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乘坐CA965 次航班飞往法兰克福的旅客开始登机了”机场的大厅里再次回响着，催促登机的广播。可我还拿着手机，泪眼婆娑的，痴痴的望着那三个字的短信。我只知道他一直为该不该报复我这个仇人的女儿迷茫，纠结，我却不知道他还为该不该爱我而痛苦挣扎。我真的不知道，也许就如他说过的“你那怕多关心我一点，也会猜到吧”。只是这三年我真的自顾不暇，无法顾及他的感受，我以为我是最痛苦的那个人，原来他的痛也并不比我少。
我想起我拿着合同去找他，我以为只是交易，难道他付出的不止是金钱还有感情。我想到我最后去见他，用最狠的话去刺伤他。我以为我只是为了让他免受慕咏飞的破害，但我不知道到底伤他有多深。
我以为只是我父亲欠他的，不成想，我也欠他一句对不起。
想着这一去，怕是再没有相见的那一天，我不想带着对他的伤害离开，我想跟他说句“对不起”，以他的聪明自会了解我的苦衷，这样我们真的就互不相欠了。
他的手机在这里，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我只好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是丁管家接的。

“请问哪位？”
“是我，丁管家。”
“童小姐。”
“请问，莫先生在吗？如果他不在，告诉我他的手机也可以。”
“莫先生，他不在，现在恐怕也不方便接电话。”
“我并没有事情麻烦他，我只想跟他说句话，或者告诉我手机，我给他个发短信吧。”我想丁管家一定和老马一样不愿意我再打扰伤害他吧
“童小姐，你误会了，莫先生他，他去警局了，没有办法接电话的。”
“去警局？为什么？”我突然想到慕咏飞，难道她没有信守承诺。“是不是慕小姐害的他？”
“不是，是莫先生自己去警局自首了。”
“自首，为什么？”
“童小姐，事到如今就告诉您吧。莫先生是为隐瞒你舅舅的事，去自首的，他怕以后有人再威胁你。”

我简直觉得晴空霹雳，莫绍谦去自首了，是为了我，他疯了，他傻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去阻止他，我拖着行李跑出机场大厅，然后打上一辆出租车，其实准确的说是抢了一辆车，因为排队的人太多，我跑到最前面，跟人家说‘我家里出事了，求求您，请让我先走吧。’那个中年男人，看我满脸的泪，迟疑了一下，就让我坐了他的车。
我拖着行李，在警局接待处询问“请问，莫绍谦是不是在这里？”
“是要探视？你是他什么人？”
我正犹豫着如何回话，突然身后响起。“你这个女人，怎么会在这里？”是那个陈厚

“我听说绍谦来自首了。”
“你还好意思来呀，都是因为你，你爸爸害死莫老先生，你又害绍谦失去唾手可得远中，现在你又害他要坐牢。”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要不是你拿着合同去找绍谦，他会放弃远中，他等了十年，忍了十年，就是你这个女人迷惑的他，你就走你的吧，现在还来干什么？”
“我没有，我不知道。”
“你们不要在这里喧哗。”里面的警官出来警告我们
“老陈，你不要这么激动，在这里吵架像什么？”荷姐拉住激愤的陈厚
“吴律师出来了。”
他们两个人迎向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吴律师，怎么样，绍谦怎么样？”
“问题不大，我估计立不了案，今天你们回去准备下钱，明天我们过来办下保释手续。”
我在那里听他们说着莫绍谦的情况。“吴律师那你多费心啊。”
然后陈厚他们转过身，看见我，他又无比厌恶“你怎么还不走，你非看到绍谦坐牢，你才安心，是不是？”
“对不起。”我逃似的离开警局。

我拖着行李漫无目的走着，眼泪都显得软弱而无力。我以为我是受害的一方，没想到，他们都觉得我才是个害人精，我爸爸害得他们家破人亡，我又害他失去公司，现在他又要坐牢了，难道真的是我欠他的，我想不清楚，我脑子里塞了太多的东西，乱糟糟的，像团找不到头乱麻。我好累，抬起头发现天已经黑了，才发觉自己坐在那个钟楼广场。上一次在这里是因为发现舅舅出卖了自己，从莫绍谦那跑出来，后来找到萧山，我以为他能够搭救我，他的确带我逃避了一时，却不能逃避一世。现在连能搭救我一时的萧山也不在了，我知道我不该再指望别人，我知道我不能再有事就跑去找莫绍谦做个交易，是该我自己搭救自己了，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多么依赖莫绍谦。但是晚上还是无家可归，只好打了悦莹的电话，她听到我的声音先是吓了一跳，知道我没走，便立马风驰电掣的开车赶了过来。
“女人，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明明已经把你送走了，就差看你登机。”
“有点事情，必须回来了结。”
“什么事情？”
“莫绍谦自首去了。”
“什么？”
我把莫绍谦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只是忽略了那封短信。
“这个人真是个疯子，他怎么对人狠起来那么恐怖，对人好又这么疯狂。”
是啊，这就是他，做什么都这么极致，让人猝不及防。
“那你怎么打算？不会为了他留下来吧？你不会真的感动了？爱上他了？”
悦莹的问题象炸弹一样，接二连三投下来。我实在没有力气思考和回答。

“让我先睡吧，我真的累死了。”说完我真的翻身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悦莹已经上班去了，我赶紧吃了点东西，赶到昨天去过的警局，我记得那个律师说今天要保释他的，快到警局了，远远的看见陈厚和荷姐，还有那个戴眼镜的律师，正从一辆车上下来。我赶紧识趣的避在一旁。我看到马路对面有家小超市，就过去，买杂志报纸的货架正好对着警局的大门，我随手拿了本书翻着，眼睛一直盯着对面的大门，过了半个小时，我看见陈厚和那个律师出来了，然后莫绍谦和荷姐一起出来，距离有点远，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的动作和体态显得有些疲惫。他在警局门口和陈厚，荷姐交代什么事情。我想走过去，但是知道自己的出现，可能会引起不愉快，我还是按捺住了，只是在这里望着他，一会儿老马开着他的那辆奔驰车停在靠我一边的路边，他走过来，这时候我们两个离得很近，也就不到5米，只要他一侧头就能看见我，站在橱窗那看着他，只是没有什么巧合发生，他绕到车的右侧，开门坐了进去，车子从我眼前消失了，我长长吐了口气，有些事情知道结果就好了。看他们都走了，我也走出小超市，打上一辆出租车。

“去哪？”
我愣了，想了一下 “去XX墓地吧。”
这个季节没有菊花，我买了两束马蹄莲。
“爸爸，现在我终于要出国留学了，这一直都是你的心愿。如果你知道你的选择，会给莫家带来那么大的灾难和伤害，你一定不会那么做对吧，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好人，你只是为了我，一时糊涂了，但是有些错误，即使是无心的也不能犯，有些伤害，即使原谅了也会留伤疤，你和妈妈好好的在那边，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会完成好你的心愿的，为了这个心愿，我和他，都失去的太多了。”
“蒋教授，你还满意这里吗？上次你说希望你长眠的地方能看到太阳升起落下。绍谦，帮你选的位置视野真的很好，是不是？他终于如你希望的放弃远中了，放弃了他的复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才会是这样？我希望不是，我希望他是为了您，为了他自己，而不仅仅是因为我。你上次问我，是不是可以原谅他？我想我已经原谅他了，只是我不保证我会忘了那痛，那次你劝我离开，说有人会用我威胁绍谦，其实你没有明说，你知道他会因为我受到伤害。真的对不起，你不会猜到，我做了那个伤害他的人，希望我现在离开，没有太晚，希望我们之间的伤害，就此终结吧。”
突然兜里的电话响起来，是悦莹的“亲爱的，你怎么出去了？”
“奥，我去看看我爸妈。”
“好，早点回来吧，既然回来了就多呆两天，再走。”
“悦莹，我想坐今天下午的飞机走，要不还要等到下周才有航班。”
“你急什么，等我回来再说。”
“这次真的该走了，你别赶回来了，我不想连着两天都跟你分别。”
“这怎么可以？我会不放心的。”
“悦莹，一直以来我都不够独立，一直依赖你，依赖别人。现在我要靠自己了，就让我从今天开始吧，好吗？”
“你这个女人，怎么了，你非要惹我哭，是不是？”
“对不起，我就是不想看你哭，也不想和你抱头痛哭，我是去留学的，不是被发配好不好，你高兴一点。”
“那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到了一定要给我电话。”
“好的，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不再跑回来了。”

 

（莫绍谦）
一回到家里，丁管家就张罗让莫绍谦用煮过，柚子叶的水洗澡好去去晦气。躺在温暖的水中，莫绍谦感到很平静，他觉得，所有能跟过去了断的，他都已经做到了。只是他能做的就如同，剜掉风信子的枯萎的老茎。但是剩下的球根能不能再发新芽，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么幸运了。荷姐和老陈，都埋怨他的决定，以为他是为了她，昏了头。他不否认自己是因为她，但不是全部为了她。他放弃远中，和过去决裂。更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全新的未来，这个未来里面不应该再有过去的阴影和罪孽。
他想起在海边小屋，她敲碎书房里被封住的窗户。她真的很勇敢，很有勇气，他没想过原来还可以这样，放弃那些一直禁锢着自己的复仇的重压，能够让自己如此轻松。他心里感激她。所以即使他看出，她对自己有了一点点情愫，他还是放她走了。因为他知道她应该拥有更好的，而这些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能够给她的。更何况还有许多过往的伤害，连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何况是她。想想这会，她应该已经到德国了。
吃过午饭，莫绍谦叫老马 “我想去趟墓园，看看我妈妈。”
走到母亲的墓碑前，上面放着一束新鲜的马蹄莲。这是谁？是谁来过？难道是她。他疯了似的跑去她父母的墓前，果然上面放着同样的一束马蹄莲。真的是她。她没有走，她回来了。为什么？她看到他的短信了，她原谅自己了？
“童雪….” 他的呼喊，回响在寂静的墓园中。
“老马，快走，去童雪以前那个同事家。”
悦莹听见门铃声，打开门，居然看到是莫绍谦，她先是吓了一跳。“你，你来这干什么？”
“童雪？我找童雪。”
“她不在这里。”
“你让她出来。”
“她去德国了，好不好？你怎么这样，还不肯放过她。”
“她是不是回来了？我想见见她。”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跟你说她去德国了，你放手吧，别再纠缠她了，好不好？”
“我知道她还在。”
“她不在，她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刘悦莹气急败坏的把莫绍谦推出去，关上房门。
他还是不信，他马上掏出手机先打了她的手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又试着拨了那部手机的号码，仍然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和一厢情愿。真的是该放手了，让他们各走各的路吧。

 

【第二章】
到达学校所在的小镇，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我按照蒋教授留给我的联系方式，找到了她的好朋友，也是大学教艺术的黄教授。
“童雪，我以为你应该昨天就到了。”
“对不起，临时有事情，改了航班。”
“没关系，走我带你去你的住处。”
黄教授把我领到，小镇东边，邻着河边的一片住宅区。打开一幢两层楼小房子，我们走进去，我一眼便看到，壁炉上放着的照片是蒋教授和莫绍谦母子。
“这里是蒋教授的家？”
“是的，这是蒋云自己的房子，她去世后，她家里人也没有打算卖掉她，就托我代为看管。我想，她一定愿意你住这里的。”
“这么好的房子，我怎么住的起？”
“我只是看房子，不负责收房租，你要想交房租，可以问问蒋云的儿子。”
我只好作罢，先安顿下来。屋里布置得清新典雅，和蒋教授本人的气质很象。到处摆满了书，和一些有趣的装饰品，想是蒋教授从世界各地，带回来的纪念品。推开卧室的门，床头柜上，摆着一幅相框，是莫绍谦抱着可爱。想着照片里的可爱和这房子的主人已经都不在了，心里不免凄然，现在他也和我一样，都是没有父母的人。我关上房门，去客房住。这间卧室应该保持原样，也许有一天，莫绍谦会来她母亲的房间看看。
细心的黄教授甚至在冰箱里放了一些简单的食品。我洗好澡，收拾好东西。先给悦莹和舅妈都打了电话，悦莹问我“房子找好了，条件怎么样？”
“挺好的，是之前蒋教授留下的房子”。
“这样，蒋教授真是个好人，可是那个莫绍谦。”
“他，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他那个人那么冷漠，那么凶，跟他母亲一点也不像。”
“可能是他的经历让他变成这样的吧，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坏。”
“你不会受了他一点小恩小惠，就忘了他对你做过的事？”
“不是，我没有，好了，天太晚了，你睡觉吧。”
挂上电话，我也很困惑，我以为我已经摆脱了莫绍谦，其实，现在我还在享受他的好处，包括现在住的房子。我知道自己很幸运，刚到异乡就有这么好的房子免费住着，又有黄教授的指点，让我顺利的开始了新的生活。不过新的环境，新的语言，全新的课业，也足够我慢慢适应的。三个月后，我搬出了蒋教授的房子，和一个北京来的姑娘住在一栋两居室里。条件虽然不及从前，但是我心里觉得很坦然。

黄教授接过我送回的钥匙只是说“我尊重你的选择”。
半年后我的德语已经可以顺利交流了，我找了一份工作，每天放学后，在一家镇上的面包店打工。这家店是一对夫妇开的，他们人很好，无儿无女，对我非常照顾，Derick太太总是让我把卖不完的面包拿回去当早饭。

“童，谢谢你，你拿回去吧，不然丢掉了，多可惜。”

他们很善良，即使是授人恩惠，也不会让你为难。我喜欢下午顾客不多的时候，一边坐在靠窗户的地方发发呆，一边闻着快要出炉的面包的香气。我觉得很温暖，像是家的感觉。我想以后自己有了家，我也要这样，在午后烤一炉点心，给自己的孩子和爱人吃，那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我笑了笑，又摇摇头，自己怎么这么傻，来这里一年多了，连个男朋友都没谈过，居然想到成家，想到小孩。
Derick太太走过来“童，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觉得你和Derick先生很幸福，每天和自己爱的人，一起做这样的美味。我想吃的人，也能感觉到你们的爱。”
“亲爱的童，你在想爱情了，哈哈，这样的季节，你这样的女孩，应该出去好好的谈恋爱，享受生活。你想不想放两天假？”
“没有，我真的没有，爱情对于我太遥不可及了。”
“为什么这么想？依我看，你只要肯给那些追求者们一点点机会，就好了。”
“那些都是些误会。”
“哈哈，我懂，你的Mr,Right还没出现。你放心，他一出现，你就会感觉到，那个人会一直牵绊着你的心，让你想放也放不下。”
我听了，心一沉，她不知道，我无法开始新的感情，因为心里一直有个影子，羁绊着我，让我放不下，想起却更痛。

