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魂飘飘》一书
标签:
广告文化娱乐时尚历史 |
文章的主人公是“我”,“我”是一直缠绵在乡村里认真生活、观察和思考的人。在古色古香的乡村里,“我”真的没少遇到“鬼”。哈哈!十来个惊艳、恐怖、乡土、文学、哲理的小故事,混连在一起,组成了“我”传奇的一生。
此书主旨以惊艳飨朋友们的眼睛,初名《惊魂》
唤回乡村的魂儿(序)
赵方新
行走在乡村无边无涯的浓稠夜色里,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和心跳;倏忽眼前跳起一朵吊诡的火花,又倏忽飘远;黑漆漆的树丛间,蓦地传出一声孩子哭似的枭声,抑或街角蹿出一条迅捷的黑影,骇你一身白毛汗……最瘆人的是,在如此夜晚只身行走,总感觉周遭不可测的黑暗里,正有一双双雪亮而阴鸷的眼睛攒射着你,可怜的你一下沦为被围剿的小猎物;只要稍微留神,你便能听到身后有什么物件在不紧不慢地跟随着你,你快它就快,你慢它也慢,渐渐地你心间的恐惧感越涨越满,直到这恐惧感涌上嗓子眼,你忍无可忍,不顾一切撒开脚丫向着一爿灯光落荒而逃……
这是几十年前乡村之夜苫盖在我大脑皮层上的记忆植被,虽然经历了不少风剥雨蚀,却依然鲜活得如同昨日一般。我好生奇怪:早年间的乡居岁月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能将我的感知画地为牢于她的势力范围?读到马传波的小说集《乡魂飘飘》后,我豁然开朗了:我被乡村的魂儿附体了!
乡村的魂儿到底是种什么东西?千万人有千万个答案,但它肯定是某种带着乡村特有文化气质的无形之物,弥漫四野,无孔不入,可感可知而不可一言以蔽之。记得我曾与有过相同农村生活经历的朋友热切讨论这个一话题,得出的结论是“恐怖感是乡村的特产,栖落着乡村的魂儿”。这种恐怖感滋生于民间传说、鬼怪故事和现实环境杂糅而成的乡野氛围。许多时候,在我的意识中,农村是一个人鬼杂居的地域,生与死、阴与阳的界限并非判然分明,甚至只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黄昏,等你一头撞进夜色,接下来的光景可有你好看的了,一惊一乍,摧心裂肝……如此说来,将恐惧感作为乡村的魂儿的代言人是有充足理由的。
而随着现代化的入侵和城市化的加剧,乡村所禀赋的这种恐惧感已流失殆尽。那些曾经无比繁盛的民间述说已被电视、电脑、手机等科技产品赶走,那种暗藏层层玄机的乡村夜色也被各种灯光切割得支离破碎,那些供“鬼魂们”游荡的围村林、芦苇荡、乡间曲径都已不复原貌……乡村正在被抽空,其魂魄已游离出壳,最终将走失于苍茫云水间。
从某种意义上说,传波的这部小说集在为乡村召唤着离散的精气神,在以文字为旷野收留着乡村的魂魄。中国人的根在乡村,不仅在现实意义的乡村,更在精神和文化意义的乡村。无根的漂泊是苦的。如果你经历过世间的荣华与沧桑之后,还能在凄怆满怀的回望里看到炊烟袅袅,看到村头古槐婆娑,看到母亲的皱纹水波一样荡漾,你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而恰好,你灵魂的识别器还能查访出乡村魂魄的藏匿地,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她,怯生生地碰触她,猛不丁,她一个转身,狂风骤雨般抱紧你,令你呼吸不畅,令你沉入了海潮般的恐惧——那么你就更幸运了!
