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田禾诗选：一个农民工从脚手架上掉下来了（外八首）
(2012-01-13 10:5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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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田禾农民工文化 |
分类： 田禾诗歌 |
海水浸泡的夜是咸的
海水浸泡的渔火也是咸的
海面最初是漆黑一片
打渔的人，养海豚的人
都隐进了家中
海边走来走去的，可能是
恋人，或失意者
海面上突然窜出来一盏渔火
远远的一盏腥红的渔火
我想它的下面
一定有一条刷红漆的木船
船舱内一定有一位喝酒的
渔翁，他身旁一定
有一位娇柔美丽的船娘
刷红漆的木船一定有点儿荡漾
我拽着年迈的祖母，从小镇的石板路
走过。祖母拄着晾衣的锯短的竹竿
像她这把年纪的人
镇上已经剩不下几个了
弯曲的石板路上，雨滴，阳光
甚至一头驴子的一两声尖叫
都有点儿打滑
有人在叫卖，一个妇女把山野和田园
挑在篮子里叫卖，那些白菜萝卜
特别新鲜，番茄又红又大
上面像刻了老光棍的名字，他每天光顾
街上那个脏兮兮在棉袄里捉虱子的人
是当年镇上有名的包子王
他爱赌，把家底给输光了，现流落街头
星期六。时间过得真快
瞬间就看见了昼与夜
夜晚的月光和灯光在石板路上流淌
偶尔在街头碰见一个人
像碰见月亮，摇摇晃晃，比酒还醉
每天总有那么多需要修补的鞋
所有的皮鞋都是跳舞跳破的
所有的胶鞋布鞋都是被路上的石子
磨破的。修鞋的鞋匠
把它们摆在一起
但还是能分出官员的皮靴，工人的布鞋
和农民工的胶鞋
它们聚集一起像在开会
它们当中农民工的胶鞋最破
农民工半年没有领到工钱了
有满肚子的怨言
破裂的口子像张着嘴巴要说话
那双皮靴不声不吭
修鞋匠在跑线机上走一圈，敲打几下
却将那双破胶鞋的口封上了
每年回到村庄看葵花
巴掌大的叶，半人高的葵花秆
亭亭玉立撑着一团阳光
盛大的葵花，一朵挨着一朵
一朵比一朵艳丽
从村庄的葵花地走过
我的白的确良衬衫
镀亮并嵌满了葵花
像嵌满轰轰烈烈高贵的黄金
一个贫穷的人披着一身
葵花，这叫不叫富足
不过古达村的290亩葵林
真的让村民富裕了一把
一个农民工从脚手架上掉下来了
一个农民工从高高的脚手架上掉下来了
一双父母的儿子从高高的脚手架上掉下来了
一个女人的丈夫从高高的脚手架上掉下来了
两个孩子的父亲从高高的脚手架上掉下来了
农民工惨叫一声
突然有人惊叫一声
许多人跟着惊叫了一声
救护车也跟着惊叫了一声。尔后平静如初。
农民工从高高的脚手架上消失了
从开着奔驰车的老板的工地上消失了
老板过来扫了一眼
命令手下的人用清水冲掉了地上的血迹
他的工地照样运行
他甩给三万块钱，醉熏熏地回家睡觉去了
与那个农民工睡得一样死。
乡村简略到一个村庄，村庄简略到一座房子
房子简略到石头砌成的小屋
小屋简略到麦秸杆编织的门
家简略到一个人一口缸一双筷子一只碗一头
驮水的驴子和仅够一个人睡觉的床
日子简略到一日两顿，一顿一碟腌萝卜
炖土豆和三杯小酒
言语简略到见人一笑
一件黑棉袄一条灰裤子和一双旧布鞋
套着两只黑乎乎的脚
身份简略到只有姓氏。锅和碗
简略到三天洗一次
脚、手、身体简略到半年洗一次
他简略到不能再简略了
简略到几乎无助，几近虚无
一粒谷子。小小的一粒谷子,
让一个农民耗尽了最后的体力。
一粒谷子。播进泥土，它是一颗种子。
脱掉外壳，煮熟了又叫米饭。
一粒谷子。农民叫它命根子。
皇帝把它叫成粮草。总理叫它粮食。
一粒谷子。我把它叫汗水或苦难。
更把它叫一个日子。
潮水般涌动的油菜花
从村庄的山坡上淌下来
几个小学生
跟着油菜花一路奔跑
昨天，只见星星点点的一朵两朵
一夜间，它们漫过山岭
开遍了山野
满野洁净的油菜花啊
我站在它们中间大口呼吸
为了修村庄小河上的一座桥，童家父子
打了一年工；卖了两头猪崽。省去了女儿的
部分嫁妆和老婆的一件新褂子。
买了18块水泥板，300斤钢材，6车石头，8车
河沙，21吨水泥。用运稻草拉麦秸杆的牛车
和租来的拖拉机拉回村子
三个泥瓦匠和童家父子做了一个月零三天
一座桥把小河的南面和北面连接起来了
一座桥让河边的一条路抄近了700米
让村里上学的孩子可以提前8分钟到校
一座桥足以让村子里的一个富翁矮下去半截
让富翁一夜变成了村里最富的穷人
一座桥让小河里的流水减缓了速度
让一个村庄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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