 

（童雪离开一年半后）
年底的时候在法兰克福有个国际展会，正好是公司要引进的生产线的项目。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和她在一个国度里，就觉得思念更强烈起来，想见她的念头愈发难以遏制。莫绍谦参加完展会，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去一趟魏玛。
莫绍谦到这个城市三天了，他先去见了母亲生前的好朋友，黄教授。和她聊了母亲去世前后的事情，然后他问起母亲留下的房子“那房子，还有住人？”
“是不是想知道童雪的情况？这是她现在的住址。”黄教授递给他一张纸条。
他开车，停在那个地址的街道上，他正准备下车去查看门牌号，突然他注意到，一个黑头发的女孩子从他对面的一栋房屋里出来。正是她，是他日思夜想的人。这是她离开他一年半后，第一次看见她。她好像比以前瘦了一些，穿着一件短款羽绒服，深色休闲裤和运动鞋，头发被挽成一个马尾辫。她骑一辆旧自行车，赶着去上课。中午的时候，他看见她和三两个同学一起出来，边走边聊，好像是在讲着课堂上的事情。天气很好，他们坐在靠近河边的大草坪上，吃午饭，晒太阳。她就吃一个三明治。是不是总是吃得这么少，所以瘦了。下午3点以后，她去镇上的一家面包店打工，一直到7点关门。然后她又骑着那辆自行车回到住处。
就这样他跟了她两天，看着她每天的生活状态。有一次他差点被她看见，当时看到她进到面包店里，他从车上下来，想到对面的酒吧去坐坐。不知道怎么，突然她就从面包店里出来了。他赶忙闪到街角的阴影里，原来她在帮一个老太太，把买好的东西放进汽车里。她抬起头，并没有注意到马路对面的自己。他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开了两个小时的车，特意来看她。可是连和她面对面的勇气都没有。他觉得她没有照顾好自己，但是又觉得她很快乐，因为这两天里，她笑得，比过去跟自己在一起三年还要多。

 

这天是元旦的前夜，学校里举办了迎新年的舞会。我平时很少参加这样的活动，偶尔参加留学生会的一些活动。我这个人不太会跟人家自来熟，老是跟几个平时相熟的人交往。有点怕去那种熙熙攘攘的场所，更不知道怎么跟陌生人搭腔。
我本来打算自己在家上上网，看看国内的在线视频。可是同屋的小微，非要拉我同去。她说“坚决不能，让你一个人孤独的迎接新年”。被她连拖带拽的拉到舞会。“童雪，看看这么多帅哥，赶快找一个，不要让新的一年再一个人孤独了。”
说完，她就抱着男朋友，进入了舞池。我看了看没有什么相熟的朋友，就退到一边的吧台，要了杯酒慢慢喝着。时不时的有不认识的男生，过来邀请我跳舞，我都客气的摇摇头拒绝了。吧台里的酒保，是认识的同一个专业的德国男生。

“童，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应该坐在这里当花墙的。”
我笑笑“陪我喝一杯。”
他答应了，自己倒了一杯，又给我斟满。
“童，你又不跳舞，为什么来舞会？”
“我也不知道，我不想一个人迎接新年吧，那样真的很孤单。”
“既然来了，就放开去欢乐，这样就不寂寞了。”
那样真的就不寂寞了？我不知道。
“新年快乐。”我跟他碰了杯，然后喝光杯中酒。
“我怎么觉得，你不是来玩的，倒像是来等人的。”他说着，又帮我续了一杯酒
原来，我是在等人，等谁，等那个能让我快乐的人，我不知道还会不会遇上。
这时候，比我大一级的学长何宏君，走过来“童雪，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没有，我在跟Rick聊天。”因为他是上海过来的，所以平时大家接触还比较多
“赏不赏脸跟我跳一曲？”
我正犹豫，吴燕姿走了过来，拉着何宏君的胳膊，娇滴滴的“宏君，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人家找你半天，你不是说好要陪我跳的吗？”吴燕姿和何宏君都是上海人，她学经济的，平时他们就常在一起。
然后她又瞟了我一眼“是童雪呀，怎么没带舞伴吗？”
我看着他们，突然想起以前林姿娴对萧山，也是这个样子。我笑笑没有理她，心想，自己对人家又没有意思，还是别做惹人猜忌的事。
我拿着酒，说了句“对不起”然后离开他们。我又喝光了杯中的酒。不一会几杯烈酒，在我的肚子里，起了反应，我觉得全身燥热，舞会里面污浊的空气，更让我喘不上气来。我独自走到外面的花园里，想让冰冷的夜风吹醒自己。虽然觉得吴燕姿有点好笑，不过我倒挺羡慕她，至少她有个她想爱的人，想拥有的人。我呢，我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如一潭死水了，连喜欢一个人的欲望都没有了。其实在那一潭深水的下面，隐藏着太多的东西，我不敢轻易去翻动他，我怕泛起的那些往事和思绪，会让我痛得快要溺死。我抬起头，他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怎么今天会如此清晰，就好像站在我面前一样。他穿着灰色的呢子大衣，带着浅驼色的长围巾和黑色皮手套。怎么这么近，这么逼真，我傻笑着，站起来想伸手够他，却一个趔趄摔倒了，然后突然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
我糊涂了，我是在做梦，还是喝多了。“绍谦，是你吗？”我不停的问，却听不清回答。

 

傍晚的时候，莫绍谦又把车停在街角，观察着这栋有些岁月的老建筑。他犹豫着要不要，去见她。看到她该说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房门打开了，他看见童雪和一男一女一起走出来，他们有说有笑。他没有勇气走过去，他开车跟着他们，发现他们进了学校的礼堂，那里正在办新年晚会。她是去跳舞的，她会不会已经有了男朋友，当着她的那些同学，她一定不想面对他。
他就这样在车里，坐了两个多小时，看见一个人踉踉跄跄的走出来。仔细一看，竟是童雪，她独自一个人坐在冰冷的石凳上。他下车走过去，她抬眼望着他，她脸上一片绯红，眼神迷离。她又喝酒了，他刚要开口，她却先站起来，却险些摔倒。他抱住她，她问他“绍谦，是不是你？”他回答她“是我”可是她好像总也听不清，不断地问“绍谦，是不是你？”
他把她抱上车，开到她的房子门口，他一边扶着她，一边想从她的口袋和皮包里找钥匙。就在这时候，走过来一个瘦瘦的年轻人“童雪，她怎么了？”（德语）
“她喝醉了。”（英语）
“你扶她一下，我有她们屋子的备用钥匙。”说完那个年轻人进到紧挨着的屋子里，一会他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房门。莫绍谦抱起童雪，把她放在床上。
童雪的手抓着他，他听见她喃喃道“是不是你？…莫绍谦，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他心里一沉，原来她还是那么恨他。他轻轻推开她的手，离开。
这时候那个年轻人过来，“先生，谢谢您送她回来。”（英语）
他摇摇头，“你好好照顾她吧。”（英语）然后离开。
他刚刚走开，童雪又在那里含含糊糊地说着，“绍谦，你怎么才来，你怎么这么狠心…”
第二天醒来，已经快中午了。我突然记起，昨天是被人抱回来的，而且好像是莫绍谦送我回来的，我赶快跑出卧室。小微和男朋友，正在客厅看电视。

“昨天谁送我回来的？”
“是Richie 吧。”
“真的是他？”
“我们回来的时候，他在陪着你。”
“是吗？”我有点失望，看来我真是喝多了，竟把梦当成了现实。

【第三章】
又一个春天到来的时候，我终于要毕业了，2年半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所幸没有虚度，一个优秀毕业生的证书，还有一份不错的实习工作，我终于觉得自己的未来是那么真切而光明的展开在前面。晚上，一边和悦莹在网上聊天，一边把上午毕业典礼时，拍的照片发给她看。
“女人，我真为你骄傲，优秀毕业生里就你可是唯一的亚洲女性，太给咱中国人长脸了。”
“别太夸我，我会骄傲的。”
“你本来就该骄傲点，年年拿奖学金，最后还是优秀毕业生，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唯一对你不满意的就是，快三年了，还是一个人，马上就26了，你不急我可急了。”
“这种事，可遇不可求的。”
“你身边就没有合适的？那个把你抱起来的金发帅哥怎么样？”
悦莹说的是我的同学Rick ，上午拍照时，他一把把我横抱起来。
“给我们拍照的就是他的女朋友，好不好？”
“那，那个瘦瘦的，亲你的男生，他是中国人？”
“你说Richie，他是台湾来的，人很好，还是我的邻居。”
“不错，没有语言，文化障碍，发展一下呗。”
“他不会喜欢我。”
“为什么？你哪里配不上他？”
“他喜欢男生的。”
“什么？他是Gay？什么年月呀，帅哥都有男朋友了，到把个美女剩下了。”
“哈哈，你逗死我吧。”
“哎呦，要是你还在杭州，我早都给你找一堆青年才俊给你候选了。”
“哈哈，你要给我选妃呀。”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现在实习的公司，很有名气，我想好好干，半年后应该可以顺利转正的，我想还是再积累些经验吧，对了，悦莹，这两天，我给舅妈打电话，想告诉她我毕业的事，可是电话老是没人接，你有时间帮我看看她去。舅舅没回来，帅帅又在北京上大学，她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
“知道了。”
毕业了，一边收拾东西准备搬到法兰克福去，一边和学校里的同学朋友告别，还有一直照顾我的Derik 夫妇，我请他们去镇上一家不错的餐厅吃饭，感谢他们两年来的照顾和爱护。
“我们真的舍不得你，童。”
“我答应你们常常回来看你们，我就在法兰克福很近，做火车才一小时。”
“店里每年隔几年，就来个新人，等着你们长大了，毕业了，又要离开了，我和Miler 没有孩子，你们就像我们自己的孩子，看着你们长大，看着你们飞走，我们虽然不舍，还是为你们高兴。”
“谢谢你，Anne，你知道的我的父母去世很早。这两年在你们身边，我一直能感到家的温暖。”

“童，我的孩子，虽然你每天都笑呵呵的，但是我能感到，有时候，你心里并不是真的那么快乐，你有什么事情，不要压抑自己，让自己跟随内心的想法和需要。让自己快乐一点，好不好？”
“好。”我的眼泪有点忍不住，Anne是那么细心而体贴，连我内心深处的悲伤，她都能够洞悉。周末睡到半夜，突然被一阵音乐声惊醒，原来是手机在响，我闭着眼抓过来看，才凌晨3点。

“喂，悦莹什么事情？这么早。”
“童雪，舅妈病了，病的挺重的。”
“什么？”我一下惊醒了“她得了什么病，要不要紧？”
“是心梗。”
“什么？那她怎么样了？”
“你别担心，已经抢救过来了，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了，还在住院。”
“怎么会这样？她身体一直很好的。”
“本来你舅妈不让我告诉你，可是我觉得这次真的挺严重的，怕万一有个事情，你以后要怪我的。”
“你做的对，你先帮我照顾一下她，我马上就回来。”
“你确定要回来？”
“确定。”
舅舅还没出狱，帅帅又还在上学，我不能让舅妈有任何闪失，我要替舅舅照顾好她，照顾好这个家。事情来得太突然。我来不及收拾太多行李，只带了些随身的衣物用品和必须品，很多书和东西，我都放在Richie那里，他已经决定继续读博士了。
“你是临时回去，还是回去就不回来了？”
“我也不确定，要看她的状况，这些家具用品，你帮我处理了吧，只是这些书，求你帮我保管一下。”
周一，我去实习的公司，递交了辞呈，办了简单的手续，第二天就搭飞机回国了，飞机在北京转机的时候，想到马上要回到家了，想到要见到那些熟悉的人，心里竟有点忐忑，莫非是近乡情怯。悦莹和高兴，都来接我，快三年没见面了，被她紧紧抱着，心里又暖又酸，两个人都忍不住哭起来。
“好了，你们两个人别在这里哭了，有多少话不能回家说。”赵高兴把我们拉开
“走，回家去。”悦莹边擦眼泪，边挽着我往外走
“悦莹，我还是想先去看看舅妈。”坐在车上我说出自己的想法
“也好，今天你不看看，你也不能安心，赵高兴去医院吧。”
走进病房，看见病床上的舅妈，我竟有点认不出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她一下老了很多，头发花白了不少，原来红润的面颊，变得灰暗憔悴，她鼻子上插着氧气管，疲惫的躺着。看到我进去，她有点惊讶。

“雪儿，你怎么回来了？”
“舅妈，你病了，病的这么重，怎么都不告诉我？”突然觉得很心酸，眼泪不禁滴下来
“哎呦，孩子，舅妈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帅帅呢？”
“我没让她知道，她来了能有什么用，除了耽误学习。”
“舅妈，你别担心了，我回来了，我来照顾你。”

我去见了舅妈的主治医生。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人，说话直接而冷静，我甚至觉得有点冷漠。
“你是曹淑芬的家属？”
“是的，请问大夫，她情况怎么样？”
“她这是大面积心梗，因为是第一次发作，所以比较凶险，不过抢救还算及时。”
“那她现在恢复的怎么样？”
“不算理想，她的堵塞比较严重，要想恢复的好，必须搭支架。”
“那就搭吧。”
他干笑了两声“你知不知道，搭一个支架就是3万元，据我所知，曹淑芬的单位不能报销这个费用，而且她本人也不同意进行手术。”
“就是钱的事情，是吗？”
“可以这么说，你要搭支架，必须交医院3-4万元押金，我们才会考虑手术，否则只能对她进行保守治疗，这么跟你说吧，保守治疗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她随时可能再次发作。”
“我明白了，我去筹钱，我们一定要做手术。”
我回到病房，看见有个人在看舅妈，看见我进去“哎呀 ，淑芬，这就是雪儿啊，都长这么大了。”