传波的写作近似于一种原生态的民间叙事,他敲击键盘的双手始终不曾离开过土地,虽然身为教师,但农村的家一直是他无法割舍的牵挂,一有时间,就回村帮父母打理田间的庄稼,因此他的文字自然而然带有着大地的芳草气息,质朴无华,不事雕琢,呈现着泥土的本色。传波似乎生活在蒲松龄的时代,非常自得于恬淡的乡村生活,反倒对多数人趋之若鹜的城市颇不感冒。他憨厚诚实的天性跟乡村的气质一脉相承,体现在他的创作上就是老老实实地叙述,不玩花活,不炫技巧。说实话,传波写作的姿态是孤军奋战式的,他沉迷于自我构筑的幻化世界里,如同一位夜行人,穿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而心间却是一片澄澈空明,他知道自己正在赶赴一场能给人以非凡体验的文学盛宴。
另一方面,传波的写作又是承接传统的。中国最古老的文学传统就是神话和志怪,《山海经》、《搜神记》、唐传奇、《阅微草堂笔记》、《聊斋志异》……一路走来,这一传统从未中断。传统就如同我们生命的基因,永远无法剔除尽净。尊重传统,借鉴传统,远比数祖忘典地弃之如敝履更符合人间正道。造一栋殿宇需要几十年的劳作,而毁灭它只需要几小时,甚至几分钟。传统就是这样一栋建筑,需要人们尽心尽力的维护和珍惜。
传波的“幻构小说”既继承了前人的志怪趣味,又在一定程度上具备了自我的“家风”,那就是他的作品于鬼怪氛围之外表现出来的生活化与现实感。《乡魂飘飘》的每篇作品都取材于司空见惯的农村日常生活,作者好像在絮叨一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突然奇峰陡起,鬼事揭开幕布,庸常的生活场景一点点渗入鬼气,直到让你读得脊背冷气嗖嗖。在《见鬼》中,“我”和几个小伙伴在大坟堆附近玩耍,不意之中看到一个蓝眼睛、卷眉毛、雪白脸的女鬼,而这女鬼出现的目的只是为了吓唬吓唬“我”,因为“我经常拿那些骷髅取乐,骷髅们心烦了”,就派女鬼出来吓唬“我”一下。故事发生的环境、顽童们的做派、女鬼的形貌描述,都能从往昔的农村生活中找到一些对应物。整篇作品更像是一段农村生活的流水账,即使是讲述女鬼的来去,也用了平静平淡的语调,好像这样的事情本来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无需什么大惊小怪。再者,《乡魂飘飘》尽管是在讲鬼故事,看似荒诞不经,但也不时投射出现实的影子。《我比你惨》写“我”在京城打工的惨烈遭遇,“我”原以为自己最悲惨了,没想到老乡梁万的经历比“我”更惨,他在向工头讨要工钱时被人砍掉了头,而头颅又被狗叼走了,所以当“我”回乡时,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梁万哥是具无头的尸身。显而易见,这篇小说是对现实生活中无德黑心工头的无情鞭挞,也是对那些挣扎在最苦最累工作线上的农民工的深切同情。现实感的带入,让传波的这些幻构之作有了伸向大地深处的绵长根须。此类作品还有《鬼打墙》《鸡蹬凿》等。
传波的小说对人物形象的塑造也颇下气力。《火医子》中的“火医子”给死者雪田妹妹美容,令我想起《庄子》里的庖丁解牛,一举一动都透着虔诚,举手投足翩若惊鸿,洋溢着唯美的气息。《鲤鱼精》中的鲤鱼姑娘落落大方,清丽纯洁,一颦一笑,流露着超凡出尘的仙气。《鬼留》的结尾处,众人正在为这个从坟里抱回来的男孩起名时,突然出现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她散乱着黄头发,红嘴唇,红小手,跑进门就嚷道:“是鬼留下的,叫鬼留。是鬼留下的,叫鬼留吧!”然后就消失在人群中,再也找不到了。这一形象着墨不多,却给人以鲜明深刻的印象,读到此处,不禁要问一声她是谁,继而惊悚于她的来去飘忽。
在《乡魂飘飘》里徜徉,我一次次走近乡村熟悉的生活场景,“提心吊胆”享受着乡村鬼故事带来的阅读快感,尤其是我似乎再次触摸到了那久违的乡村的魂儿。基于此,我断言《乡魂飘飘》是一部为乡村招魂儿之作,它传达出的讯息是:面对正在消失的故乡,我们要做的不是告别,而是炽烈的拥抱,不是逃避,而是应运而生地创造新传奇……
(作者系齐河县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
大地上生长五谷,也生长鬼故事。一代代老人用一个个神话故事把远古的记忆通过口耳传承下来,那些神话故事的种子,在老人们唇边轻轻滑落,落在大地上生生不息,跨越国界与时空,源远流长,并经过有心人的加工,使之成为人类享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食粮。
神话鬼怪故事是中国文学史的“扉页”,更是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的源头,从《封神演义》到《聊斋志异》,无不显示出强大的文学生命力,使得妇孺皆知,口耳相传,给人以美好的文学享受和深刻的思想启迪,其蕴含的永生的活力和不灭的精神,有着超越时空界限的独特价值。甚至在现代文学中,陈忠实《白鹿原》中那头神出鬼没的白鹿,赵德发《君子梦》中那棵神奇的雹子树,为这些伟大的小说增加了不可或缺的梦幻色彩。
