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在《丰泽文学》2015年秋卷上的八首

我拥有多少浪花，就有多少对你的爱（组诗）

 

惠永臣

 

 

戒心

 

长久对某件事情保持戒心。把自己置于

孤独的境地，从光亮里抠寻黑暗

煞有介事地对着一本书，倾听卡夫卡的絮叨

这人间，需要我做的事情太少

花开不需要，月明不需要

甚至一日三餐也不需要我动用心思

只是对周围的一切持续地怀疑。担心

那盛开的花朵里，有一座阴森的坟墓

那浓荫里藏着一只凶恶的藏獒

那歌声里

有一把滴血的刀子。特别是白天

任何一点响动，都担心，是有人在撒网

要扑捉走我需要的黑。我没有换身术

否则，我就会以另外的一个自己

来到光明的尘世，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用竹篮打水

去浇灌我种植的月光和多余的真理

 

 

一堵墙

 

历史以一种静止的形态呈现

坍塌的部分，用残缺护卫着残缺

从粉红的花朵，到酸涩的果子

是一种过程

你从中想看到一些事件

也是一种过程

 

没有什么能够

听到尘埃落定后的寂静。你每每抬头

从文字的间隙，观望

它始终如一，园内的风景有别于园外

鸟雀把声音的一半留在园内

一半放在墙头，持续地酝酿

 

你试图隔着窗户

唤出居住在墙内的人，她沉静，内敛

婉约，神秘，像一幅画上的风景

你甚至能够听到她的声息

你甚至为她

准备了一床月光......鸟鸣里的水声

格外清冽

 

坍塌的那部分，仍旧可以藏住她的羞赧

你几次借助树干

爬上去，也没有从坚硬的土里

抠出她的身影

只是在夜深人静时

你会借助失眠，与她在一粒尘埃里......相见

这个一生居住在墙里的女人

你没见过她的真容

 

你几次透过墙壁，“想发现生活的锈迹”

但太多的虚无

让你无功而返

不过，昨夜的一场大雨
让墙全部倒塌。但清晨，你还是没有见到那个女人

从你窗前经过

这和梦里的情形完全不同

 

 

 

 

她

 

在树枝上徘徊的人，不停地制造风声

吹散

我身体里的门，跟随的影子

半杯月光

星空，所有的怀想，以及那场不得不提的

风花雪月

 

生活有着不可明示的一面

水中捞月，枉费的半生浮华

所有的苦乐酸甜

堆积在一起

像灰烬，再也无法回到草木的本身

 

虚无酿造虚无。炎凉的身体里

始终有一根针

在提醒——

遇到她，可能会有碎瓷再次破裂

一般的疼感

 

 

某地

 

我沿着反方向去往某地

那里有一些死去的光和爱情

那里允许我轻易对一个人

说出爱和恨。那里伸手就可以抓到

一把天空的蓝

我喜欢的蓝

 

在那里

我要设下筵席，好好款待自己

在那里，我常常通过手电寻找光线

弯曲的光线里，山峦尽显

草木葳蕤

我醉卧疆场，拥三千文字

叫阵时光。我同时也准备三千座坟墓

为每个牺牲的文字

留下简短的墓志铭

然后，一觉睡到天明

 

那里，我愿意想谁就想谁

愿意爱谁就爱谁。那里，时光的幸存者

都能听到悬铃木的内部

神跺脚的声音——

 

那里，你将是你，我将是我

我们就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人

 

 

等待

绚烂是一种

无法释怀的浪费。你多次试图逃出氤氲的阴影

 

夏天寂静，所有黄金的摇曳

都已寂灭

一再的蓝和绿，迷醉着你的时辰

你在水岸的一端徘徊

呈现于你的，都是霏霏的场景——

 

热烈的尸骨

用持续的开放与委顿作为交换和重叠

你的等待

就成了一种例行事件

“即使你每天做着同样的梦”

即使你把自己的身影

从水里拎出

拧出可以打湿一段往事的眼泪

也无济于事

 

你也无法知道。她身在何处

她决绝地倾身于这片水域

所以，你只能用等待交换等待

像两岸的草卉

“暗藏着汹涌的孤独”

 

 

 

面对

 

寂静有毒。你自顾自地消灭着

流水和光亮

荡漾是另外一回事

 

瓦屋安静，白色的房子下面

你在等待，一朵花后的黄金

你想起谁，又在遗忘谁

你搜集到的光阴里的毒，足以让这个早晨

昏迷。其实，你的心中

“有取之不尽的漩涡”

 

你撒下的毒液

让一条河流痉挛。你看过去的山河

露出了惊恐的破绽

你所面临的是，时光按下的指纹里

有无限的迷途

 

——身后的空酒瓶

在你离开后

它灌满了风和孤独

 

引文化用胡弦老师句子，感谢！

 

 

 

 

 

夜半

 

一种病恙无时不在

灯光漫漶。睡眠太轻

我无法在寂静中亮出自己内心的壁垒

 

所有的想法也在染疾——

时远时近的月色，无法揭开

伤口的贴膏

时光也不能

尘埃在寂静中制造雷声

雨还没有下，文字仍旧干燥

挪动藤椅，靠近黑暗

我笃定我还会继续从卡夫卡那里

借到光亮和汤药

 

这么多年，我一直携带着一种自卑的病疾

低头在尘世，种植花草和鸟鸣

烟蒂熄灭，内心昏暗下来了

肠胃里的文字

会不会垒积

成为巨石，像胆囊中的那块

时不时给我提醒：

这个尘世，你得疼痛地活着

 

当然，我还知道，在这夜深人静时刻

“风还在持续用力

试图抽出黑暗里，一个人的孤独”

 

引文化用武强华老师诗句，感谢！

 

 

幻想

 

我喜欢这样的寂静

多次幻想

寂静里有一座奔涌的大海，你就像

灯塔，照着我的灰暗，惊悚，不安和发肤

我习惯于从寂静里打捞沉船

和破碎的时光

 

我爱这个逼仄的空间

这里，我有宽阔的思想和爱情

允许我不断地在尘世制造波浪

我要让每一朵浪花

都喜欢你的音乐，喜欢你奔向死亡的快乐和速度——

 

我拥有多少浪花

就有多少对你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