“雪儿，这是原来我们家的邻居赵阿姨，你还记得不？”
我恍惚中有点印象“赵阿姨，你好，谢谢你来看我舅妈。”
“这孩子真懂事，越长越漂亮了。”
“我们童雪可不是光长得好看，她刚从德国留学回来的，很有名的学校，叫什么包豪斯的。”
我笑笑，“舅妈你歇会吧。”
赵阿姨又坐了一会，就告辞了，舅妈让我送送。我送她走出医院大楼，她拉着我的手说“雪儿，你舅妈真是没有白疼你，你这么孝顺。”
“这都是应该的。”
“你舅妈也是个要强的人，她这病就是累的，你舅舅出事以后，她一个人负担家里，又想给帅帅多存点钱，以后有机会继续深造，她除了上班，白天和晚上，还去一个公司帮着做卫生，太累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别说你了，你舅舅，帅帅估计也不知道，一年多了，我走了，你好好照顾她吧。”

听了赵阿姨的话，我觉得心口象压了块大石头，闷得喘不上气，人生的变化总是让人措手不及，舅舅如果不是因为贪心，怎么会去贪污公款，以致身陷囹圄，过去虽然不曾大富大贵，但是小康之家，一直过得很幸福。舅妈也不会这么辛苦，落下一身病，还有我爸爸，若不是收了不义之财，又怎么会让我和莫绍谦的人生，变得如此痛苦不堪，这一切都是因为钱。可是现在我最最需要的也是钱，有了钱就可以救人的命，治人的病。我糊涂了，钱这个东西为何如此可怕，让人又恨又爱。
回到房间我问舅妈，“舅妈，为什么不做手术？”
“哎呀，我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是不是因为钱？你怎么这么糊涂，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你一定要动这个手术。”
“雪儿，你听我说，我不是守财奴，只要钱不要命，只是家里真的没有什么钱，就10万块，帅帅上学，还有你舅舅以后出来做点小本生意，全靠它了，别听医生说的，他们巴不得我动手术，好多赚钱。”
“钱你别担心了，我会筹到钱的，以后你也不能太辛苦了，帅帅的学费什么的有我呢。”
“雪儿，你哪来的钱，你才刚刚毕业，我不许你再为了钱，做傻事。”
“舅妈你放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知道那些应该做，那些不该做。”
舅妈是担心我又为了钱，去出卖自己，我想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人很容易出卖自己，就像蒋教授曾经说莫绍谦的话 “其实有时候并不是别无选择，只是比起其他的路，直接出卖自己似乎更容易，但是你可能永远不知道出卖自己，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晚上回到悦莹家，想到舅妈为了撑起那个家这么辛苦，她已经付出所有了，是该我为这个家，为他们做点什么了，可是我身边只有一万多元，连手术费的押金都不够，身边要是有些值钱的东西就好了，突然我想到，莫绍谦留给我的那枚戒指。我从行李的最底层，找到它，打开小盒子，巨大的红宝石在灯光下闪着奇异的光芒，如果把它拿去卖掉，少说也能值五六十万。当年，莫绍谦送了我多少珠宝首饰，就是随便留下一件，也应该能值个10万，8万的，可惜，偏偏只有这件在身边。这枚戒指，真的不同，莫绍谦为了它花了两次钱，一次买来送我，一次又从舅妈手里买回来。他这个人，是不是总是这样，为了要的东西，总是不惜代价。后来是丁管家悄悄放在我身上，说让我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是不是就是它应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后来我见莫绍谦，想把它还给他，可是被他扔在地上“你跟了我三年，什么也没得到，不甘心吧，这个就当做给你的补偿吧。”虽然我知道，他是故意要说那些刺伤我的话，我却为什么狠不下心把它买了，一切不就容易得多了，但是，如果我真的把它拿去换了钱，似乎一切就真的只剩下钱了。
这个时候悦莹敲门进来，我赶快收起戒指。

“干什么呢？早点休息吧。”
“没什么。”
“这个你拿着。”悦莹递过一个大信封
我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厚厚的五叠钱“这？”
“拿着吧，给你舅妈看病吧，看你回来以后就一直愁眉不展的样子。”
“悦莹，我…”我搂住她激动的呜咽着 “我怎么能用你的钱？”
“有什么不行，朋友是干嘛的，不就是你有难的时候，能指望的人吗，再说，你帮我，帮我们家的还少吗？”
“谢谢，谢谢你，我一定尽快还给你。”
我这辈子，最大幸运，也许就是有悦莹这样一位真正的朋友。

 

【第四章】
拿到悦莹的钱，第二天就去医院交了押金，第二个星期舅妈就动了手术。我从没想过钱这么重要，难怪世人都拼命的追逐它，大家都说有钱不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能的。我在想到底是没有钱无法治病救命痛苦，还是即使有钱也无力回天更痛，我想不透，不过我知道有些东西却不是有钱就能得到的，虽然很多女孩子都表示‘宁坐在宝马里哭，也不要坐在自行车上笑’。我真的只喜欢坐在自行车上的感觉，不管是以前和萧山，还是曾经和莫绍谦。年少的我被萧山用自行车载着，觉得风都是暖的，花都在笑，跟莫绍谦在一起，多少次坐在奔驰车上哭泣，可是那次在海边他骑车带我去菜场，我觉得从未有过的开心，不知道他怎么觉得，跟了他三年，但是只有最后那三天和他在一起，才有爱的感觉，他会砍价，会做饭，我会耍耍小脾气，开开玩笑。我不是原来的我，他也不是原来的他，还有那个吻，唯一一次我主动的吻了他，他会不会觉得那只是我想达成目的的手段，其实我当时是真心的，心疼他，总是自己痛苦着，什么也没想，自然而然的吻了他。第二天一早，他就把合同签了，带我离开，我当时有点失落，不知道如何解释，明明就是交易，我却又不希望他觉得仅仅是交易。
“雪儿，想什么？”
“舅妈，你醒了，这会觉得好点了吗？”
“好多了，觉得胸口不那么憋闷了。”
“医生说，下周就应该能出院了。”
“这次，要不是你，我们没有好好替你爸妈照顾好你，倒要你来照顾我们。”
“舅妈，别这么说，你们老了，我也长大了，本来就该是我孝敬你们的时候了。”
“这次到底花了多少钱，你借的谁的钱？”
“您别操心了，我有钱，我新找的工作工资很高，很快就还上了。”

其实我撒了谎，工作找的不太顺利，因为回来的匆忙，没有准备，又一直忙着照顾舅妈，只在网上发了些简历，一时没有得到什么像样的offer，只有两三家小公司，联系过我，我犹豫着，是去，还是再等等。
“开什么玩笑，你这样的学历，好歹也是位海龟，开这么低的工资。”悦莹替我不值，不同意我去。“童雪，要不你来我们公司吧。”悦莹已经离开了原来的设计公司，正式帮着刘叔叔打点自家的公司。
“你们做工程的，又不做设计。”
“我们早晚要发展嘛，你来了直接当首席设计师怎么样？工资绝对接轨国际水平”我知道悦莹是想帮我，但是我不能这么做。这等于让人家白白养着我。
“我再等等，首席嘛我先不做了，等你真的开设计公司了，我立马辞职，过来加盟。”
“对了，童雪要不你还去老金那干，他虽然财迷点，但是对你一直还不错，你回去，既是老员工又有留学背景，工资待遇应该还不错。”
我觉得这也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第二天和悦莹，一起去了原来的公司，悦莹让我在门口等着，说是她来谈，不知道这小妮子想干什么，由她吧。
“金总。”
“呦，是悦莹呀，今天怎么有功夫回来看看。”
“来看看咱们公司的发展，看看金总您最近还好吧。”
“别提了，我都忙死了，你大小姐一走，业务强的又少一个，我这天天招呼客户，害得操心项目。”
“您赚那么多钱，就再招几个人来干呗。”
“别提了，现在的年轻人，眼高手低，干不了什么活，还老嫌工资低，真不如你们那会。”
“你也不能光想马儿跑，又不给吃草啊。”
“主要是没有好的设计师，要是有好的，薪水高点无所谓啊。”
“真的？”
“那当然。”
“我这里到有一个，特别棒的人才，就怕你这里庙小人家不肯屈就。”
“什么样的？”
“业务熟练，责任心强，而且还是国外著名大学室内设计专业毕业的研究生，你觉得你一个月得付多少钱？”
“那月薪肯定得上万啊，谁？人家肯来？”
“进来。”悦莹冲着门外的我喊道
“金总。”我笑着走进去
“这不是，童雪嘛。”
“我说的就是她，怎么样？她是不是业务熟练，责任心强，而且人家可是刚拿了德国威尔包豪斯大学的优秀毕业生，我哪一点骗你了不成”
“没骗，没骗，童雪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能来我当然高兴了。”
就这样开始了工作，本来想着金总给的工资还不错，应该很快能攒下钱来还悦莹。可是一发工资，才知道扣除了七七八八，到手里的也不多，而且自己还要付房租，还要吃饭穿衣。一个月下来竟然剩不下什么，这样一来，没有一两年是攒不下什么钱的，舅妈搭了支架，不能在操劳了，而且还需要长期服药，以后的花费还很多，这还真让我有点犯难。

中午吃饭的时候，同事娜娜问我“童雪姐，干什么愁眉苦脸的？”
“哎，钱不够用呀。”
“你工资可是咱们里面最高的了，你还不够用。”
“我负担也重，家里人生病，要还手术费。”
“你真不容易，其实呀，工资高是虚的，关键是能做那些提成高的项目。”
公司里除了正常的工资，每个人会根据所做的项目抽取一定比例的提成作为奖金。
“什么叫提成高的项目？”
“你没看每次一派活，那些人一看项目利润高就削减脑袋抢着上，利润低的都离开躲出去，就你好说话，给什么活，干什么活，所以到头来，人家可比你拿得多。”

“这样呀。”
“童雪姐，你去跟金总说说，把利润高的项目分你做点。”
我这个人，从来没什么钱，但是一提到钱，好像总是磨不开面子，想了一个下午，终于决定找金总说说。
“金总，您有时间吗？”
“童雪啊，进来吧，有什么事情”
“金总您对我这段的工作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的，我不是一直让那些小年轻跟你学学，你一直都很踏实，很勤奋，我知道的。”
“金总，你知道的我舅妈动手术，欠了一大笔费用，我负担挺重的，我不怕辛苦，您多分几个项目让我做吧。”
“童雪啊，我知道你不容易，可是项目不能都分给你一个人做，那样别人要有意见的。”
“我，我最近真的…”我竟然说不出话，总是不会为自己争取
晚上快下班的时候，我接到电话“童雪，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金总，什么事情？”
“小童，我知道你也不轻易肯张这个口，公司里的项目你从来不挑肥拣瘦的，我知道，这样，我手里有个私活，是个认识的朋友介绍的，我本来打算自己做的，既然你现在急着用钱，我就让你接了，不算公司的项目，所以你只能下班以后回家做，另外千万别让人知道，明白吗？”

“知道了，金总，谢谢你。”
第二天，金总抽空带我去了个新开盘的临湖小区，房子是错层的复式结构，有250多个平米。虽然不算很大，但是按照一般的装修，至少要50万以上，如果我提5%的设计费，就可以赚2,3万了。我想着一定要好好完成这个设计，不能辜负金总的好意。我仔细查看了房子的结构和采光，又量了户型大小。连夜就赶了几个平面图和构想图。
周五的时候，金总说“童雪，人家业主下周从温州过来，你的效果图能做好？”
“差不多了，我周末一定能赶出来。”
周末两天，窝在家里赶好了房间的全部效果图，我甚至找了一些实物家居图作为参考，自己看着成果还算满意，因为房间采光好加上对着湖景，我采用的是欧式田园的风格，这样既显得房子端庄大气，又可以和室外的景物相呼应，给人自然闲适的感觉。
周一早上去了，先拿图给金总过了目，他也连声夸赞“不错，真不错，童雪，果然是从欧洲留学回来的，欧风的感觉很到位，我是很喜欢，就看业主了。”
下午的时候和客户约在外面的茶室见面，我和金总先到了。
金总见没人，便说“业主姓吴，是温州人，很有钱，不过是个暴发户，没什么品位，一会他要是反驳你的设计，你别做声懂吧，反正房子是他的，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明白吗？咱们就收钱干活。”
我点点头“明白，一切尊重业主的意见。”
正说着一男一女走了过来，男的是个五短身材，面色黑红，微秃的脑门亮光光的。女的倒不矮，身材窈窕，皮肤很白，穿着高跟鞋倒比那男人高出了大半头，他们走过来，金总先打了招呼　
“吴老板，您好。”
“金总，这位是？”
“这就是我们公司的设计师童雪。”
我赶快伸出手“您好，吴老板。”
姓吴的男人，握握我的手，笑笑，“童小姐好。”

他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有点不舒服。
“这是璐璐。”那个吴老板指着身边的女人介绍了一句。
“坐吧，都坐吧。”

坐下来，我才仔细打量这两个人，我发现这男人简直就是奢侈品代言人，上衣穿了件Givenchy的新款针织衫，上面缀满品牌的Logo。这衣服让他不高的身材显得更加臃肿。滚圆的腰间，系着一条Gucci的皮带，上面金色的Logo直晃人眼。我真是有点震惊于他的穿着，我也见过些有钱人，莫绍谦自不必说了，衣服全部都定制的，根本看不到logo。至今我都搞不清他穿的牌子。还有他平时在家穿的家居服，我知道也是很贵的牌子，但是样式永远都是那么低调平实。这样的有钱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那个璐璐，打扮的更有意思，天气已经有点热了，她居然穿了件貂皮背心，那毛茸茸的背心里面穿了件有点透的丝质衬衣，下身穿了条豹纹紧身裤。虽然各种时尚元素汇集于一身，但是一点也不协调，让人看着难受。幸亏她长得很漂亮，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
我打开设计图给他们看，并一边给他们解释我的设计思路“吴老板，我这次思路是欧式田园风格的，你看看还满意吗？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
他们先看了平面图，又查看笔记本里的效果图。
那个吴老板没说话，倒是那个璐璐先开口“田园风格，我懂得，你这个不像嘛。田园的应该用白色家具，小碎花的沙发，老吴，丽丽家就是那样子的。”
“田园风格，也有很多种，有美式田园，欧式田园，您说的应该是现在流行的韩式田园，那种韩式田园，我觉得更适合面积小一点的房子和年轻一点的人群，欧式田园风格，大面积的也会使用白色等浅色系，但是地板和家具会采用深色一点实木感更强的家具，会显得更稳重，更有有品味。”
“你说你这个是欧式的，怎么连个罗马柱，大吊顶都没有。”
“这位小姐，知道的还真不少，罗马柱和大吊顶的确是欧式古典风格的重要元素。”我赶快恭维一下这位只知道些皮毛的璐璐小姐 “这次，没有采用，因为我看了房间挑高不是很高，怕使用罗马柱和吊顶会显得压抑，如果两位喜欢，我可以在阳台的垭口地方加两个意象的罗马柱，至于吊顶，我还是不太建议使用，我准备用欧式风格花纹的饰脚线，来突出风格，一样很好看的。”

