仍在我们之间下着，它们的小蹄子

踢踏踢踏地，敲着我们

胆战心惊的生活

 

隔壁的小夫妻

借着月色回来，潮湿的床榻

争吵的声音

无休止的敲着薄薄的墙壁

 

后半夜，你沉睡

而我盯着窗外的月光，仿佛总有人在走动

他在觊觎我糟糕的睡眠

还是隔壁的响动？

 

他，一会是风

一会是失足的月光

 

 

在山上，遇暴雨

 

危石欲落

终将未落

 

在危石下避雨的，不是同一伙人

但我们同时看到了

不远处的沟槽里

黄水滚滚而下。所有的水都汇聚到了

山下。我们的惊慌

被山洪裹挟，烟雨蒙蒙中

一切似乎虚无

只有声音的传递真实而摄人魂魄

 

 

上山的小路

淹没在雨中。好看的花草

和悦耳的鸟声

也淹没在雨中

视野迷茫，我们和石头挤在了一起

 

其中，一个小孩手背上的蜥蜴

它惊恐的眼神里

没有雨，只有挤在一起的我们

也许，它只需要一根草棵

就可以避过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相信

 

梅山上，未见到一枝梅

倒是有几朵菊花

仿佛刚刚出世

还保持着一种空疏般的亲近

 

她们在风中

慢慢打开自己

并放出矜持的暗香

周围的石头，似乎不敢越雷池半步

它们的看护

又是那么的牵强与固执

 

这一切，始终保持着沉默

我也在尘世间

保持着一贯的安静

内心的波动，脑海里的不安

从来都是自己

给自己设置藩篱；我始终相信命运

我想，一朵花或者一块石头

同样相信

 

梅山上不见一枝梅

唯我和几朵菊花，热衷于接受秋风的

吹拂与赏赐

 

 

蝴蝶

 

一只蝴蝶

一定是飞累了

在我的窗台上，安静地抖动着

两根长长的触须

 

刚刚一场暴雨，窗台上还留有水渍

她就站在水边

她能不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她的前世

会不会影影绰绰？

隔世的忧愁

会不会让她失去活下去的念头？

 

薄薄的翅翼上

耀眼的金斑上下抖动，瘦小的身体

即便有痛，或者伤疤

是不是可以忽略？

 

这是五楼。身处悬崖

她是不是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我担心突然的一股风

或者我的无意识的一次行动

 

 

 

惠永臣，原名惠永琛，男，1970年5月出生，甘肃镇原人，中国作协会员。甘肃诗歌八骏成员，鲁院甘肃班学员。出版诗集《时光里的阴影》《春风引》，先后有1000多篇（首）诗歌散文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国作家》《解放军文艺》《飞天》《民族文学》《青年作家》《星星》《四川文学》多家报刊杂志。曾获甘肃省第五届、第六届黄河文学奖，白银凤凰文艺奖文学创作二等奖、获《黄河文学》2014-2015双年度文学奖三等奖、《鹿鸣》2015年优秀作品奖等奖项。

作者通联处：甘肃白银市靖煤集团公司魏家地煤矿综合办公室。邮编：730913，电话：18309438760邮箱：bypchyc@sina.cn，qq:731599694；博客：http://blog.sina.com.cn/u/26424167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