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发旺

惠永臣

好人发旺（散文）

惠永臣

    小时候，每每放学回家，一踏进村口，总能看见一个佝偻着腰，背着一个粪筐，在路上拾粪的人。

    伙伴们见到他总会一拥而上，你推一把，我拽一下.大家喜欢看他露着黄黄的牙，摇摇晃晃地放下粪筐，一瘸一拐地追着我们，嘴里不停地喊着“龟孙子”的神气样儿。他有个嗜好，就是见到谁家的孩子都喜欢叫孙子。那时他已经快40岁了，还没有结婚，和自己的父亲生活在一块。

    听大人说，他妈生他时，由于大出血，接生婆硬是没能救活她妈。于是，他爸即当娘又当爹，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长大后，由于家里困难，媒人给他介绍过好多姑娘，都嫌弃他家穷，不愿嫁给他。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他父子仍旧是光棍两条。随着年龄的增长，媒人也都对他失去了信心，再也没有人给他撮合对象了，娶媳妇对他来说也就成了可望不可即的事情，他也死了那条心。可能是看见小时候和他一块玩的伙伴们一个个都娶妻生子，他心里总感觉不是滋味，见了村里别人的孩子，就喜欢老远喊孙子，以求心理平衡。孩子们都喜欢看他那股神气劲，也都不计较他的胡乱称呼。孩子们逗他，取笑她，他从来不生气，即使有调皮的孩子骂他，被他抓住也从来不打孩子，只是让孩子叫他爷爷，然后在孩子脸上狠狠地亲上一口，便再不计较什么。

    他一年四季都戴着一顶黑漆漆、脏兮兮、没有帽檐的帽子，时常背个粪筐在村里转悠，粪筐是他永不离弃的行囊，走到那里背到那里，从不离肩，真像现在女人的手提包一样。拾粪是一个方面，他的真正目的是转悠着，看谁家活计多，干不过来时能叫他帮忙。他特别愿意帮助人家干活，一来是为了混口好饭，二来他本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只要谁家忙不过来，老远喊上一声，他就背着粪筐匆匆跑过去，二话不说，就干了起来。他干活从来不惜力，有多大力气出多大力气，而且干的又快又好，是一个出色的农把式。有时主人说这活比较累，想给他几个工钱，一听到这话他就发火，撂下农具马上要走人，主人连忙说不给不给，他又返回来接着干，他就是这么一个直爽勤快的人。

    给我影响最深的一次是那年冬天，天下冻雨，我起床迟了，村子里的学生都早走了，剩下我一个人。爸爸又不在家，妈妈家里恰好有急事，没人送我上学。这时母亲想起了他，就把我引到他家，让他送我上学。他二话没说，就我出了门。学校离我家有六华里路，要爬一个大山，山路是崎岖的羊肠小道。那时家里穷，冬天穿着妈妈做的布鞋，鞋底是用汽车轮胎做的，为的是经久耐用。可惜天下地油子（冻雨），地上光滑，加之路况极为不好，走一步滑一步，不知要摔多少跟头。他看我狼狈的样子，就把我背在背上，手里拿着个木棍，拄着爬山。他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等我到学校时，他的棉衣全湿透了，膝盖处擦了个洞，棉花也溢了出来，但他还是很高兴的样子。临我进校门之前，说了一句话：乖孙子，好好学习，将来当大官，不能亏待你爸你妈。就是他这样朴实真挚的话语，激励了我，使我直到今天，在工作上从不敢懈怠，唯恐对不起父母的养育之恩和厚望。