“好好，童小姐说的很有道理，就按你的方案吧。”吴老板这才发话
那个璐璐有点不服气，白了我一眼。
“童小姐，你看家具配饰什么的你是不是也帮着选一选？”
“这个，我可以给您提供些建议和例子，最后选择什么样的东西，还要您决定。”
“老吴，让我帮你选家具呗，干什么让个外人买。”那个璐璐，靠在吴老板身边撒娇

“你的眼光，算了吧，别给我整得土不土洋不洋的。”
这个时候金总给了我一个眼神，示意我出去，他先起身“吴老板，我出去接过电话。”
他离开后，我也起身“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
“童雪，你可真傻。”金总把我叫到外面
“怎么了？”
“我看那个吴老板很满意你的设计，既然他提出让你帮着选家具，饰品，你干什么推脱，你也不想想，你光收设计费，撑死了也就3-4万，你帮着选家具，不说咨询费，就是那些个厂商给你的返点，也不止这个数。”
“这样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你看不出他有的是钱，你就给他选那些好的，贵的，肯定没错，干这行，光靠收点设计费，一辈子也发不了财。”
我懵懂的点点头。只是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任何的贪心都可能付出更大的代价。

 

【第五章】
我和金总回到楼上，发现那个璐璐不在了。
“璐璐小姐呢？”
“这女人，越来越爱耍脾气了，说了她两句，就赌气走了，不管她，我们接着说吧。”
“吴老板，您对房间的用途，设计方面还有什么具体要求，你说说吧，我回去好改。”
“不着急，哎呦，都5点半了，要不老金，一起吃晚饭吧，我请客。”
“好呀，吴老板。”
“金总，我就不去了吧，手里的项目还没弄完呢。”我不太想和这个吴老板接触
“童小姐，工作要做，饭也要吃嘛，再说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呀，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这…”
“童雪，别辜负吴老板一番好意吗？”金总跟我眨眨眼睛。
我知道自己再拒绝，可能会让吴老板很没面子，而影响这个项目的签约。
我们三个人，到了市里最有名，也是最热门的酒楼江南春。本来我说坐大厅，吴老板说太吵。三个人，就到了3楼的包间。他点了不少菜，还点了一瓶水井坊，一瓶红酒。

吴老板问道，“童小姐，哪里人？”

“我就是杭州本地人。”
“奥，好好，父母也住杭州市里？”
“我父母已经去世了，好多年了。”
“哎呦，没想到童小姐的身世还这么苦。”
我不想跟他继续聊自己的事情，就打开笔记本，推到他面前“吴老板，这里有些家具的图片，都是符合欧式田园风格的，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样的，你可以先看看样子，我再按您喜欢的推荐几个牌子给您。”
他伸手拉过笔记本，却有意无意的碰到了我的手，我赶快把手撤开，心里很不舒服，可是又不便怎样。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听说欧式风格，最有名的叫什么可的？”
“是洛可可吧。”
“不对，不是这个名字。”
“那是巴洛克吧。”
“对对，就是巴洛克。”
“是的，巴洛克风格，是文艺复兴之后，欧洲最著名的艺术和建筑风格。”
“哎呦，童小姐懂得还真多。”
“吴老板，你不知道，童雪是德国留学回来的，很有才华的。”老金在一旁附和着
“难怪，德国我去过的，那有个很有名的大教堂，叫什么？”
“科隆大教堂。”
“对对，很高，很尖的顶，那个就是巴洛克风格吧。”
“科隆教堂是哥特式风格的代表。”
“奥，是吗？”
我看吴老板有点尴尬，心里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让人家难堪，幸好这个时候，服务生把酒菜上来了。
老金赶快张罗，“来来，吃菜。”

“来，童小姐，咱们干一杯吧，预祝合作愉快。”吴老板举起白酒的杯。
我犹豫着，望向金总。
“来，吴老板，咱们两个喝白的，小姑娘，让她来点红的，意思一下吧。”
“好，我先干。”吴老板率先喝光小酒杯中水井坊
老金也赶快一仰脖喝光自己的酒
我还犹豫着的看着他们，“童小姐，怎么不赏脸？”
“童雪，还不快敬吴老板。”
我只得端起手边的红酒杯。

下午的时候，一个承建商刚刚拿到了永怀最新的别墅项目，非要请莫绍谦吃饭，他本来应酬就多，不想吃这顿饭，原本已经拒绝了，让文浩代他参加的。谁承想，下班的时候，那个开发商又在楼下，截住了他。

“莫总，知道您忙，今天无论如何给个面子，让我们感谢您一下。”

没有办法，被他们拉走了，老马请假回家了，文浩开车带着他去。
“不是说我不去了，让你代表一下嘛。”
“人家不干，非要等你。”
“今天打算去哪？”
“江南春吧。”
“怎么回回都是去那？”
“那有名气呗，菜品也挑不出大毛病，莫总，老马不在，要不晚上我找人送您回去吧。”
“不用了，今天不跟他们喝，意思一下算了，天天陪那些爷还陪不完。”
到了饭店，早有认识的领班上来服务，“莫总，您来了。上三楼包间吧。”
莫绍谦点点头，和文浩，还有2个承建方的人，一起往三楼去。
“老王，以后别整这些事。”
“莫总，一直关照我们公司，这是应该的。”
“项目给你们，是因为你们资质够，不是别的，你们给我把项目好好做了比什么都强。”
“那是那是，项目肯定要做好，饭也要吃好。”
走在楼道里，一个服务员正好从一个包间中退出来。房门开合之间 “童小姐，快喝。”
他心里咯噔一下，旋即听到“童雪，快点呀。”

虽然隔着门，声音极小，他却听得真真切切，难道是她，不可能，他停住脚步，回头张望，从房门不大的玻璃窗口，他一眼就看到了她，虽然背对着门坐，但是只看一眼那长头发，他就知道不是别人，就是她。
看他停下了脚步，大家都停下来看他，领位的服务员“莫总，是不是还坐108包间？”
他犹豫了一下，指着楼道拔脚的一间屋子。“坐这里吧，这个房间有人吗？我们人不多。”
大家都顺从他的意见，坐进那个房间。莫绍谦向来喜欢安静的房间，而这里人来人往的。他其实有个私心，想着，如果她什么时候出来，他能够看见。本来就无心这个饭局，知道她也在这里，他变的更加心神不宁，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的应酬着，心里早已经冒出来无数个问号。‘她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和她一起的是些什么人？她不是才刚刚毕业，上次和黄教授通邮件，才知道她毕业了，还得了优秀毕业生，她应该在法兰克福的CPG上班的，怎么会在这里？’ 他真想冲进去，看看她，问问她，可是自己又有什么立场这样做，她已经不是三年前的童雪了，自己一个电话她就会乖乖跑回家等着，她现在干什么，跟谁在一起，他没资格管了。
吃了会儿菜，吴老板已经喝了不少酒，脸和脖子已经通红，然后他又凑过来
“童小姐，我这几天都在杭州，你有没有时间陪我选选家具和材料呀？”
“这个，设计稿还没最终完成，做完后，我会根据效果图，帮您拿一下样品和图样来，你看过再决定吧。”
“不用那么麻烦么，我们明天一起逛逛建材城，当场拍板嘛。”
“这个太着急了，我明天还有别的项目要做。”
“童小姐，我占用你时间，肯定要付咨询费的，这个我懂，你放心了。”说着他的手拍拍我的肩膀，我一看他，他的手撤开，却顺着我的背滑下去，我只觉得背上象被刺刺过一样，浑身不自在。
“对不起，我上个卫生间。”我赶忙起身离开。
在卫生间里，我洗了洗脸，心里觉得很委屈，这算什么，做项目就是做项目，搞得像是三陪，我想直接回去，告诉那个姓吴的，自己不做了，可是想想已经付出的辛苦，还有急等着还的钱，而且这么做也太辜负金总的好意，我想好了，我这次只做设计，只收设计费，其他的钱我不赚。
回到包间里，金老板不在，只有姓吴的一个人，“金总，哪去了？”
“他出去接个电话。”
“童小姐，我真的很喜欢你做的设计。”
“谢谢。”
“看你就是个有品位的人，不像那些个庸脂俗粉。” 说着他靠过来，“我是诚心跟你合作，来我们再干一杯” 然后他把一个酒杯送到我嘴边
我赶快挡住“对不起，我不能喝了。”
“不会吧？”然后姓吴的竟然拉住我的手不放。
我吓坏了，见金总也不在，忙挣脱了往外走，刚推开门，不想他又追过来，把我往回拉
“童小姐，你这是去哪？我一片好意。”
“你松开手，松开手。”

我一个劲的想挣脱了，却拉不过他，因此死死抓住门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人箭步冲到我面前，一手抓住我，一手劈开吴老板抓着我的手，那吴老板重心不稳，一下摔了个仰面朝天，我这才抬起眼，竟然是莫绍谦，我突然像得了救星，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他怎么你了？”他眼睛充满怒火
“没有怎样，他喝多了。”
这时候那个姓吴的还不知死活的冲上来 “哎，怎么回事？你什么人？”
莫绍谦一拳就打了过去，姓吴的被打蒙了，尖着嗓子喊道，“怎么打人？你怎么打人啊？”
“打的就是你，你以后再敢碰她一下试试。”
我怕出事，赶快把他往外拽。刚走到楼梯口，才想起东西没拿“我的东西没拿。”
“在这儿等着。”莫绍谦又返回去，取了我的包和外衣，然后拉着我一路下楼，一直等把我塞进他的车里，我才发现自己脸上都是泪，赶快用手擦拭。
“我送你回去，是不是住你那个朋友家？”莫绍谦突然问我
“没有，我自己住。”
“住哪里？”

我报了小区的位置，他立刻发动汽车，一路上他都不说话，我忍不住望向他，他双眼空洞的盯着前方，两只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手上的青筋好像愤怒般的暴涨着，车子中空气像是凝结住了，我觉得快被憋闷死了，把车窗打开一个缝，让空气和外面的吵杂能涌进来。
一会车子到了，小区门口看门的保安不在，等了一下，我说“我就这里下了，谢谢你送我”。

他突然狂摁喇叭，我吓了一跳，他恶狠狠的看了我一眼，我放在车门把上的手竟然不自觉的放了下来，这时候一个保安跑过来，喊道“着什么急。”看到是一辆奔驰车，怕是也知道不好惹，不再说什么，打开了大门。
车子停在我住的楼下，他熄了火，却仍旧一言不发，我有点气“我回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去陪那些人？”
没想到他问出这样一句，他以为我是什么人，“不为什么，再说我又不是没这样应酬过。”
他一愣，知道我的意思，“我问你为什么？”
我激动的“什么为什么，我要生活，你以为呢，我们不是光会画图就有钱赚，还要像你这样的有钱人，愿意用才行。”

说完我就后悔了，我在跟他抱怨什么？难道我在告诉他，现实生活有多难应付，我在指望他不成。我赶快拉开车门，跑下车，噔噔的往楼里走去。穿着高跟鞋却走不快，我上到三层，站在房门前，听见下面有人上来，我知道是他，我赶快拉开手袋，找钥匙，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手抖得厉害，突然他就到了身后，一把拉过我，到他面前。
“你现在怎么这么嚣张？刚才给你解了围，你还没谢过我。”

就着昏黄的灯光，我第一次仔细的看他，快三年了，面容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为什么，眉头处的纠结还是那样深，抚不平，展不开，突然楼道里声控灯就灭了，黑暗中感到他的呼吸越来越近，我下意识的用手挡在胸前，可是手腕马上被他擒住，他的唇覆上来，那熟悉的气息和感觉，让我迷乱，我不知道怎么就回应着他，他的吻开始还有点原来的强硬和霸道，慢慢的竟变得温柔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用手环住了他。他把我紧紧的压在防盗门上，我的后背被那又冷又硬的铁栅栏门弄得生疼，可是脑子却并不清醒，一直贪恋着他唇齿间的温存，然后他的手不安分起来，探进我的衬衣里，去解我的内衣，那冰冷的手让我一下恢复了理智，我推开他，制止他的手。他不满的，把我箍住，打算继续他的侵略，那种以前被强迫的感觉，又回到我心里，我奋力的想推开他，他却固执地抓得更紧，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抽出一只手，搧了他一个耳光。“啪”那清脆的声音，燃亮了楼道的灯光，也惊醒了刚刚的梦境。
莫绍谦的左手握成拳头，抵在自己的脸颊处，他的眼睛里除了不可置信，还有一种肃杀的冷气，我自己也被吓到了，手一直在抖个不停，然后他突然就转身下楼。

“绍谦….”我想叫住他，但是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清。
我低头看见自己胸前的扣子全开了，赶快哆哆嗦嗦的系好他们，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扑簌簌的落下来，我心痛得要命，是因为刚刚打了他，还是为自己刚刚表现那么的无助。我累得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索性坐在门口的台阶处，哭了一阵，突然楼下窸窸窣窣的有动静，灯亮了，怕被人家看到自己这狼狈的样子，我赶快，找出钥匙，打开门，回到家，我简单地洗了洗脸，关上灯躺在床上，身体累得要命，脑子却乱的睡不着，我起来想喝杯水，突然注意到，楼下停着的那辆奔驰车，没有动，我一惊，难道他没有离开，天太黑，我看不清汽车的号码，这时一个人从车上走出来，抬起头来，是他，真的是他，我赶快闪到窗帘后面。他点燃一颗烟，缓缓的吸着，那烟头上的红点在黑夜里一闪一闪的像颗小星星，我有种想冲下楼去的冲动，想去抱住他，告诉他我一直想他，可是，然后呢，我不知道，我真的很怕，他又拿出他的钱，帮我摆平一切，而我又轻易上了他的床。我不是抗拒和他在一起，我是害怕，我们之间总是围绕着钱和性，我知道，我其实很贪心，我想要的可能比他想给我的要多，可是如果只能像以前一样，那我情愿放弃他，我宁可在心里留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我至少还有过那条短信。

