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8)
(2016-12-21 14:5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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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宝绿茶天权程淮秀乾隆四爷 |
分类: 八宝绿茶III——天权 |
淮秀回到盐栈的时候,棺木已经被移走了,铺面打扫得干干净净,西厢的客房处人声鼎沸。
李掌柜还没有回来,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估计是跟卖家砍价去了。
盐栈的几名小厮忙着提水做饭,招待西安过来的兄弟,有一人上前对淮秀道,“帮主,那个安老板,赵堂主已经给您找来啦!”
“哦?在哪儿?”
“客堂,好茶好水招待着呐,赵堂主陪着,就等您问话呐!”
“好,”淮秀快步走到客堂,看见赵酉坤和一个商家模样的人在客位上坐着,那人白净面皮,中等身材,虽说貌不惊人,可从头到脚穿绸裹缎,看上去甚是富贵。
赵酉坤见淮秀进来,忙向那商人介绍道,“安老板,这位是我们帮主,”又对淮秀道,“这是安岐安老板,在西安做古玩生意的。”
“嗯,”淮秀点点头,抱拳道,“安老板!”
安岐长长做了个揖,犹自惊魂未定般,苦着脸道,“程……程帮主。”
“嗯,”淮秀微微一笑,在主位坐了,对安岐道,“请您来的目的,赵堂主大概已说了,就是要详细问问路上遇劫的情形。”
“哎……”安岐叹了口气,半死不活地道,“要问什么,帮主就问吧,这次虽说差点儿丢了命,好歹财物损失不大,过意不去的,是连累了盐帮那五位弟兄,唉……帛金方面,我一定多多支付的……”
“安老板,不说这个,”淮秀摆摆手,又凝神思索一阵,“您说财物损失不大,怎么讲?可是指那被抢走的包袱?包袱里……究竟是什么?”
“正是说那包袱,包袱里是一幅画,不过是赝品,算起来,最多值五百两银子。”
“画?什么画?”
“元代黄公望的一幅《富春山居图》,乃是明末文人临摹的版本,又作子明卷,也算是行内著名的赝品。”
“哦……”淮秀微微点头,富春山居图,她虽不好此道,却也略有耳闻,此画是元代画师黄公望的晚年巨著,为历代画家争相临摹,实在于坊间享有盛名,但凡读书之人,不识此画者寥寥无几。
“可是……”她不由疑惑,“安老板,若是土匪,他要你的画来做什么?一不能吃,二不能穿,三又不能当银子使;拿去变卖?这可是赃物,他们就不怕被发现?”
“这个……”安岐犯难地摸摸后脑,“我也不清楚,左右我已经打发家丁报了顺天府衙,那画儿不值钱,找得到当然好,找不到嘛……也就算了……”
“这样……”淮秀笑了笑,问道,“安老板特地请盐帮护镖,就为了这幅不值钱的假画儿?是否太兴师动众了些?”
安岐尴尬笑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跟着盐帮,也是为了求个平安……”
淮秀见他不肯实说,只得开门见山道,“安老板,我程淮秀不是第一日出来行走江湖,话一入耳,几分真,几分假,几分诚心,几分敷衍,自然分辨得真切。按理说,这话我不该讲。不过现今我盐帮带您的镖,东西失了,人命出了,责任要有人扛,仇要找人报,该清楚的,该知道的,一件也不能模糊了去,不然,出了岔子,您不要怪我们不讲情面。”
安岐出了一头大汗,忙摇着手道,“不关我……不关我的事儿……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淮秀冷笑道,“安老板,我没说关您的事,可现今疑点正多,您又不肯对我交这个实底,便不能怪咱们有所怀疑。”
安岐抹了把汗,逼不得已说道,“其实……真的没瞒您什么……我们做古玩生意的,都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没几个会把宝贝亮在明面儿上……”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淮秀明白了,“你是说,除了赝品,还有一幅真画,对不对?”
“是……是,”安岐泄气地道,“真画是富春山居图的‘无用师卷’,因是我在一次鉴宝会上觅来的,当时不知是真品,鉴定的时候又瞒不了人,后来……得知了结果,怕遭人觊觎,便专门又去买了幅仿品。说起来,仿品却比真品要隐匿得多了。”
“哦……这么说,真品定是安然无恙了?”
