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夜未央

□浦家文苑

傍晚，老街头里那棵粗壮的老槐树上知了仍在叫个不停，树荫下已经坐着不少人扇着大蒲扇一边轰赶着蚊蝇一边侃着大山。调皮的小小子们围着老槐树转着圈圈，有的呲着水枪，有的则跑住了脚，撩起裤头子冲着槐树根就尿尿，被大嗓门的胖婶子给呵斥着：“远处去尿，骚呼呼的味儿，刺了鼻子。”嬉笑的小子们起哄地跑远了。

丁子爹坐在院子里的小几边上，慢慢地斟着酒，将那花生米嚼得是有滋有味。他抬起头望向门外，却瞥见一个微驼的人手里拿着个垫子从门口慢慢地走过，丁子爹眨了眨有些醉意的眼摇摇头说：“老来头又去巷子口等女儿了。”丁子妈走过来也叹口气道：“都不知怎么跟老来头说。”

街头巷子口离老槐树不远处，有一排大石板，搁置了不知多少年了，老来头每天吃完晚饭都要来到此处，将一个垫子垫在石板上，然后坐下等着女儿家来。老来头叫王宝来，街坊四邻的小字辈叫他老来大爷，同辈的好叫他老来头。他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可是三个儿子却总以忙为由少有回家，只有这个女儿最贴心，每周末必回家看看老来头。老来头的老伴死得早，他一个人拉扯着四个孩子讨营生，为了孩子不受委屈就没再娶，后来将儿子们一个个地送了出去，都娶了媳妇成了家，最后的小女儿也嫁走了，本想有一个儿子留在身边，但是他们不是因为媳妇的问题就是因为孩子上学的问题都没留住。所以他们商讨着轮流来看望老来头，然而久而久之的，却是女儿来得最勤谨。

老来头的女儿叫木素，在家时就是个勤谨人，每天早起天还没亮就会将一家子的早饭做好，然后收拾好屋子才去上学。老来媳妇去世后，木素就变得少言寡语了，但是她却把家里照顾得很好，对老来头和兄长们很是贴心，而学校里也反映她老实稳重，学习成绩也很好，一点也不用人担忧。老来头喜欢喝酒，晚上了，木素会事先做好饭菜再帮助老来头把酒烫好。后来木素要出嫁了，老来头深凹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地看着女儿走出家门，心说，今后没人给烫酒了。却不料女儿转回身对他道：“爸，我会经常回来给您烫酒喝的。”老来头哽咽地将女儿送走了。

有多少日子女儿没来了？老来头耳畔听着街坊四邻在老槐树底下闲磕牙，自己却只是默默地坐在巷子口，默默地等待着闺女的到来。想着那一日二小子来家里，老来头问起木素的事，二小子回答的支支吾吾，再看看二小子的眼神有些怪异，他就没再继续问，只是在心头默默地打鼓，后来一个偶然却听到了邻居丁子爹与丁子妈拉悄悄话后他才知道，却原来自己的木素得了癌症早已离开了人世，人们谁也没敢告诉他。老来头总不相信女儿就这么去了，他下定决心每天晚上都要到巷子口来等木素，因为他的心头总有个念想，那就是闺女没有走，她终会有一天来看他的。抬眼望着巷子口外早已黑下来的小路，人们三三两两的都开始家走了，昏黄的灯光照在路上，那里一片寂然，他的泪水慢慢地沾湿了衣襟。

夜色越来越沉了，老来头叹了口气起身拿起垫子蹒跚地往回走，巷子里只有那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