 

【第六章】
第二天，肿着眼睛去上班。娜娜看见我就问“童雪，你眼睛怎么了？”
“没事，昨天晚上水喝多了，没睡好。”
刚刚坐下来，打开笔记本，要干活。小张过来“童雪姐，金总叫你去一趟。”
“奥，好的。”
小张贴近我小声的“老板好像有点不高兴。”
“谢谢。”
我硬着头皮走进金总的办公室，
“我说童雪，你怎么回事？我就出去接过电话，上个卫生间的功夫，吴老板就被打了。”
“不是我，是他，是他想非礼我。”
“大庭广众的，他有那心，也不可能呀。”
“你不知道，他一直动手动脚的。”
“小姐，你也不是初入社会了，你要赚人家的钱，这种事，忍一下嘛，又不会怎么样你。”
“金总，这活我不做了。”
“你倒想做，人家也得让你做，人家没告你，算不错了，你可真行，我一番好心算是白费了。”
“对不起，金总。”
回到座位上，我心里满是委屈，可是也只能咬牙忍着。前两天为了赶那个吴老板的案子，手里的活耽误了一些，埋头赶那些图纸。中午吃饭的时候娜娜来叫我，我说不去了，要赶图纸，让她帮我带一个三明治了事。都去吃午饭的时候，我站起来，去冲杯咖啡。昨天晚上一夜没睡好，站在窗户后面，一直看着他，他吸完烟，站在那儿，手插在裤子里，抬头看着楼上，好久都没动。以至于我怀疑他是不是看得见我，正在窗帘后看着他，然后他突然就走了，上了车，几乎瞬间就消失在我眼前，我想走回床，发现腿竟然都站麻了，躺在那，似睡非睡的，脑子里一直闪动着他的影子和一些纷乱的片段，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在幻想。

下午的时候，电话响起来“喂，童雪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是金总
我寻思着，又有什么事？难道再训我一顿不成。
“金总，有什么事？”
“童雪啊，进来。”他突然变得和颜悦色的，好像不再生气了 “我就说嘛，有福之人不用愁，你看刚丢了个芝麻就来了个西瓜。”
“什么事情？”
“有个客户指名要你设计房间，预定金都付了。”
“什么客户？也没跟我谈谈，就定了？”
“人家忙呀，之前看过你给那个陈教授设计的别墅，说是特别喜欢，就让你按那个样子做。”
“这回也是个别墅，你就按照原来那个样子做，等款子一打过来，我就先把提成给你，你不是着急还钱嘛。”
“金总，要不要见见客户再定。”上次的事情，让我心有余悸，不敢随便接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不用了，客户很忙，人家就喜欢你上次的设计，到时候你做好图纸，我发过去给客户看了就行了。”
“建材，配饰什么的都让我们自己决定吗？”
“是呀，人家很信任我们公司的。”
我回到工位上，从电脑里找出三年前帮陈教授，做的图纸。现在看上去，无论如何有些稚嫩。自己想着有那些地方还可以再修改一下，等过两天看了房子在说吧。
昨天一晚上莫绍谦几乎没怎么睡，他开始气她，居然这样对自己。可是他更气她被人欺负。不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后来记起昨天和童雪在一起的好像还有她原来公司的那个金老板----金世仁。早上的时候，他打了个电话，那个姓金的还记得他。他只说“昨天吃饭，碰到你们那的童雪了，她好像遇到些麻烦”。那人倒是个聪明人，马上把童雪的事原原本本讲给他听。
莫绍谦随便说了句“其实我手里倒有个房子，正想找人装修。”
金世仁马上说“莫总要是您信得过，让我们公司做吧，就让童雪设计，她现在做的很不错。”
“其实这房子也不是我的，只是想帮别人的忙。”
“我懂，我会替房主保密的。”
原来，她急着回来，是她舅妈生病了，欠了一笔医药费。她怎么总是这样，为了别人的事，不顾自己。三年了还没有学聪明点，为什么宁可去陪那个色鬼客户，也不来找他。对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这是最后一次，你再也不要来找我了”。她和他，已经没有一点关系，她又怎么会来找自己。想到她昨天抓住自己时，惊恐无助的样子，他觉得好心疼，为什么总是让人放心不下。
这天中午，吃过饭，我去茶水间倒水，刚一拐出门，差点和一个人装个满怀。一看是财务部的小张。
被她吓一跳，水差点拨出来“这么大人，怎么这样慌慌张张？”
“童雪啊，我赶着上银行办事。”
她转身离开，我低头看到从她的夹子里掉出一张纸片，“小张，掉东西了。”我弯腰捡起来，“什么东西？天啊，是支票”，我递过去，眼睛只瞟了一眼，却看见支票的对缝处盖着‘莫绍谦印’。我一愣，把它拿到眼前看，确实是莫绍谦的印章，而且是一张100万元的支票。
“小张，这是什么？”
“奥，今天早上客户送过来的项目款子，金总让我拿到银行去入账，差点让我掉了，谢谢你啊。”
我心里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是我知道，只会是一个可能，就是那个金总让我接的那个项目，我犹豫了一会，走到金总的门口敲敲门
“童雪啊，进来，进来。”
我走进去关上门 “金总，我，我想问一下，您让我做的那个别墅的项目，房主是谁？”
“奥，是个老朋友介绍的，怎么了？”
我咬着下嘴唇，想了一下“是不是莫绍谦？”
金老板愣了一下，好像没料到我知道了。“咳，童雪你要是知道了，我也不瞒你，的确是莫总的房子，他也是一片好意。”
“为什么让我做？”
“我看莫总是知道你有困难，你也是，和莫总还有交往，怎么不早说。”
“我们并没有什么。”
“奥，我是说，认识莫总这样的人，对你，对我们公司的发展都有好处”
“我 …..”
“你好好做，莫总可不是吴老板，千万别得罪了。”
为什么，在别人眼里，我和他永远都是这种关系，我拼命想摆脱，也摆脱不掉。我不知道怎么办，如果我做了这个项目，无疑我就是在接受他给我的好处，而且让我身边的人，也借由着这样暧昧的关系，获得些利益。到时候，我怎么面对他，我该不该感谢他，可我又拿什么来感谢他。来来回回都是，他出他的钱，我出我的人。莫绍谦，啊，莫绍谦，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不愿意的，就是用你的钱。
想了一整晚，还是下了这个决心。第二天一早，去单位，交了辞呈。金总惊讶的，一直张着嘴，
“为什么呀？童雪，我不是说，马上就把提成给你，要是你不满意，我再给你加一个点。”

“不是，金总，我真的很感激，你这两个月对我的关照，只是，我自己真的不适合再留在公司了，对不起，一再辜负您的好意，我手里那个项目，已经弄得差不多了，一会我就把材料和图纸，移交给娜娜。”
下午把项目交付给娜娜，我提前下班回到家里，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现在的我什么也没有了，没有钱，没有工作，没有爱情。不过我不后悔，我知道有些事，我付出，就会有回报的，有些事，我只能看看自己的运气。突然外面门铃声大作，我吓一跳，起来开门一看，是悦莹。
“你怎么来了？”
“还说呢，我今天要不是下午办完事，顺路去看看你，我都不知道你辞职了，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是不是老金辞退你的？”
“不是，是我自己要走的，和金总无关。”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我只好把金总如何介绍吴老板给我，姓吴的又如何在吃饭的时候想非礼我，被莫绍谦看见，帮我解了围，又把项目指派给我做。都原原本本讲给她听。
“这么说，你是为了躲避莫绍谦，才辞职的。”
我叹了口气，“也不是，只是我不想这样接受他的好处。”
“也好，你呀，离那个莫绍谦还是远远的好，谁知道他让你做那个项目安得什么心？”
“这次，他也是好意，只是，我还没办法面对他。”
“童雪，你跟我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我，我没有。”我知道自己的回答软弱无力
“你最好没有，他那个人，除了长得帅点，有点钱，就没有什么优点。”
“你这是骂他，还是夸他？”
“怎么是夸？他除了高帅富，就没有优点了”
“哈哈，我倒没想到，真是，他条件倒是挺好的，就是那个人，总让人害怕，不舒服。”

我知道莫绍谦长得很英俊，可是我似乎，从没认真看过他，特别是过去，我常常怕和他面对面，怕看他的眼睛。至于钱，我倒希望他没有那么多钱。
“走吧，吃饭去，不管怎么样，都要吃饭。”
“真是快没钱吃饭了。”
“放心，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起都会有的。今天我请客。”
两天后的中午，秘书拨电话给莫绍谦 “莫总，外面有一位金世仁先生，想见你。”
“谁？”
“金世仁，他说他是装修公司的经理。”
“奥，请他进来。”
莫绍谦没想到，童雪公司的金总来了。
“金老板，你好，请坐。”
“莫总，这是您上次转过来的支票”
“什么意思？金总。”
“哎，上次您托我办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童雪她知道是您的房子了。结果，结果她第二天辞职了。我真是没想到，都怪我没把事情办好”
“什么？她辞职了。”
“是呀，我一直挽留，可是她执意要走，我也没办法，您看，这事让我办的，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能帮您的。”

莫绍谦愣了一下，然后拿出一张名片 “这个杨总，他们刚刚开发了一个新楼盘，你可以去问问，就说我介绍的。”
老金忙接过名片，连声道“谢谢，谢谢莫总，以后有什么可以效劳的，您只管吩咐。”
莫绍谦，没想到童雪竟然猜到了，而且以这种方式断然的拒绝了自己的好意。她这是告诉他，不希望跟再他有任何瓜葛是吗？好吧，他早就知道的，不是么。她还在恨着他，一直没有原谅过他。

 

【第七章】
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辞职后的第二个星期，我接到一个电话“你好，是童雪小姐？”
“是的，请问是哪位？”
“这里是凯德设计公司。我们看到你投在XX网的简历，请问你现在还在考虑工作机会？”
“是的。”
“那好，如果你方便，周二下午，来我们公司面试。请你带上你的学历证明，还有近期的设计作品。”
“奥，好的。请问公司在什么地方？”
“凯旋路的新城市广场，写字楼9层”
挂断电话，我马上在网上查了一下这个凯德设计。居然还是家美国的合资公司，公司在北京，上海，广州，深圳都有分公司。杭州的分公司，刚刚成立不过3年，我想着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我特意，把自己做的几个比较满意的作品整理了一下，又把自己的各种证书，毕业证都找好。周二的时候，我带着准备好的东西，来到凯德设计的办公室。一个脸圆圆的，长得很可爱，有点象卡通人物的姑娘坐在前台接电话。
“你好，我是童雪，来面试的。”
“等一下。”她示意我坐下等她
一会儿，她接完电话，“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然后她拨了个内线“林总，那个面试的人来了。好，知道了”
“走吧，我带你进去。”

然后这个女孩子，领着我往办公区走。其实整个office的面积并不大，过了前台，是几间会议室和茶水间，再往里是一片开放式办公区，不大，也就十几个工位的样子。最里面靠着墙是几间办公室的隔间。
她在最里面的那件办公室门口停下，敲敲门，“林总，面试的童小姐来了。”然后她示意我进去，并带上门。
“你好，我是凯德设计的总经理林凯。”
“您好，林总，我是童雪。”
“你先坐，不好意思，等我把这封紧急邮件发了。”
然后他专心坐在笔记本后面，敲着。我趁他工作的时候，偷偷打量这位林总。他一张标准的国字脸，虽然算不上英气逼人，但是五官端正，气质儒雅。他穿一件Ralph Lauren 的经典蓝衬衣，职业却让人觉得亲切。我想起莫绍谦的西服和衬衣，永远有着鲜明衣线和凌厉的棱角，突显着他的高高在上的权威，但是难免让人觉得疏离和冷傲。原来一个人的衣装，也会显示一个人的气质个性。
“不好意思，童小姐让你久等了。”他抱歉的笑笑
“没关系。”
“我看过你的简历，你的学校很不错，成绩也很优异，我看到你提到毕业前在CPG开始做实习工作了，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那是很棒的公司。”
“本来是要继续在那里工作的，不过，我家里出了点事情，我必须回来。”
“这样，可惜了，这么说你是因为处理家事回来的，对不起，我想知道，你已经处理好你的事情？”
我没有太明白他的意思“我想还没完全处理好。”
“对不起，我无意打听您的私事，只是我想了解，这份工作对于你，是临时性的，还是希望有长期发展的。”
我这才明白，他是怕我干不了两个月，就要回德国。“我想这一两年我是不准备回德国了。所以我希望能从这份工作中，学以致用，自身得到发展。”
“这就好。”他点点头，然后翻来我拿去的设计图纸。“童小姐，我对你的经历和能力，还是很满意的，只是，我们分公司，目前人手不多，经常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如果经常加班，你能承受？”
“我住的不远，我想每天应该能赶上末班车吧。”
“那当然，不会那么晚，加班超过９点，请打车回家，公司会报销的。”
“对了，工资和福利的部分，要等北京总部，那边的HR 给你发offer了，再确认。不过月工资应该在这个区间”说着他在纸上写‘1-1.5万’的字样。“你觉得还能接受吗？”
“可以。”
“那好，童小姐，如果你还满意，非常欢迎你成为凯德的一员。”
“叫我童雪吧，谢谢你，林总。”