安岐惭愧低头,“是……是”。
“还有呢?”
“还……还有什么?”
“除了这画,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宝贝;还有,安老板在这一带可有对头,可有仇家?”
“没有没有……”安岐头摇得拨浪鼓一样,见淮秀盯着他,忙又道,“程帮主,我的意思是,没有宝贝……没有宝贝了,仇家……更没有,外室……就有一个,箱笼里的都是衣料干货,就是给她捎的……”
“看来……您安老板损失的,只有这假画咯?”
“呃……呵呵……”安岐尴尬一笑,“是……是……”
“一副假画,五条人命!”淮秀冷哼一声,“兄弟们死得还真是冤枉!”
储秀宫。
酉初,天色渐暗,淮秀仍然没有回来。
窗外的景物已经朦胧不清,乾隆渐渐心焦起来。
配殿中来了个奶娘,对乾隆道,“皇上,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已经醒了,可是主子不在,您看……”
乾隆正烦着,闻听此言,眉毛一立道,“朕看?你是奶娘,主子不在,小阿哥就要饿着,那朕养你们这些奶娘做什么?”
奶娘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答了声,“奴婢……奴婢知罪,”磕个头,逃也似地去了。
乾隆长长叹了口气,望着窗外高悬一轮明月,心中落寞不已。
片刻的功夫,奶娘又回来了,仿佛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她特地离乾隆远些站定,福了福,低头道,“启禀皇上,小阿哥们……不肯吃奶……”
“不肯吃奶?”乾隆不由火大,“不肯吃就哄啊,喂啊!这也要问,难道要朕亲自去喂不成?”
“不是……”那奶娘又向墙角缩了缩,方开口道,“两位小阿哥许是吃惯了主子的奶,任奴婢们怎么喂,怎么哄,小阿哥们饿得直哭,就是不吃……”
“嗯?”他皱皱眉,叫道,“贾六!”
“奴才在!”
“去阿哥所,传朕的口谕,召所有没有差使的奶娘到储秀宫候命!”
“啊?”贾六咧咧嘴,“这……喳!”
前腿儿刚迈出寝宫,就听见乾隆叫道,“回来!”
贾六硬生生收回了腿,正要回头,却听得乾隆自言自语道,“算了,阿哥所……扯着一群奶娘来回的功夫儿,出宫都够了!”
“那……万岁爷……”贾六回身打了个千儿,“那奴才是去……”
“去!去召马车,宝柱赶车,春喜和春晓抱上永璇和永玑,咱们……去天宝盐栈!”
马车来到前门大街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
道路两旁的商铺关门闭户,街面上被点着气死风灯、散发着阵阵菜油味儿的小吃摊子占据着。
或亮或暗的灯光,从或白纸或绢纱或玻璃的窗中,淡淡地透出来,在石头路面上洒下斜斜的斑驳的条纹。
马车很费了一番力气,才从逛夜市品小吃的人群中挤过,停在天宝盐栈门前。
五人跳下马车,乾隆道,“叫门。”
盐栈的铺面内,横七竖八摆着十余条长凳,会议正开得热火朝天。
听到敲门声,屋内霎时静了下来。
李掌柜将耳朵贴近门旁,低声问道,“谁?”
“四爷!”尖声尖气的声音叫道,“程帮主在吗?四爷来了!”
李掌柜望向淮秀。
淮秀皱皱眉,站起身对座下的兄弟道,“大家记着,今日之事,谁都不许对四爷讲!”又对李掌柜道,“开门。”
兄弟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四爷是谁?”“谁是四爷?”“哪来的四爷?”“为啥不能跟他讲?”
赵酉坤身为赵辰坤的堂弟,一听“四爷”,当即便明白了此人的身份。瞅瞅李掌柜还在那绕来绕去解门上的铁链子,他站起身,叫道,“莫要多说了!四爷是帮主的男人!”
众兄弟相互望望,沉默下来。
门开了,淮秀走上前,红着脸叫了声,“四爷。”
赵酉坤一个手势,兄弟们站起身,抱拳道,“四爷有礼!”
