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澄静，星光闪耀，银白色的光辉透过木窗棂，洒在桌前独坐的淮秀身上。淮秀起身，挑了挑灯芯，开始绣一个素色荷包。

“开门！开门！开门哪！”外面传来喊叫声，有人正在猛力地拍打着院门。

“咦？这不是岑九爷的声音？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淮秀心下疑惑，连忙叫道，“婉儿，婉儿！”

“什么事啊？”徐婉儿从自己的房间出来，揉揉惺忪的睡眼。

“婉儿，有人敲门，像是对面的岑九爷。”

“嗯？他来干嘛，这么晚，不安好心。”徐婉儿登时没了睡意，口中嘀嘀咕咕走去开门。大门一开，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岑九手里拎着个酒壶，跌跌撞撞，站立不稳，似乎就要扑到她身上。

徐婉儿赶紧一闪身，搀住岑九道，“岑九爷，您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怎么醉成这样了？”

“婉儿，不要你管，程姑娘呢，我要见程姑娘！”岑九舌头直打结，比比划划地说道。

徐婉儿看他这个样子，哪里还肯让他去见淮秀，只道他是对淮秀起了不轨之心，想要借酒行凶，急忙敷衍道，“九爷，她睡了，这样吧，看您醉了，我先扶您回去，有事咱们明天再说。”

“不是，我……我没醉，我……清醒的很……程姑娘……程姑娘……”岑九满嘴喷着酒气，大喊着就要往里冲，徐婉儿于是使劲地拦，两人在院中拉拉扯扯，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婉儿，让九爷进来。”屋里传来淮秀平静的声音，这段日子的接触，她相信岑九不是登徒浪子，今天贸然前来，必然有事。

“噢……”徐婉儿不情愿地答应道，扶着东倒西歪的岑九就进了屋。

“程……程姑娘……我……咦？婉儿，你……出去，我……跟你们小姐有事要……要……密谈。”岑九刚要对淮秀开口，猛然发现徐婉儿还在屋里。于是手指门外，下了驱逐令。

“什么？就你醉的那个样儿，还密谈？”徐婉儿这次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了，“我们小姐可是千金之躯，要是把她一个人放在这，出了事情可怎么好？”

“不……不会……出……什么事情……你……放心……有我……我……”

“有你？有你我才不放心呢！”

“婉儿！出去吧，把门关好。”淮秀更是觉得岑九此行不简单，有心要一探究竟。

“哦……好吧……，有什么事情赶快叫我噢！” 徐婉儿嘟嘟囔囔的出去了。

“九爷，深夜来访，想是必有要事。”淮秀从容不迫，微笑问道。

“是！是……要事！程……程帮主！你不要……怪我喝得这么醉，人常说，酒后吐真言，不……不喝醉，我……我实在是说不出口……我……”

“啊？你……你叫我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淮秀大惊，未料岑九这么快摸清了自己的身份。

“我……我……春喜……她说……”

“春喜？你认识春喜？”

“是！我认识！而且我知道，你……你程淮秀……不是一般的女人，你是……盐帮帮主！我岑九，我……我……也不是一般的男人，我是……是太行山的……土匪头儿，我是，土匪，哈哈……土匪……”岑九说着，竟自顾自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双眼微闭，就要醉倒。

“九爷！你清醒点！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土匪，你怎么会认识春喜，春喜又怎么会……会告诉你我的事情？啊?”淮秀直听得是云里雾里。

“是……是……”岑九嘟囔了两句，一头倒在桌子上，竟是睡过去了。

“这……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淮秀只好上前去摇岑九，无奈怎么摇人家就是不醒。

“淮秀，看我的！”徐婉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端着一盆冷水，对准岑九兜头就泼。

“哎……”淮秀还来不及阻止，岑九已经被结结实实地浇了个透心凉。只见他猛地抬起头来，激灵灵打了几个冷战，看看面前的淮秀，又看看徐婉儿，一脸愧疚，低头不语。

“岑九爷”，淮秀柔声道，“常言道，是醉都有三分醒，刚才您的话，想必是有意要让淮秀知道。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平时说不出口，可是我知道这里头一定跟我有关联，您就请明示罢。”

“程帮主，”岑九低声道，“我。。。我实在是说不出口啊！我……我岑九跟你无冤无仇，大家好歹也是朋友一场，唉……我……岑九真是逼不得已，逼不得已啊！程帮主，我求您，我求您帮帮我！”他猛地站起，对着淮秀倒头便拜，“岑九给您磕头了！求您务必要帮我这个忙！”

“哎……”，淮秀赶紧躬身去扶，“岑九爷，快起来！您这是从何说起呢？有什么事尽管直说，如果能帮到，程淮秀尽力就是。”

“程帮主，多谢，多谢你！”岑九热泪盈眶，带着哭腔。

“嗯！坐下说！”淮秀拉岑九坐下，问道，“岑九爷，不如就继续刚才的，你说你是土匪？”

“嗯！岑九本是太行山上的土匪头儿，还有小爷，师爷，小瓜，我们都是太行山的。”