没想到那么快，周五的时候，就接到凯德的电话，让我过去签offer。这一次林凯没在，是负责财务的沈大姐，接待的我。

“林总，今天出去办事了，说你可能过来签offer。你先看看，合同，如果没有问题，就在这里签字。”
我提笔签了自己的名字
“欢迎你，小童，林总交代了，如果你没别的事情，下周一就来上班吧，公司人手挺紧的。”
在凯德上班已经一个星期了，我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并且认识了所有的人。倒不是我适应力特别强，主要是公司真的人不多。算上打扫卫生的张阿姨，一共才不到20人。除去我只有3位女同事。负责财务工作沈大姐，长得有点像阿拉蕾，负责前台和公司各种杂事的任晶晶，以及实习后刚刚留在公司工作的小杨。
我发现，的确如林凯说的，公司上下，每个人都干着两个人的工作。他自己就是这样，一人分饰三角，他即是公司的总经理，负责日常管理，又是设计总监，又要负责市场和对外联络中午的时候，我，小杨和晶晶总是一起吃饭。晶晶作为公司的元老 ----她是除了林凯和沈大姐，在公司资历最老的员工。经常给我和小杨，进行公司历史的科普。
“童雪，你的学历可是除了林总，咱们公司最牛的了。”小杨和我是同一所大学的校友
“可是，我没有太多实际工作经验，我到很希望在咱们公司得到锻炼，对了，林总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林总是康奈尔大学的硕士，建筑设计和管理双学位呦。”小杨一脸的崇拜
“那真的挺棒的，康奈尔的建筑设计，排名应该在前十位。”
“那是，林总就是完美一词的诠释者。”晶晶如数家珍的“他出身建筑设计世家，据说父亲是Z大建筑设计系的教授，他自己是清华大学毕业的，在康奈尔毕业后，先后在多家知名建筑设计公司工作，三年前公司成立分公司，他被从美国总部，直接空降过来的，一手创建这里。”
“真牛，为什么他的人生这么顺利，完美。人和人差别咋那么大。”小杨感叹道
“人家才32岁，就这个位置了，前途无量呀。”晶晶突然收小声音“关键是，他还没结婚，真正的砖石王老五。”
“这样的人，眼光肯定极高，一般人他哪看得上？”小杨叹口气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日久生情，小杨你的位置挨老板最近，你有希望。”晶晶揶揄她
我看着这两个人，肆无忌惮的谈论大老板，不禁莞尔“你们可真行，老板都敢YY。”
“童雪姐，你不得不承认，林凯绝对是千里挑一的，蓝筹股，又帅，又有前途。离你这么近的现实版，你见过吗？”
我没有接话，不知道莫绍谦算不算他们眼中的蓝筹股。我想林凯是钻石王老五，如果按外在条件，他应该是极品等级了。
“童雪，你发什么呆呢？”小杨，推了我一下。
“奥，没事，没事。”我这才收回心思，怎么回事，为什么，什么事都能想到他头上去，我暗暗骂自己。
“童雪，不是想情郎了吧，哈哈。”
“胡说，我没有。”我争辩道
“还说没有，脸都红了，哈哈。”两个小妮子笑作一团。
算了由她们闹去，越描越黑。做了一段日子，我发现我们虽然是杭州分公司。但是在项目上并没有太多的主动权，多数项目是北京和上海公司，洽谈下来的，我们只是参与其中。

这天吃饭，我问她们两个“为什么，我们自己不接项目做，老是做北京，上海公司指派的项目。”
“这有什么奇怪的，杭州分公司刚成立那会就没有，销售和外联的职位。一直都是上海或者北京公司直接接洽项目”晶晶说道
“这样，好奇怪，杭州这两年这么多房产项目，我们不做好可惜。”
“还不都是权利斗争的结果，有人不希望杭州分公司成长太快吧”晶晶眨眨眼 “不过，林总可不傻，今年特意招了两个跑项目的人，好像最近要接个大项目。”

公司虽然小，大家彼此关系都很融洽。每个月还会有一次Birthday Day ---- 给当月过生日的员工庆祝生日，晶晶会买一些水果，小吃，还有生日蛋糕。大家会一起在会议室，吃东西，聊天，气氛很热烈。
这天，正好是林凯的生日。下午的时候，大家又聚到大会议室，准备吃蛋糕。

“各位，开动之前，我又件事情宣布。”
大家都停下来，看着他。“由于jack 和老朱的努力，我们杭州分公司，刚刚接下来一件大case。而且这将是我们杭州公司，独立自主做的第一个大项目。”
大家听了都兴奋的鼓起掌
“我相信，以后这样的项目会越来越多，我们杭州公司，也会越来越强，大家加油！”
突然有人吵着，“老板今天双喜临门，请客”

大家也都起哄“请客，请客。”
林凯今天的心情，好像也格外好 “好，请客。”
下了班，全体到离公司不远的一家酒楼吃饭。吃过饭，一群人的兴致仍然不减，又要一起去KTV唱歌。我唱不好，本不想去，可是晶晶和小杨，坚决不放我。其他几个男同事也叫到“童雪，不许走啊，公司本来就你们三朵花，都走了，光剩我们一群老爷们，怎么唱？”
没办法硬着头皮去了。我不点歌，只是坐在一边安静的看着他们唱啊，闹啊的。林凯坐过来“童雪，你也去点两首自己喜欢的歌唱嘛。”
“不不，我五音不全，我听你们唱好了。”
“有这么夸张？随你喜欢吧。来公司也有一个多月了吧，还适应？”
“挺好的，我们公司的同事都很好，我很喜欢公司的氛围。”
“那就好，马上要做大项目了，到时候可能要经常加班了。”
“我知道，没问题的。”
“家里人不会有意见？”
“不会，我一个人住。”
这个时候，那边有人叫道，谁点的<灰色空间>

“奥，我，我点的”林凯忙起来，跑过去。

音乐响起来，林凯合着乐曲唱着。我觉得曲调有些熟悉，像是在那里听过，我看那歌词，突然想起来，有一次莫绍谦带我和他的一些朋友去，俱乐部他唱过这首歌。

那次，莫绍谦带着我正在外面吃饭，吃到一半，他接到个电话
“老叶，你怎么来了？我，我在。非得今天呀？在哪？好我知道了，一会儿过去”
我问他“你有事？”
“快点吃吧，来了几个朋友，一会一块过去一下。”
“什么？我也要去。”
“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我见你的朋友合适吗？”
“什么合适不合适，你一会儿聪明点，别给我丢人。”
“知道了。”

我心里很不情愿，出席他这样的活动，他不说人家也知道我的身份。他把我带到一间私人俱乐部的包间，一进去，已经有3男3女在里面了。
“莫少，你可来啦。” 其中年龄稍大一点的男子叫到
“哎呦，老莫，难得，今天自带妞了，刚才老叶还操心要替你找个人呢”另一个很魁梧的男人调笑着
莫绍谦拉着我走过去“这位是老叶，这位是雷总，她是童雪。”
他们打量着我，我点点头，然后低下头，不敢和他们对视，仿佛怕被人认出来似的。

“这位小姐在那里高就呀？”
“她还上学呢。”　
“上高中吧，你小子，勾引未成年少女呢。”姓叶的问道
“勾引良家妇女也就算了，勾引未成年人可是犯罪呀，老莫。”一群人，笑作一团
“滚，我没你们那么爱勾引良家妇女，要真是良家妇女也不会被勾引。”莫绍谦揶揄他们
然后他们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又让侍者开了音响，开始唱歌。我实在不喜欢，这种场合，一直低着头，在角落里坐着。一会侍者过来，拿个单子，问我喝点什么。我一看上面，全是各种鸡尾酒的名字，不知道怎么选。突然，莫绍谦说“她，不能喝酒。”
“干什么，人家不是成年人了嘛，让人自己选。”那个雷总揽着他
怕莫绍谦难堪，我赶紧说，“给我拿杯橙汁。”
我发现，陪在姓叶的身边那个女孩，很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听见老叶对她说“白玲，去唱个歌。”
我这才记起，她是个演员，前一阵的热播的电视剧里，她演的是男主人公的小女儿。现在的样子，和电视里面清纯乖巧的样子竟然一点都不同。我这才明白，这几个女人，并不是一般的小姐。我听说过，有钱人喜欢弄这样的聚会，不带夫人，只带女伴或是二奶。老百姓戏称，二奶展示会。我恨死莫绍谦了，恨他把我变成这样的女人，恨他把我至于此地。

这时候音乐响起，正是小猪的《灰色空间》 ，莫绍谦拿起麦克，唱起来。
原来不是白就是黑
只不过是天真地以为
要醉得清醒 要无辜地犯罪
现实的世界只有灰
坚强得太久好疲惫
想抱爱的人沉沉地睡
卷来的风暴 凶猛里有种美
死了心 痛就没感觉
灰色空间 我是谁
记不得 幸福 是什么滋味
无路可退 你是谁
怎么为我流泪
他的声线很好低沉而富有磁性，他唱得也很好，不知道为什么，他唱得极投入，仿佛有点忘我似的，眼睛直直盯着屏幕，全然不理会身边的人。
老叶和雷总，看他这个样子，一直给他吹口哨。但是他连头都没回一下。我没见过他唱歌，更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只是音乐真的很美，他唱得真的很打动人。
他唱完了，一众人给他鼓掌，他笑笑。那个白玲说“莫总，唱得太好了，都赶上专业的了。”
老叶说“你没见过，他演戏，那才叫演的好呢，比你强。”
“啊？”那个白玲不明就里的愣着 “莫总，什么时候演过戏？”
他们哈哈大笑起来。莫绍谦自己也笑起来。我看着他，怎么觉得他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亮闪闪的，难道是？再看又什么都没有了，我一定是看错了。

【第八章】
“童雪，童雪。”小杨，在一旁推着我，我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啊，什么事？”
“你想什么呢，还是听林总唱的入迷了？”
我无可奈何的白了她一眼 “我不是你，不HC他”
“林总，唱的真不错，是不是？他可真是全才呀。”
“恩，还是他唱的更真切。”
“你说什么，说谁？”
“没，没什么”
我想起，莫绍谦曾经跟我说过，“世间的黑白，对错，明暗不是那么绝对，不是你选择了白，你就不是黑，你选择了光明，你就不是阴暗”其实每个人，每件事都没有那么绝对。他不是坏人，但他又不是一般意义的好人。他就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我过去一直觉得，他就是黑暗，逃离他就是奔向光明。现在离开了他，却这样念念不忘。有时候我倒希望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坏人，这样我就可以义无反顾，无牵无挂的忘了他。想到他，竟让我的心情一下灰暗起来。我拿起手边的酒慢慢的酌饮。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快11点了。明天还要上班，林凯招呼大家散了。出了KTV，大家分头打车。
“童雪你住哪？”
“我往北走。”
“那你跟林凯走吧，他也往北去。”
我和林凯，还有另一个同事小何一起打了辆的士。小何家住的很近，只两三站地的样子，他便下车了。
我和林凯一前一后，坐着。
“童雪，你是本地人？”
“是呀。”
“怎么没和父母一起住？”
“他们去世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两个人都无话，空气中有种淡淡的忧愁。
突然林凯说道“童雪，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尽管告诉我。”
我抬头，望向他，他并没有回头。“谢谢。”
车子驶到，XX广场。我跟司机说“师傅，请停一下。”
“到了吗？”
“恩，穿过广场就到了。”
“那绕过去吧。”
“不用了，那样要兜很大一圈。”
“我下来，陪你过去。”
“真的不用了，这里很安全的，这么晚了，这里，不好打车。”
说着我已经下了车，挥挥手，跟他告别，让司机继续开车。
今天晚上莫绍谦照例有个应酬，10点钟的时候，老马开车来接他。坐在车子的后座上，他疲惫的扯开领带，头抵着车窗，看着外面流失的风景。不知道每天忙得像个陀螺，是为了什么。为了公司，为了那些对他期待的人，为了重新恢复父亲的基业。以前报仇就是他的全部愿望，现在呢，什么才是自己的愿望？他不愿意想，也不敢有什么奢望。反正这样不停歇的忙碌着，可以让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那些让人心痛的事。
车子驶到，运河岸边，莫绍谦突然喊“老马，停下车。”老马赶忙把车停在路边。他下了车 “我想抽颗烟。”
老马回到车里，他知道莫绍谦又要去那把椅子上，坐会儿。莫绍谦坐在椅子上，点燃一根烟，夜晚的风透着一丝丝的凉意，如同他的心境，往事如电影画面般，在他脑海中闪回着。她喝醉了酒，坐在这里跟他絮絮叨叨的说话，像个撒娇的小孩子。那是她唯一一次，对他说‘其实你对我也挺好的’当时他心里一颤，不知道那是真话，还是醉话。还有那次，和她坐在这里聊天。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过来捡皮球。他问她 “以后想不想要小孩？”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让他发怒，回到家他狠狠地折磨了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发狂，因为他想有一个孩子？一个他们两个的孩子，后来她真的有了，但是他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想到这里，莫绍谦觉得胸口憋闷的难受，眼底有种东西正在发酵。
“莫先生，走吧。”老马过来叫他 “很晚了，别着凉。”
莫绍谦回到车上，一辆出租车停在不远处。车子刚刚开动，老马突然停下来 “莫先生，你看，好像是童小姐。”
他抬头看去，正是她。一个人往广场走去。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单独回家，为什么不让人送送。怎么总是这样，让人操心。
和林凯分手后，我沿着广场走了一段路，想吹吹冷风，能让自己舒服一点。可是好像适得其反，一肚子的酒加上，一肚子的冷风。我刚一走进小区，就感到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我冲到一棵树边，吐了起来。然后我感到有人在我身后轻轻摢撸我的后背，吐出那些污物竟让我觉得舒服了很多。我直起身子，这才注意到是莫绍谦，他眼里盛满了不满和关切。
“为什么又喝酒？”
“今天是高兴的事，和上次不同。”我突然记起上次吃饭后，他送我回来的不愉快经历，赶紧闭了嘴。
送我回到屋里，他把我扶到沙发上，我瘫软在那“我口干，想喝水。”
他去厨房转了一圈，“怎么什么都没有？你平时是怎么过的？”
我这才记起，昨天饮用水就喝完了，我忘记买了，我挣扎着起来“我烧点自来水喝吧。”
他把摁回到沙发里，然后他突然出了门，半天他都没有回来，我以为他走了，自己站起来，走到厨房的水池那，用手掬起一捧水，漱漱口。
“这么会就等不及了，喝生水去了。”莫绍谦拎着一口袋东西站在我身后。
“不是，我漱漱口。”
“你想喝点什么？只有红茶是热的。”

他打开袋子让我选，他买了很多饮料还有几大瓶饮用水。我接过红茶，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半瓶，然后我又坐在那愣愣地看着他。
他走过来，把我抱到卧室里，放我躺好，然后拉过被子给我盖上，“休息吧，我走了。”
听他说要走，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坐起来，拉住他的胳膊“不行，我，我一个人害怕。”我知道这借口真好笑。
他重新让我躺下，“你睡吧，我在外面，等你睡着再走。”他又一次站起身。
我一定是疯了，居然握着他的手说“太冷了，我睡不着。”
他看着我，有点困惑，有点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执拗的想他温暖的怀抱，我坐起来，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我把脸埋在他的领口处，不停的摩挲着，想从他的温热的皮肤上得到我渴望的温暖。

