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刽子手

 天，下雨了。

 绵绵细雨打在芭蕉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

 她含了一大口酒，往自己的刀上洒去，听说这样刀才会快而锋利，被砍的人才不会感觉疼痛。

 “姑娘。”

 “姑娘”，已经好久没有人这样叫她了，她看着跪在砍头台上大肚的女人。

 “姑娘，我求你，求你刀落的快一点好吗？我不是怕痛，我肚里的孩子就快出来了，听说如果刀落得快，那么孩子就不会死在肚子里。”

 她看着那女人，才发现自己原来要杀两个人。

 她没有说话，也不敢再看那女人，她怕自己有感情，刀会落不下去。

 记得她第一次砍人头的时候，她第一刀并没有把人头砍落，结果那人死得很惨，从那以后她就告诉自己，永远不要去看被砍的人。结果今天……

 当她刀落下去的那一刻，她看见了那女人的肚子在动。

 那女人和孩子的血溅了她一脸。而后肚子就不动了，孩子拿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气吸，死在娘胎的肚子里。

 雨越下越大，落在地上泛起了烟雾，渐渐地的，她看见砍头台上的血汇聚成血河慢慢的流了下去。她抬起头，看到有个男人在哭，死命的抱着肚子已经憋下去的女人，拿着已经断了气的孩子给那女人看。

 雨越下越大，大得连人也看不清。

 她知道那女人是幸福的，有一个深爱她的男人。正如她娘和爹，娘的肚子不时的胀起，家里的人也越来越多，日子也越来越苦。

 在她的记忆里，她一直都是背着弟妹，上山里砍柴。有时候她会饿晕在山林里，有时候会被山里的果子毒晕。直到最后她学会打猎，身上的疤一点点的堆积， 手中的刀一点点的变利。

 她又想起那个女人和她在死的一瞬间翼动的肚子。听人说那女人是有钱人家里的妾，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被发现了之后被打了个半死，最后还是被判为斩刑。她知道那女人是幸福的，有一个肯为她哭泣的男人，还有个孩子。只是那孩子……

 她想着那在腹中的孩子，似乎看到她娘正在鼓起的肚子，装的就是那还来不及降生的婴儿。这一次又不知道会有哪一个妹妹被卖走当妾。她也曾被卖过，给城西的老爷当填房，换回来的只是几斗米。她哭了好久，求爹不要卖了她，并发誓一定要弄到钱去买米。当天晚上她便上山去了，在山里守了一夜，终于猎到两只免子和一匹狼，她满身是血的晕死在回家的路上。当她醒来的时候，娘告诉她，婚事已经被退了。而后她连着许多天夜里不敢睡下，她怕自己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别人的床上。

 她无意中看到县衙招女刽子手，她又满身是血的拿着一匹狼给县太爷。从没有女人当过女刽子手，她是唯一的一个。

 她来到了那个女人的坟前，坟前连一个墓碑都没有，只是一个冷清的小土丘，摆着三色果。她又看见那个哭泪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冷冷的看着她，悲愤的眼睛充满了对她的仇恨与轻蔑。她的心头没来由地一阵刺痛，肢体开始渐渐的发麻，那是吃毒果子留下来的病。那个男人的眼神像极了他的，那个她一直守护着的，为了那个男人，她宁可死去也不给人当妾。

 就在今天，她厌倦的回去的时候，那个让她用血去守护的男人，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她。在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空了，身体一下子就空了，什么也没有了。那个男人带走了她的灵魂，去找了别的女人。心底，开始有个无止境的黑洞不断的扩散再扩散，吞食著她；天地之大竟无容身之处。

 所有的人都有爱情，连死去的人都可以有，而只有她，只有一个女刽子手不可以有爱情。她开始不停的笑，她伸手抚著自己的眼，越笑越大声，直到笑出泪来，直到笑声变成呜咽，直到她终于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