乾隆跨进门,看这黑压压的一屋子人,大多数又是陌生面孔,心中便明白了些,他拱手道,“兄弟们有礼!”随即又回身道,“都进来!杵在那儿干什么?”
贾六和宝柱把门分开,抱着孩子的春晓和春喜挤了进来。
兄弟们面面相觑。原本期待着要一睹“四爷”的风采,可是这个英俊挺拔、卓逸不凡的男人,满脸的傲气,满身的贵气,却带着两个出生数月的奶娃娃,这种极不和谐的搭配,使他的出场非但不是威风八面,反而还显得有些滑稽。
原本已经饿到哭,哭到累,累到睡着的永璇和永玑,被这些声如洪钟的汉子们一吵,睁开眼,咋咋嘴,发现依然没有食物果腹,立刻毫不客气地大哭起来。
淮秀顿时如百爪挠心,从见到孩子的那一刻,她已经意识了到自己的失误,此时看看孩子,看看兄弟们,再看看乾隆拉长着的脸,想开口,却尴尬着不知如何解释。
偏生座下一个憨直的兄弟,是成过亲,当了爹的,见此情景,即刻好心叫道,“帮主,娃是饿了,得喂奶咧!”
此言一出,周围响起一片窃笑声。几名兄弟捂住嘴,身子不断颤抖。淮秀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乾隆直直地瞪着淮秀,沉默不语。一股怒气,一股怨气,在胸中激荡着。
淮秀咬咬牙,将心一横,正要开口,却听见赵酉坤起身说道,“笑什么笑!有啥好笑的?谁家里的婆姨不养孩子?帮主也是女人,嫁个人,养个孩子,有啥大不了的?”
淮秀感激地望了赵酉坤一眼,低声道,“我……去去就来。”说罢,又回头望了乾隆一眼,头一低,快步向卧房走去。
乾隆一摆手,四人自动尾随。
淮秀走后,一人捅捅赵酉坤,问道,“堂主,你说这四爷,是做哪一行的?”
赵酉坤看了李掌柜一眼,摇头道,“不清楚。”
另一人道,“看着不像一般人儿啊,丫鬟家丁一大堆,是个做大买卖的!”
又有人道,“这下咱帮主可享福了!”
有人立刻反驳道,“享什么福,我看这四爷才是艳福不浅呢!帮主这样的大美人儿,跟着他,还给他养儿子——一养就是俩,嘿,男人当到这份儿上,还图个啥?”
“不是俩——你傻了不是?”旁边一人吃吃笑道,“是仨——”
“哎哟……”周围众人倒抽一口凉气,“仨?”
“可不,”那人得意地道,“告诉你吧,先头儿还有一个呢,那年帮主独个儿进京,一住就是大半年——就为这个!”
“你咋知道?”
“对啊,你咋知道?”
“咋不知道?”那人反问道,“我手下的兄弟进京探亲,在街上看见帮主了——看架势,那孩子生下来,如今都会跑了!”
“啧啧,”众人一片艳羡之声,“兄弟,你说这好福气咋轮不到咱头上呢?”“就是,这四爷哪辈子修来的哟?”“要是咱也有个这么能干漂亮的婆姨,这辈子算是没白活呀!”
“就凭你?你消受得起吗?”“咋着?我消受不起,你能?”
“哎——肥水偏流了外人田——”
一片嘈杂,一片乱糟糟。
赵酉坤心里酸溜溜的,往事幕幕浮上心头。原本,或许,可能——会是自己吗?他沉浸在一个人的遐想里。
众兄弟却已跟李掌柜拉扯起来,一人问道,“李掌柜,你在京里,肯定清楚的——四爷做的什么营生儿?”
李掌柜道,“经商,古董商人。”
“哦……”兄弟们不觉有些失望,“帮主的那两个——儿子吧?”
“嗯。”
“一对儿双儿啊?”
“嗯。”
“先头那个呢——”
“也是儿子。”李掌柜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由得他们在这里闲扯,“兄弟们歇着,我去吩咐厨房,给大家添点儿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