莫绍谦被她的热情弄的很迷惑，他原本只想看她安全到家。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他不敢和她太亲密，那样他就没法控制自己，没办法压抑想拥有她的念头，就好像上次那样。他怕她只是喝醉了酒。他抚摸着她披散在自己胸前的长发，然后把她转过来，用双手擎住她的头，她的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脸上是一片醉人的酡红，小巧嘴唇红的像娇艳的樱桃。他没有办法思考了，紧紧含住她的樱唇。把她拥在怀里，他才知道他比自己想的还要思念她，思念她的吻，她的气息，她的长发，她的滑腻的肌肤。这样的思念让他不能自己，他想马上和她融合在一起。他刚刚一用力，她就喊疼，他才发现她的干涩，他不再急着索取，而是温柔的亲吻他思念的每一个角落，让自己的温存滋润她，当她呼唤着他的名字，自己的欲望呼之欲出，他马上给了她最有力的回应，她紧紧搂住他的身体，好像是溺水的人抱紧最后的浮木，她和他一起沉浮在深深的漩涡中。
早上醒来，我脑子有一点混沌，发现自己什么也没穿，才想起昨晚的事情，想起昨天自己借着酒力那么赤裸裸的勾引他，我的脸一下红了。这个时候莫绍谦，从浴室走出来，他头发湿漉漉的，赤裸着上身，我赶快把自己藏到被子里。
“干什么？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他故意揶揄我
我不敢理他。

“你这里除了洗发水还可以用，其他东西都该扔了。”我听他这么说，才想起来，我刚刚跟他在一起的第一年，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太大，有一段时间老是掉头发。后来他买了这个牌子洗发水给我，我也不认得，只是用了一段，果然头发不掉了，而且比以前还亮还黑。后来去了德国，看见有买的，就一直用，虽然比普通洗发水贵不少。现在用的是当时回国时带回来的。我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我上午还有个会，先走了，你收拾一下，一会我让老马来接你。”
“我自己可以去上班。”
“是让你收拾你自己的东西，依我看这里的东西都不用拿了，今天你就住回去。”
我突然觉得很惶恐“什么？我不想回去。”
“你说什么？”莫绍谦一脸的惊讶，好像没听清楚
“我不想回去住。”我低声的说
“为什么？”
“我不想过以前那样的日子。”我还不清楚自己应该怎样和他相处，我只知道我不要过以前的日子，那怕只是同样的形式也不行。
“以前的日子？”他用手抵住额头，从眼镜后面审视着我。“我就是以前那个人，我从来没变过。”

我有点怕他这样的看着我，他又开始那样说话，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想说我要海边小屋的那个莫绍谦，我要给我发那封短信的莫绍谦。

“没想清楚，是吗？”他好像看透了我“那你昨天为什么要那么做？啊！”他突然变得很愤怒
“对不起，我昨天喝多了。”我不知道怎么说出这样一句，这好像应该是，不负责任的男人对女人说的话。而我竟对莫绍谦这么讲。
果然他被激怒了“这么说，你是酒后乱性呀。”他既骂了我的酒品又骂了我的人品。“好，好啊。”他咬着牙说“不过我莫绍谦从不白玩女人的。”说着他竟然掏出钱包
“莫绍谦。”我又像以前每一次，不知所措时那样喊他的名字，我真的怕他撒出一把钱来。
他没有继续，但是他拿起自己的西服，快步走向门口。在门口他停了一下，“你这种人喝什么酒，下次没这么好的运气了。”然后他砰的甩上门，我的身体也随着一抖。
好好的一个开始，让我毁了，不，应该是让我们两个毁了。为什么我想让他和我谈恋爱，他却想包养我。我发现我们之间真的隔着很多，那三年，那些仇恨，还有很多东西说不得，碰不得。我又躺了一会，直到身体完全冰冷了，才不得不起来。我叠被子的时候，才注意到，昨晚只有一个枕头，一床单人被。我不记得，我们是怎么睡的，但是我一直没觉得冷过，我想我们应该搂得很紧，想到这，我一下子觉得心里空空的，酸酸的，扑倒在枕头上，眼泪不争气的倾泻着，突然我嗅到枕头上，有他身上的气息，那种清淡的草本香气，我从衣柜里，找出配套的另一只枕头，套上新的枕套，和他的枕头，并排放在一边。

【第九章】
上班的路上，我去药店买了毓婷，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有些事不能一错再错。到公司没多久，林凯把我叫去。

“童雪，新接的这单项目，很有挑战性，这个开发商把整个园区，分成几种不同的主题，有美式的，欧式的，地中海式的，所以他们需要我们的室内设计要贴合不同的模式和房子的外观。”

“这个开发商蛮有创意的，在一个项目里，融合这么多重的元素，有点像建筑博览。”
“你说得没错，这个项目就叫世界小镇，对我们做设计的即是机会也是挑战。”
“恩。”我点点头
“你既然之前在德国留学，我想你来承担欧式部分的设计，你能这几天先出几张构想图，最好多设计几种不同风格，古典的，现代的，乡村的。”
“好。”
这么快就能接到这么有挑战性的工作，我很兴奋。连续几天都在查资料和加班出设计图。这天开内部讨论会，林凯检查了我和大刘的设计图。
“童雪，其他的设计还不错，我不喜欢这张古典欧式的书房图，这样的书桌，显然不适合现代人用，怎么摆电脑？虽说是古典风，但是设计还是要以人为本，保留韵味，不能简单复制。”
林凯平时说话很和气，但是讨论起工作从不含糊，要求很高，也不会顾及你的感受。

我回去，又想了几种，不同样式的欧式古典风格的书桌。都不太满意。突然我想起以前莫绍谦书房里的书桌，也是一张欧式古典风的书桌，但是式样却并不繁复，非常简约实用。我就凭着自己的记忆，把他画成一幅草稿。拿去给林凯看，他一看果然很满意，
“不错，你果然聪明，一点就透，就按这个风格，把书房定稿吧。我明天就要拿去，给那边的文经理过目。”
这天晚上，我又加班到很晚，弄好图稿，回到家里，居然发现停水了。幸好还有上次莫绍谦买的那些水，否则我连口水都没得喝。也没有洗漱，就直接躺在床上，抱过他用的枕头，感觉似乎还有他的气息，其实已经闻不到什么味道了。只是抱着它，好像睡得更安心。
第二天起来，水来了，我赶快洗了个澡。刚出浴室，就听见手机不停的响。是林凯打来的“童雪？”
“是我。”
“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昨天加班到很晚，是这样，刚刚永怀实业那边的文经理说，他们老板今天正好有时间，大家一起碰个面。把样板间的设计风格定下来。我想你和大刘也过来一趟，万一人家要讨论你们两个的设计细节。”
“好的，是现在吗？”
“对，你知道迪凯国际中心？”
“是不是万象城边上的那栋写字楼？”
“对对，你赶快过来吧，奥，在A座1701 ，你来了就说找文经理。”

头发还是湿的，来不及吹干，我只好拿干毛巾随便擦了擦。一出门，天天阴阴的，像是要下雨了。早饭也来不及吃了，我在门口随便买了个面包。坐在出租车上，干涩的啃着。不知道是不是，头发没有吹干，我觉得浑身发冷，肚子也有点疼，我觉得自己可能要生病了。
到了17层的永怀实业，跟前台小姐说“我是凯德设计的童雪，要找文经理。”

她打了电话确认，然后告诉我房间号，我穿过一片开放办公区，在靠东的一排房间中找到了，地产部经理的办公室。我敲敲门，来开门的是林凯，他和大刘已经先到了。
林凯拉我进来“文经理，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公司的设计师童雪。”
我赶快伸出手“您好，文经理，我也是这次项目的设计之一。”
那个文经理看见我，先愣了一下，随后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你好，童小姐，我叫文浩，请坐。”
这位文浩经理很客气，但是我觉得他看见我，有点不自在的样子。接着林凯就把我们的设计图展开，逐一讲解介绍。文经理一边看，一边点点头，他指着其中一张图说“这个卧室设计的很温馨，不错。”
“这张就是童雪设计的。”林凯说完看了我一眼
“不错，看得出来，你们这次挺用心的，我想问题不大。”
“那就好，您不是说，总经理今天也想看一下，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
“好，我打个电话。”文浩拿起座机，拨了个号“莫总，是我，凯德设计的人来了，你现在有空？”
“好的，我们这就过来。”
“走吧，我们总经理刚好这会有空，我们去他那吧。”
我们一行人，走到朝南的一个大房间。文浩跟门口坐着的秘书打了个招呼。敲敲门，推门进去。我跟在他们三人后面，最后进去，一抬头，看见有一个人从大班台后面站起来，竟然是莫绍谦。我觉得脑子嗡的一下，血往上涌。‘怎么他会是永怀实业的总经理’刚刚和他那样分手，我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见面，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莫绍谦看见我的一刹那，也有点惊愕，但是他迅速的恢复了正常，从容的走过来。
“莫总，这是凯德设计的总经理林凯，还有两位设计师，刘先生和童小姐。”
“莫总，您好，幸会，我是林凯。”林凯伸出手
“莫绍谦。”他握了握林凯的手
大刘也伸手过去“你好，莫总。”他也客气的握握手，
轮到我了，我正手足无措的哆嗦着，刚伸出手，他却好像没看见一样，自己做到沙发上去了，留下我在原地尴尬的伸着手。
“请坐。”他示意我们坐下。他坐了主人位的单人沙发，林凯和文浩，分别坐在两侧的沙发上，我选了挨着林凯的位置坐下。我一直不敢抬头，心里乱得要命。
“林总，这个项目我们很重视，希望你们公司用最好的最有实力的设计师来负责。”
我知道他是在指我，可是我只能装听不明白，我偷偷抬眼看他，又是那副欠了他八百吊似的冰块脸。
“莫总，您放心，我们现在为永怀做设计的团队，可以说是我们公司的精华了。我自己首先就承担了部分设计，刘设计师在这一行也干了多年了，童雪虽然年轻一点，但是她是德国威尔伯豪斯大学留学回来的，她的设计很有天赋。”
“我们对学历和头衔不感兴趣，我要的是真才实学，是有真情实感的创作。”他说完，故意看了我一眼。

我有点气，他这样当众给我难堪“莫总，您为什么不先看看图纸，再做定夺呢？”
他可能没料到我会反驳他，恶狠狠的瞪着我，我却故作平静，并不看他。

这时候文浩说道“莫总，要不先看看设计图，我刚刚看过了，这次林凯他们做的很用心。”
莫绍谦不再说什么，展开图纸查看。林凯赶快从旁给他讲解，他时不时提出问题和自己的意见。当他翻看到那张书房图纸的时候，愣了一下。
林凯忙解释“莫总，这套欧式古典风的书房设计，还不错吧，这就是童雪设计的。”
他哼哼的笑了两声，“好，当然好。”
我觉得好丢脸，就像被人当场捉住的小偷，我低着头，从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你没事吧，童雪。”林凯看我，脸通红，满头的汗。
我赶快摇摇头，心里只祈祷着，讨论快点结束，根本听不进去他们说的话。我觉得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连下身都湿漉漉的。
终于，听见林凯说“好的，莫总，我们回去按您的指示，重新修改，下周再拿来给您过目。”
“好。”莫绍谦点点头
大家纷纷起身，我也忙欠起身，突然一股热流从身下涌出来，我一惊，慌忙又坐了回去，大家都奇怪的看着我。
“莫总，关于项目的设计思路，我想单独跟您讨教一下。”也算急中生智，我想出这样一番话
“童雪，莫总很忙的。”
我两只眼直勾勾的看着莫绍谦，“好吧，文浩那你帮我送送林总他们。”
文浩带着林凯他们退出房间，莫绍谦看着我“说吧。你有什么要说的？”
“请叫你的女秘书，进来一下。”这种事我无论如何不好跟他直说
“什么？你想搞什么？”他没明白
“求求你，别问了，让你的秘书小姐来一下。”

我激动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他看了我一眼，估计猜到了一些，他走过去，打开门“Lisa，你过来一下。”
他的女秘书走过来，“你去看看，童小姐好像有点不舒服。”
那个叫Lisa的女孩走过来很和善的问我“童小姐，你那里不舒服？”
我附在她耳边“我应该是来月经了，好像把衣服弄脏了，而且我没带卫生巾。”
“我帮你看看吧。”
我突然想到莫绍谦还在，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莫总，请你出去一下。”莫绍谦很识趣的走到外面。

我才站起来，Lisa在我身后一看“哎呦，果然连外套都弄脏了。”
我低头一看，何止自己的衣服，皮沙发上的米色坐垫都印了一小块印记，我真的是羞愧死了。
“别着急，我这里有，我去给你拿。”Lisa说着出去，我看见她跟莫绍谦交流了几句。他一定是知道了，扭头看了看我。
“给你，童小姐，莫总说让你就用这里的卫生间。”说着Lisa 把东西交给我。

我才发现房间的角落里有个小隔间，估计是他的私人卫生间。本来我不想用，可是这个样子也没法跑出去了。在卫生间里，我才发现自己有多狼狈，幸好裤子是一条黑色的，还可以遮盖几分，可是白色的薄呢子外套上太过显眼的血迹，无论如何无法再穿了。我郁闷死了，自己没有早点发现。本来我的经期就不准，又刚刚吃过毓婷，导致月事来的如此突然而汹涌。我把自己收拾好出来，发现Lisa不在，而莫绍谦坐在写字台后面。我看见沙发垫子上的印记还刺啦啦的在那里，赶紧走过去，把它收起来，放到自己包里。
“干什么？偷东西呀。”
“我拿回去，洗干净再送回来。”我低着头回答
“你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我..”我委屈的差点掉下眼泪“对不起，我先走了。”
“站住。”他厉声喝住我“外面下雨呢，不穿外套怎么出去？”
“没关系的。”
“让老马送你回去。”
“不用我可以打车。”
“你现在怎么这么不听话？”他突然走到我面前。
我有点不知所措，往后退了两步。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开始是愤怒，是责怪，后来是无奈，是失望。
“你走吧.”
“对不起.”我赶快拿着衣服和包，逃似的离开他的办公室。
等电梯的时候，正好遇到Lisa上来。
“童小姐.”
“你好，今天真的谢谢你.”
“别客气，这就走？”
“是的.”
“这个给你.”她说着把手里的纸袋递给我
“这是？”
“是莫总，知道你衣服脏了，让我到下面给你买件外套，我选了个黑色的风衣，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穿上吧。”
“这怎么行？我不能要。”
“你拿着，这是莫总让买给你的，你不要，我怎么交差。”说着Lisa把袋子塞到我手里就走了。
我打开袋子，里面是件黑色的中长风衣，穿上竟然很合身。我猜，是他告诉Lisa我的号码。他还记得，没有忘。