“噢，呵呵，”淮秀轻笑道，“你是江湖中人，淮秀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拿捏不准你们的身份而已。那么，你说春喜告诉你我的身份，你们又是如何认识的？她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唉，程帮主，这个说来话长了……” 于是，岑九就将事情的来由始末，自己是如何认识金无箴，如何劫得京绣贡品，又如何连累了无箴绣坊，细细跟淮秀讲了一遍。

“噢？上次你叫我无箴，想必就是误认了那位无箴姑娘？”

“是，因为你跟她的样子，实在是很像。虽然你们性格不同，气质不同，可是打眼一看，真的是很容易认错。”

“噢……你为了逼皇上放人，所以就抓了春喜？”

“是，可是，皇上答应我，一起放人，我把春喜放回宫，他却……”

“他却如何？”淮秀已经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那位无箴姑娘，跟自己的样子这么像，又被他抓进宫去，难保不会……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皇上却把无箴从天牢放进了藻云轩！春喜说，那是只有皇上才能去的书房，是皇上最喜欢流连的地方，皇上这样做，是为了收无箴做妃子！而且，他还留宿在那，留宿在那啊！！！！”岑九以手抱头，痛苦地捶打着桌面。

“啊？！”淮秀倒吸一口冷气，感觉脑中一片空白。下腹突然泛起一阵痉挛，她不由得扶住了椅背，身子摇摇欲倒。

岑九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伤痛，却没有注意到这些，接着说道：“所以，所以我冒险来找程帮主，您……一定要帮我啊！”

淮秀不语，紧咬下唇，腹部的疼痛来势凶猛，她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岑九见淮秀不说话，以为她还没有听明白，于是又补充道：“我知道，您和皇上的事情，这个孩子，是皇上的，对不对？”

“是……”淮秀紧咬牙关，勉强挤出一句话，冷冷地道，“那又如何？”

“所以，倘若……唉！我直说了吧，我们大家商量过，倘若我跟皇上说，你落在我的手里，要用你和孩子去交换无箴，皇上那么在乎你，所以一定会答应的，是不是？你说是不是？这是我现在可以想到的唯一法子了，我知道，我这样利用你是很卑鄙，可是，岑九这一生，只爱金无箴一个女人。而且，她那么柔弱，在后宫也不会幸福的。我知道，无箴不愿意嫁给皇上！求求你，程帮主，求你一定帮我救她！”

“没用的”，淮秀淡淡的道，面无表情，额头却渗出豆大的汗珠。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在一刹那灭了，死了。自己来京城，付出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丝毫意义，剩下的只有可笑，可悲。

“啊？怎么会？春喜说，你是皇上最爱的女人，皇上扣下无箴，也是因为她像你。。。”

“岑九爷，你太天真了”，淮秀强忍伤痛，感觉自己已经欲哭无泪。“自古道，君恩无长久，我程淮秀有什么过人的地方，就能让皇上对我念念不忘？你的金无箴，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么？”

“不是，不是这样的，无箴是被强迫的！”岑九歇斯底里地大喊。

“哈哈，强迫？”淮秀苦笑道，“皇上从来不强迫女人，如果不喜欢，就不会留宿；如果金无箴不愿意，也就不会有皇上要收她的事情。这个忙，我程淮秀自认是没有本事帮你。”

“程帮主！”见淮秀一再推辞，岑九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岑九念在大家是江湖同道，诚心来求你仗义相助，想不到你却百般推辞，冷嘲热讽。就算不念在我岑九份上，好歹皇上也是你肚子里孩子的亲爹，你就这么忍心，看着自己的男人搂着别人的女人？！就算是人之常情，你也该想要和他在一起吧！怪不得人都说，盐帮帮主程淮秀，是个冷静得可怕的女人，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何止冷静，简直就是无情无义！”

“你！……”淮秀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岑九爷，你说我无情无义？好！我程淮秀今天就这么无情无义了！今天我站在这里，大着个肚子，没有随从，没有武功，你有本事的就来绑我，把我捉回太行山去，然后写封信去要挟乾隆，你倒试试看有没有用！我不躲不闪，反正我打不过你，你来呀！”淮秀连气带痛，脸色惨白，眩晕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我……我不是……”淮秀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有些恃强凌弱，岑九不禁对说了重话有些后悔，“哎……程帮主，程帮主，你怎么了？程帮主，程帮主……”只见淮秀身子一软，就向地上倒去。

“淮秀，淮秀！”一直在门外偷听的徐婉儿此时也跑了进来，看见淮秀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怎么叫也没有反应，“岑九，你太过分了！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皇上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岑九此时也慌了手脚，连忙抱起淮秀往床边走，忽然感觉手上有异，“啊？血……婉儿。她流血了！这……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还不赶紧去找大夫！”

“噢，好好，我这就去……程帮主，对不起，你……一定不要有事啊……”岑九一步三回头，唯恐自己一走，淮秀就会香消玉殒了。

    岑九走后，徐婉儿看着淮秀毫无血色的脸，仿佛下了决定般，轻声道，“淮秀，对不起，我要违背对你的承诺了，这件事实在太过危险，无论如何也一定要让四哥知道。只有他，才能真正救你。”

言罢，徐婉儿开始提笔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