    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一年春天，我和母亲在离家五里地的山沟里挖蒿草根。蒿草根是农家做饭和烧炕的主要物料。那时，看谁家女人轻快不勤快，一看院子里堆得蒿草根多少就可知道。每年一开春，农活还没开始的间隙，母亲总是带我到很远的山沟里挖蒿草根，地还没有完全消透，挖蒿草根是一个极其辛苦的活计。半天挖出一墩，上面粘着很大一团冻土，就要用头使劲的敲掉，否则太重，要背回家很吃力，敲土就成了我的工作。那天，我和母亲干得正带劲的时候，突然一只狼来到我们跟前，它站在不远处，仰天长啸。我和母亲吓坏了，赶紧拿起头靠在崖壁上，一动不动。我只是使劲得哭，妈妈也吓得哭起来。正在我们无望的时候，天无绝人之路，这时他放羊恰好经过这里，看见这种情景，他大吼一声，拿起羊鞭就追了起来。但狼就是怪，跑了一段路程，就站在远处蹲下来张望。他说，赶紧走，狼群来了，就危险了。他帮我背着挖下来的蒿草根，我赶着羊，等我们爬到公路上时，老远就看见沟道里大约有五六只狼在游弋。试想，如果不及时离开，我们可能都没命了。

    正因为他爱给别人帮忙，谁家做了好吃的，就会站在村头一喊，他就毫不客气的过来，海吃一顿。吃完饭后，从不拍屁股马上走人，而是抢着帮助人家干点活后才觉得心里踏实。他说，不能白吃人家的饭。时间久了，村里人家都习惯了，你要干也没人拦挡。只有他觉得能对得起这一顿饭了，就自顾自地走了，也不打招呼。

我自参加工作以来，很少回家，常常通过电话和家里人联系。前年，偶尔通过电话向家人了解他的情况。父亲告诉我，他近来身体不好，得了哮喘病，可能是长期干重活的原因，个子更矮了，走路更瘸了，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了。父亲还告诉我，说他父亲已经过世好几年了，村里人帮他抬埋了他的父亲。他过意不去，就挨家挨户给人家干一天的活，也没吃任何一家人的饭。父亲还告诉我，说他抱养了一个儿子，现在上小学。如今，村里人看他身体不好，很少再有人叫他帮忙，但他总是拖着病身子，给人家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去年，父亲打电话告诉我，他给别人帮着砍树时，不幸被砍倒树压死了。我听到这个消息愕然了：他的孩子还小，他一死，谁照顾呢？父亲说，村里人商量了，全村人每家每户给他儿子出钱，供他儿子上学，直到结婚以后。听到这话，我心里稍微踏实了些。

   不得不承认，人在小的时候，记住的人和事往往到老都不会忘记，会牢牢地镌刻在脑际。这可能在小的时候，脑子里储存的东西少，大脑一些记忆的最佳区域是空白的，就被所见所闻的事情填充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的事情太多，需要记住的事情和人太多，大脑内存越来越小，记住一件事情就难多了，因此记忆就会逐渐下降，一些事情在大脑里储存几天后，就消失的无踪无影。我就是这样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记忆力一年不及一年，好多事情经历过后随之就忘。所以熟悉我的人长长说我是马大哈，没心没肺地，对谁都好，即便是欺负了我的、侮辱了我的人，我外甥提灯笼——照旧，对他们还是嘻嘻哈哈，想没发生什么事情一样。所以，他在我小时候的脑海里占据了很大的位置，至今，他的音容笑貌记忆犹新，甚至说话的形态，走路的姿势，也牢牢地挤在脑子里。晚上，有时做梦也能梦到他。

    如今社会，随着人们生活的逐渐富裕，一些不和谐的事情屡屡发生。人心不古，世态炎凉不是危言耸听。新闻上也经常出现一些见死不救的事件，令人不安。甚至救了别人还会被倒打一耙，受到牵连。但我想这仅仅是极个别事例，绝大多数人还是善良的。在物质生活不断丰富的今天，我们要提倡向他这样的人，从平常的小事做起，把热心肠送给别人，把快乐送给别人，我们的社会就会更加和谐，阳光就会每天都是温暖的。

他是一个朴实的人，他更是一个老实的人，他勤快，他热心，喜欢帮助别人，所以在我心里，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人。

    村里人终归没有亏待好人。好人名字叫发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