豳,是古地名,在今天的陕西中部旬邑、彬县之间,靠近甘肃。周人从公刘开始,到古公檀父都居住在这里。豳地在春秋时已属于秦,因此《豳风》大多为西周时的作品,个别作品的时间可能更早。豳风是《诗经》十五国风之一,共有诗七篇,其中多描写农家生活,辛勤力作的情景,是我国最早的田园诗。
《豳风·东山》是随周公东征的士卒在归途中因思家而作的。《毛诗序》说:“东山,周公东征也。周公东征三年而归,劳归士。大夫美之,故作是诗也。”这周说法没有确切的证据。从诗的内容来看,这是一首征人谢甲还乡途中抒发思乡之情的诗,事与周公东征相关。《尚书大传》里说:“周公摄政,一年救乱,二年东征,三年贱奄。”因为周人起于西北,所以从征士卒多事西北人,而救乱是用兵于东方,因而形成士卒长期征战而不能归乡的情形。这首诗作于周初,东征将士多为豳地之人,该诗应是在豳地长期流传,所以选入《豳风》。
全诗共有四章,每章六句。章节均是以“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自东来,零雨其濛”开头,构成全诗的主旋律。咏的是士卒远征东方,多年未归。而今在归家途中,是细雨绵绵。王夫之说“以乐景写哀,复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这里既是以哀景写乐,又不全是。行者在归家途中,在阴雨连连之际,内心产生的许多感受,这是两句情景交融的句子,加上它的重复效果,不仅增强了阅读性,也为后面叙述准备了一个颇富感染力的背景。
诗每章的后四句是叙事的内容,在章法上层层递进,随着征人的脚步,离家越来越近,他内心的情感也越来越复杂。《东山》的艺术特色是丰富的想象,有记忆的再现,有忧虑的幻想,有推理的想象。久离家乡,久别亲人,风雨侵凌,饥渴困顿,家园荒废,家人远思的情貌刻画,令人深思。每章开始的反复咏叹如一幅特写镜头,又如游丝串起了后面诗中断断续续的想象。
首章写到征人感叹自己三年征战,终于得以归家,心底充满了酸楚。“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将要归家的心情是多么的高兴,多年的在外征战终于结束了,让人止不住的感叹。“制彼衣裳,勿士行枚”,缝一件衣裳,今后不再当兵,不再受征战之苦了。“蜎蜎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在征途中,风餐露宿,夜住晓行。诗中以大青虫比兴,写到征人蜷缩着身子团团的睡在车下,用写睡觉情况这件事,充分表现了征途的辛苦。在时空往复交错中,给人以不堪回首之叹。
第二章写了“果臝之实,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蠨蛸在户。町疃鹿场,熠耀宵行。”蜾蠃在房檐下结子,土鳖子在屋里跑马,蜘蛛在门上结网,在有禽兽的地方,磷火的光一闪一闪的。但即使家乡是杂草丛生、昆虫繁多、野兽出没、磷火闪烁这样的荒凉破败,也“不可畏也,伊可怀也”,家乡荒凉会不会怕呢,越是荒凉越是让人牵挂啊!
第三章写的是所想象的家中的状况。“鹤鸣于垤,妇叹于室”,敦上的老鹤不停的叫唤,我的妻子在屋里叹息。“洒扫穹窒,我征聿至。”想要告诉妻子,赶快收拾打扫屋子吧,我就要回来啦。“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自我不见,于今三年。”记得在柴堆那里有个葫芦圆圆的,没有看到葫芦已经整整三年了。这里提到了葫芦,在古代结婚时,将葫芦分为两半,夫妻各拿一半,用来盛酒漱口成礼。不见葫芦三年,这是言在物而意在人,想到妻子及种种,而这句“自我不见,于今三年”做了承上启下的作用。
第四章写了征人想到几年前与妻子结婚时的情景。“仓庚于飞,熠耀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九十其仪。”那天的黄鹂欢乐的纷飞,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个姑娘出嫁来到我家时,马儿有黄色也有红色。岳母训诫叮嘱妻子,并亲自为她挽结佩巾。多么盛大、庄重、美好的婚礼啊。但是,“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是啊,妻子新婚时是很美很好的,而现在过了三年了,再次重逢又会是什么样子呢?这最后一句复杂的疑问使整首诗结束在一个不定的情景之中。“如之何”将征人心里的捉摸不定,乃至忐忑不安的情绪都表现出来了,渴望与妻子重逢,又想着与妻子重逢的情景,有种心绪不宁的感觉,也许也是近乡情更怯吧。因为长期的战争造成了夫妻间的阻隔,使原本熟悉的人变得陌生了。也把那一种原本沉重的情感,写得声情摇曳,余味悠然,给人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
此诗具有丰富的艺术特色,充分的运用了想象的手法,立足于归途中的细雨蒙蒙,抓住特别的事物抒发情感,任意挥洒,不受时空限制,写成了动人的篇章。
明朝戴君恩的《读风臆评》中谈到这首诗:“细玩篇中腠理,恰分两枝:自‘制彼衣裳’至‘妇叹于室’是‘我心西悲’光景;自‘有敦瓜苦’至‘其旧如之何’,是‘我征聿至’光景。但格法微妙,人不易识。
清朝牛运震的《诗支·东山》里面说到:一篇悲喜离合,都从室家男女生情。开端‘敦彼独宿,亦在车下’,隐然动劳人久旷之感;后文‘妇叹于室’、‘其新孔嘉’,惓惓于此,三致意焉。夫人情所不能已,圣人弗禁。东征之士,谁无父母?岂鲜兄弟?而夫妇情艳之私,尤所隽切,此诗曲通人情,无隐不透,直从三军肺腑扪一过。而文挚婉恻,感激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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