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河,野性的释放
浦家文苑
夕阳已经滑下了老栗子树的黑尖子,家家的炊烟基本开始变淡了,晚饭的时间到了。这时候的村子里传来了一阵阵的饭香菜香,当然还隐隐地飘来了酒香,劳作了一天的男人们开怀畅饮着,让那辣人的老白干将自己黝黑的脸庞爬满了红晕,酒精刺激的结果就是兴奋,烈酒喝到熏熏然时,汉子们招呼着,走啊,泡老河去。
到了河边,寻一块岸边的高地,瞬间将自己扒得精光,赤条条地站在岩石上,放开了嗓子:
噢-——噢——!
噢依——噢依——
啊哈——
这是野性的释放,毫无掩饰,音韵不齐,但是震撼着整个山村,喊得是毛骨悚然,在山谷里飘荡着,久久不能散去,仿佛是永不飘逝的回音一般,来回撞击着山脉,穿透了河流冲向了远方。
汉子们喊啊喊啊,喊得是热气腾腾,嗓子眼直冒火的好当口,便纷纷跌落到河中,在河里恣意地翻滚蹦窜,玩出不同的花样来,溅起老高的水花,泛起了大浪和小浪以及浑浊的浪,水雾冲天弥漫,一片天昏地暗。那山里过剩的活力在河中翻转着搅腾着释放着,征服一切欲望的劲头,把河都煮开了。
饭后的方叔正在那里写着什么,听到了喊河声,他立即撂下了笔走出门外,从院中传回一句话:“我去看看。”啊,我看着方叔的背影,几乎村里一喊河,方叔保准去,而且每回回来身上都是湿漉漉的。马二爷伸出大拇哥:“这个老方别看是个大作家,是个知识分子,却和俺农民一个心,他在写俺们呢。”
看到方叔走出去,马二爷问我:“你不去喊河?”我摇摇头,赤裸着身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太好意思。马二爷斜着眼看着我,有些坏笑道:“小伙子,咋跟小娘儿们似的,还害羞啊。”被马二爷一刺激,我沉吟地皱皱眉头,说心里话还真想去看看这样热闹的场面啊,于是下定决心地走了出去。来到河边正巧看到了方叔也是赤条条地跳下了河中,并朝我挥挥手示意我也来。磨蹭着我愣是没好意思脱衣服,还四处看看,怕有女人来。河里的汉子们噢噢叫着,起着哄泼着水,我知道他们都是善意的,于是慢吞吞地拽扯着衣服,冷不防却被马二爷的孙子小牛子从背后扒下了我的裤子,哇哈,哇哈,噢啊,河中一片粗犷放肆的笑声和叫声。等我跳到河中,在翻转的水浪中感受着那份粗野,身心似乎全放下来了,脑中一片坦然,与汉子们一起我也嗷嗷地叫着翻滚着放肆着,那种感受的确很过瘾。
等汉子们从沸水中爬出来后,早已是筋疲力尽,口中说着:“娘的,舒坦死了,”然后四脚八叉地瘫倒在河床边的鹅卵石上,我也学着他们就这样躺在河床边闭上了眼睛,河开始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只听见打雷似的鼾声此起彼伏传向了好远。慢慢地我又睁开了双眼,看着夜空上眨眼的星星,感受着洗河后的舒适以及夜带来的凉爽。那一年,我刚满十六岁,是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坦诚而赤裸裸地面对山野,面对大自然。
别以为喊河只是男人的喜好,那些婆娘们也不拉空。在河的那边,女人们也开始凑齐了,白条条的身子瞬间就泡到了河中,一团团白影化在了水里。她们的喊河声像撕裂了天空一样尖锐犀利,却也是将那声音传得好远好远,遍布山野,她们与男人一样喜欢与河亲近。
喊河,是山里人狂野的释放,是与自然亲近最忠诚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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