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在《崆峒》2019年第四期上的五首

迷路

 

那列火车，会不会中途卸下一个人

然后扬长而去?

 

我怀疑，在某个无人的小站

火车会迷路，在原地停步不前

让一些人

永远找不到故乡和亲人

 

在遥远的格尔木

那里西风凛冽，石头巨大

夜晚有更多的星子

偷袭屋顶

 

那里有我的朋友

她曾经被爱情背叛

她曾经孑身一人

在漠漠荒野走了三天三夜

 

那时，火车还没有开到格尔木

那时，道路遥远

我还是一个不懂得

救赎的人

 

 

领受

 

一片葵花地，又一片葵花地

它们托举着黄金和默念

在风中诵经

 

我曾经过好多葵花地

我曾一次次身披锦衣，穿梭于

白昼与夜晚之间

我的亲人们，他们送走了一天又一天

 

现在，在遥远的布尔津

我从一朵葵花上

认领到了人间的温暖；认领到了

一份长久的念想

 

这些最高贵的恩赐

足以让我的旅途不再劳累

过不了几日，它们会交出

籽实饱满的收获

过不了几日

我会离开此地，像一个巡游者

领受群山的回声

温暖着自己和时光

 

 

人间的一天结束了

 

风中，枯草倾斜着

倾斜的坡地上，应该有两个人

他们坐过的石头尚有温度；他们踩倒的枯草

彻底被踩倒

 

风一阵子轻了

鸟雀的声音里，藏着琴弦

风一阵子紧了

一条下山的小路，痉挛的

像扭结的绳子

 

有时爱情与亡灵相距很近

碑石上的字迹

指名道姓。只是被枯草了们捂住了

 

回到山下，而夕光却慢慢地移到坡顶

被普照过的事物

一再保持着沉默，唯有人间的烟火

扯着嗓子呼喊

人间的一天马上就要结束了

 

 

幸福

 

大小一共三件

晾在绳子上，像一家三口

其中一件，还在滴着水

多像一个悲伤的人

 

风吹过来了

它们集体摆动着，像一家人在散步

其中那件小的

肯定是孩子的衣服

夹在两件大衣服

中间，获得了一定的安全感

刚才滴水的那件

是花色的

像一个主妇，她有委屈

但无疑

她是幸福的

 

 

岩石

 

它身披苔藓。它的内心有多大的寂寞？

 

潮湿是有来处的

它摸一把眼泪，继续呆在原地

它有多少苦

它就有多少寂寞

落在它上面的阳光

不只是谁的温暖？

是浪费还是虚度？

 

她，试图从这块石头里

救出那人

她嘴里一遍遍地念叨着——

 

石头上，早已落满了风的蜕皮

却像死去的草木，摇曳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