古希腊神话是整个西方文明的精神源泉,从荷马的叙事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到赫西俄德的诗歌《神谱》和《工作与时日》,都包含了人们对世界起源、神权统治和人类时代的延续以及人类疾苦和祭祀活动起源的朦胧猜想。时至今日,西方的诗人和艺术家们,还在从希腊神话中获得灵感,并赋予其现代意义。
马传波的《乡魂飘飘》,我是一口气看完的,不仅仅是喜欢。因为那里面有着往复循环的乡土气息,有着穿越时空的迤逦想象,还有久久挥之不去的袅袅乡魂。马传波一直没完全放下一个农民子弟在田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马传波在三尺讲台传承着“传道授业解惑”的师道尊严。但是,他宽厚严谨的面容下面,却一直澎湃着一颗跨越时空的心跳,心中孕育的一个个鬼故事令他坐卧不宁,最终通过这本书将他们降生到了人间,并在字里行间蜿蜒穿行,直到在广大读者的梦里再次找到栖息的家园。
在字里行间交融神性的美好与现实的善良,是这本书的一大特点。《宝瓶》是其中一篇不可多得的佳作,其意义就在于无论长幼妇孺读后,都会给人以良好的人性教育,令人久久难以忘怀,有着“绕梁三日而不去”的美好回味。当代表着善良向上力量的官成与代表着贪婪落后力量的的张大仁,在一次次智慧与神助的较量中,我们忍俊不禁,拍手叫好。尤其是那棵生长在地中央的神奇的豆子苗,成为神话文学独一无二的文学创造,有着不可多得的文学价值。尤其是最后官成与清丽送回宝瓶的“壮举”,使得这个神话故事重新回归到了人间,令人幻想落地之后,心中还会怅想许久。我在这里可以大胆一点猜测,鬼故事里面这种美好善良的氛围,源自于马传波温文尔雅的师德修行与一个农民子弟血液里流淌着的正直善良的血脉传承。
神性的叙述与现实的魔幻交叉呼应,成为该书第二个鲜明的特征。在这本鬼故事集子中,那片华北大地上厚重的黄土地,就是作者创作的厚重土壤,每一个故事都在现实与故事之间穿越,最终凝聚为丰硕的“果实”。华店镇大马庄,是黄河冲积平原上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这里就是马传波的家乡,也是马传波的文学地理。就像每一个作家都有自己的文学地理一样,莫言有自己的“高密东北乡”,马尔克斯有自己叫马孔多的加勒比海沿海小镇,马传波拥有自己的大马庄。马传波的好多鬼故事都是围绕着大马庄及大马庄周围的铁路、原野、空房子、不远的县城、甚至外出陪人走亲戚的途中展开的。在平淡无奇的现实故事叙述中,突然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鬼故事,让人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大喊“痛快”。在大马庄人眼里,这是一个村里有了红白喜事会写漂亮毛笔字的后生小子,是一个教书很好的乡村教师,没有人会想到他憨厚谦卑的背后,藏着这么多令人难以置信、心乱神迷的鬼故事。这些鬼故事,就像野生野长的沟边的野禾子或野高粱中,突然窜出的遍身红毛的野狐狸,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令人读后不忍掩卷,陡生探秘之心,有着欲罢不能之感。
该书第三个特点是每一个故事都可以独自成篇,又可以上下贯通为一个神话传说的整体。我认为赵方新先生对于马传波作品的评价极其中肯而到位。他认为:马传波的写作“近似于一种原生态的民间叙事,他敲击键盘的双手始终不曾离开过土地……”《我比你惨》就是具有鲜明地域与时代色彩的鬼故事,给人留下欲哭无泪的现实感,就是再凄美的神话,也不能挽救读者沉重的心境。这本书中的每一个故事都能找到现实的“车辙”,又能发现摇摇欲飞的“翅膀”。
如果非要提一下意见的话,我认为这种基于现实描述的鬼故事风格,是马传波文学创作的一种风格,也有我对这位朋友“重复自己”的担心。因为,每一位有独特创造精神的作家,既要从“重复别人”中走出来,更需要从“重复自己”中走出来。只有找到大海的小溪才会源远流长,只有找到“大海”的作家才能最终走向世界,并被世界所拥抱。因此,我希望在今后的文学创作中,我能见到已经突破自己、有着摇曳多姿文学风格的马传波。
掩卷之际,《乡魂飘飘》中的鬼故事又在我的脑海里吵吵闹闹起来。那个要债未得的梁万尸身,那个蓝眼睛、卷眉毛、雪白脸的女鬼,还有鬼打墙、鸡蹬凿的神秘,还有那位黄头发、红嘴唇、红小手的鬼留娘,都在我的脑海里活灵活现,或在暗影之中窃窃私语,或在狭隘僻静的乡野白衣飘飘,或在空旷的田间野舍悬于梁上……从此我将不得安眠。
奉劝诸公,阅读此书,白天最好。
(作者系我县著名作家、编辑)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