 

【第十章】
我出了写字楼，天上，开始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打在我脸上，凉丝丝的。我打上一辆出租车。突然手机响起来“喂，童雪吗？”
“林总。”
“你在哪里？”
“我已经离开永怀了。”
“你怎么不早说，我和大刘还在楼下，等你呢”
“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刚刚和莫总谈什么？”
“我，我看莫总对我的资历有点不放心，我怕因为我，影响公司的项目，跟他解释一下。”
“这样，那他怎么说？”
“他让我们好好做。”
“那就好，文经理说了，问题不大。”
“对了，林总，我今天不大舒服，我想回家休息一天。”
“好吧，我刚才看你，就有点不对劲，你好好休息吧。”

其实我很担心，莫绍谦会因为我刁难公司，影响这个项目。不过我想好了，如果他不让公司做这个项目，我就去找他，告诉他，我可以不参与这个项目，甚至可以离开公司。回到家里，我简单洗了个澡，把自己扔在床上。我真的对自己很失望，我真的不想在他面前显得那么蠢，那么无助。可是今天，今天真的是我这辈子最丢人的一天。设计个书房，还剽窃他的品味，而且这个房子居然就是给他们公司设计的。不知道自己学了这么久，在学什么。他心里一定把我笑死了。想到居然连自己来月事，都让他撞见了，真的是太丢人了。可是，要不是他，是别的客户，自己岂不是更丢脸。我也不知道是应该庆幸是他，而不是别人，还是难堪，让他一天里撞到我糗事不断。这一早上事情太多，我累一点力气也没有，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醒来后，肚子咕咕直叫，我知道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先填饱它。在附近的市场，买了些菜，给自己做了一顿还算丰盛的饭。吃饱喝足，又有了精神。我想，如果继续做这个项目，难免还要碰到莫绍谦，我再不要自己，这样慌慌张张，这样不 professional的样子。我告诉自己‘童雪，你行的，你能做到，得不到他的爱，至少不要让他看不起你。’

“莫总，是我。”
“Lisa，什么事？”
“刚刚碰到童小姐了，您交代买的衣服我已经给她了。”
“知道了，谢谢你。”
莫绍谦又一次看着她从自己的面前惊慌失措的逃掉了，他竟然毫无办法。他不敢逼她，上次他只想给她个项目，赚笔设计费，她竟然就辞职了。这一次她还会不会，他不知道，他只是不能再对她有任何举动，那样只能把她逼得走投无路。

“文浩，是我。”
“莫总，什么事？”
“以后，别墅样板间设计施工的事情，你全权负责吧，凯德设计，我就不再跟他们接触了。”
“好的，那您对他们的设计，还满意？还继续用他们？”
“你说呢？不是说了，你决定。”
“知道了，莫总。”
他拿她没有办法，他拿自己更没有办法。她离开他后，他也曾想着重新开始，只留着那段回忆给自己就够了。可是他发现他没办法开始，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女人。因为他的心里已经被这个女人填满了，不管是甜的还是苦的，他都只想要她，只想要她给的。他想起以前和妈妈说过‘我再也不会幸福了，这是我的命’妈妈说“也许是命，也许是选择”。他选择了放手，选择了让她自由，就像掘掉风信子的枯萎的根，让它重生。他的风信子已经重新开花了，可是有些事情，却并不如他所愿，得以重生。她不在的时候，他想起她，那种孤独，悲凉的感觉，生生把人变得苍老了。这个时候他就回想着，在海边的那几天，心就慢慢温暖起来，人仿佛又有了活力。就好像穷孩子，没有糖吃，只是偶尔拿出来舔一舔，也能幸福很久。他想着自己可能就这样下去了，靠着这点回忆，知道自己曾经活过，爱过，拥有过。很快就是一生。就像叶慎宽说过的一样“真正好的东西，都不会长久。” 去年夏天他去北京，叶公子又纠集那几个人在一起，带他去了北京最有名的夜总会‘天上人间’。他们先是打了会牌，又要了酒喝，老叶说“干喝，没意思，找几个人陪着吧”
妈咪带来几个非常漂亮的女孩，莫绍谦，却连头都没有抬。
“怎么，老莫都不满意。”纪三少，问他
“不是吧，你，婚都离了，还不放开了，好好快活。”雷二揶揄他
“我知道，他的口味，你等着。”老叶，过去，跟那个妈咪嘀咕了几句
一会妈咪领进一位女孩子，乌黑的长发，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笑起来竟然也有一对酒窝。那个女孩子乖巧的，坐到他身边，他没有再拒绝。没喝几杯，他竟然有点醉意了，醉眼朦胧中，他好像又看到她坐在自己身边，他搂过她，把自己的脸埋在她颈间，摩挲着她的长发，深深吸吮着她的气息，那种蜜糖般，甜蜜醉人的味道。
“不对，味道不对。”
他好像突然惊醒了般，推开身边的那个小姐，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他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喝着酒。
老叶过来，拍着他“兄弟，还真是个痴情的人，我劝你想开些，这世上真正好的东西，都不会长久的，你得到过，便不算白活一场，何必自苦，怎么样不是一辈子。”
是啊，也许真的这样就是一辈子了。

上班后，一切如常，并没有出现我担心的事情。周四的时候，林凯交代 “明天，跟永怀的人开会，你们两个今天一定要把3D效果图做好。明天别迟到啊。”
这一天都在赶图，然后还要把它做成三维动画的展示效果。回到家，想着，明天又要见到他了。我告诉自己，明天一定要冷静，不管他说什么话，什么态度，我都要保持平静。
第二天早早起来，我特意在衣柜里翻找了半天，找出一套显得很正式的套装。把头发盘起来，画了浅浅的淡妆。在镜中面前，我狠狠吸了口气，仿佛有了无限的斗志和干劲。
在迪凯国际的一楼等电梯，一大早，赶着上班的人流挤满了电梯间。我伸手，要按17层的按钮，突然有个人从旁边，按亮了。我侧头一看，是莫绍谦的秘书Lisa。
“是你呀。”
“童小姐，这么巧。”
“你好，上次谢谢你。”
“别客气，过来开会？”
“是的，奥，上次的衣服我还没给你钱呢，真的谢谢你。”
“不用了，是莫总付的钱。”
说话间，电梯已经停在17层。走到前台，Lisa跟我说再见。
我突然想起来 “等一下，Lisa。”
“什么事？”
我从书包里，拿出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上次弄脏的沙发坐垫。
“这，这是，莫总办公室的沙发坐垫，我已经洗干净，熨好了。”
她接过去，笑笑

莫绍谦，一早来到办公室，秘书Lisa，正在储藏柜里放东西。
看他进来“莫总，早。”
“早上好，在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上次被那个童小姐弄脏的沙发垫，今天早上遇到她，她竟然洗干净拿给我了”

“奥。”
Lisa 收拾好东西就出去了。
想起那天的事。莫绍谦不由得笑了，她窘迫的脸，红红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她真笨，不知道，第二天，Lisa 就换了新的坐垫。还拿去洗干净了送回来。不知道怎么想的，莫绍谦到柜子里取出那个坐垫，那个她坐过，洗过的坐垫。把它收了起来。当我被前台小姐，领到定好的会议室。林凯已经在那里了。
“你来的真早。”我惊讶于他的勤奋
“你也提前来了。”
我笑笑，“我怕有什么问题，想着先来，把电脑投影什么的试试。”
“我也是，我列了个单子。想着，一会客户会有些什么问题。你看看有什么想法和补充的。”
我拿过来看看，发现林凯真是个细心而认真的人。很多小细节，他都记录下来，以防万一。
“你准备的真充分，我想不会有问题的。”
“你今天好像也不一样。”
“怎么？”
“今天你穿的好职业，都有点不象你了。”他打量着我，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
“不好吗？”我有点局促
“不，不，挺好的，和平时的感觉不一样。”
“我想穿职业一点，会显得对客户更重视。”
“当然。”
这个时候，大刘也赶到了。很快永怀的人陆陆续续的进来，一会儿文浩进来。我低着头，偶尔瞄一眼会议室的门，莫绍谦还没有来。9点整的时候，文浩站起来看了一下 “人都到了，那就开会吧。”
奇怪，今天是效果演示会，他怎么会不参加？演示很顺利，经过讨论，很快定下了最终的实施方案。
会议结束了，文浩过来“林凯，这次你们做的不错，希望接下来的施工一切顺利，祝我们合作愉快。”
“方案就算确定了，怎么今天莫总没来？”
“是的，莫总他有其他事情，以后项目的事情，你们都直接联系我好了，对了，这位是我们永怀负责施工监理的小陈。以后施工的事情你们和他联系。”
莫绍谦果然没有再出现过。之后几个星期里，几次来永怀，都没有见到过他。只是有一次，我从卫生间出来，看见远处有个背影，好像是他。待要看个清楚，那身影却一转弯，消失掉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有点失落。为什么失落，是因为自己做好了面对他的准备，他却消失了。还是因为，只是想看到他。

 

【第十一章】
设计方案定稿以后，并没有轻松。接着要选合适的材料，配饰。还要经常去工地，和师傅们落实图纸。永怀的工地，挨着新建的开发区，离市区比较远。只有一两躺公车经过。出租车几乎很难打到。平时我们去，都是林凯和大刘自己开车。
这天，我和林凯又一大早赶过去。把新挑的几款面砖，拿去，看看实地效果。一会儿，负责施工的张师傅过来，把我叫到另一套房子里，跟我讨论，欧式吊顶的雕花是用石膏还是木材。等各种问题都解决的差不多了，转眼11点多了。林凯过来叫我，“童雪，走了。”
我这才慌忙，拿了自己的包，跑出去。林凯开了车直奔城里。
快到城区了，林凯慢慢把车速降下来 “现在赶不回公司了，要不就在这附近吃点东西吧。我下午还要赶去一个客户那里。”
“也好，一会我自己回公司去，咦，我装图纸的皮套？”
“怎么了？你好好找找。”林凯把车停下来
我下了车，跑到后座椅下面去查看，没有，后备箱里也没有。
“糟了，可能是落在工地上了，我回去取。”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那样一来一回，你来不及去客户那里了，这会中午，我坐公车去，也不堵车。”
“你吃了饭再去吧。”
“不用了，我回来路上买点就行了。”
我跑去公车站。等晃晃悠悠，坐回别墅区，已经一点了。我进到屋子里，张师傅正在给工人们发午饭。
“童小姐，怎么又回来了？”
“我图纸落这里了，哝，在这里呢” 我从一楼的工具桌上找到了它。“你们才吃饭？张师傅。”

“是呀，今天午饭送过来晚了，你吃过没有？童小姐。”
“我也没有吃。”
“那你拿一盒吃去”
“不用啦，我吃了你们少一份了。”
“不会，每天都是20份，今天有两个人没来，你拿去吃吧，只怕，你吃不惯我们的盒饭。”

“真的，那我不客气了。”折腾了一上午，我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就接过张师傅递来的饭。天气很暖和，我就捧着饭，坐在屋子外的台阶上，边吃，边和师傅们聊天。
“鱼香茄子，还有卤蛋，菜还不错”说着，我就开始往嘴里把饭。
“童小姐，看你娇娇弱弱的，倒一点不挑剔。”
“哈哈，我这个人不挑食，什么都吃。”
我正说笑着。突然不远处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莫绍谦。他正陪着一位中年人走过来，后面还跟着文浩，和永怀的几个人。当他看见我的时候，我正嘴里塞满了饭。我完全没想到，这个时候，会在这里碰到他。我一下傻傻的愣在那里，饭都忘了咽。他看着我，表情有点怪异。我猜我的样子一定显得很傻，很粗鲁。
张师傅赶紧打招呼“莫总，文经理你们来了。”
“你们吃饭吧，我带客户看看房子”莫绍谦示意大家继续吃。他领着那个客户，进了屋子。

“童雪，也在这里呀。”文浩走过来
我赶忙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因为太着急，一下被呛得咳嗽起来。
“别急，你慢慢吃。我先上去了。”
我很不好意思，躲到角落里，去吃。很快莫绍谦他们下来了。我听见那个中年人说 “莫总，这里已经搞的差不多了，眼见着要赚大钱的时候了，你怎么舍得割爱呀？”
“如果不好，也不敢让秦总你来看。走吧，在上那边的房子去看看。”

莫绍谦的到来，让我心里有点慌，我赶快把饭吃了，拿了东西，准备走。电话响了
“童雪，是我。”
“林总。”
“离开工地？”
“还没有，马上就走了。”
“你先别动，我很快过来。”
“什么？”我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他就挂了电话。
我不想林凯再赶过来接我。决定现在就出去，坐车回公司。走到别墅的主路上，看见莫绍谦的车就停在边上，老马正站在车外边。
“童小姐。”
“老马，你好，好久不见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公司就是负责这里室内设计的。”
“这么巧。”
“是呀，好巧。你还好吧？丁管家，香秀她们也好吧？”
“都好，丁管家经常提起你。挺想你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先走了。”
听见背后又动静，回头看。莫绍谦和文浩他们已经在我身后
“童小姐，是回公司？”文浩问我
“是的。”
“你坐莫总的车走吧，这里出去不好打车”
“不用，太麻烦了。”
“不麻烦，莫总正要回去呢。”
莫绍谦，不说话，只是拉开车门，在那看着我。我想要是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他，他一定会很生气。我犹豫着，刚走上前，一辆白色别克，驶过来，停在我们面前。车窗摇下来，是林凯。他走下车，过来跟莫绍谦打招呼
“莫总，这么巧，今天您也在这里。”
“林总，你好，你这是？”
“奥，我知道童雪在这，这附近不好坐车，过来接她一下。”
“林总，对下属还真是体贴。”
“顺便路过。”
“那林总，再见。”
说完他就上了车，车子扬长而去，卷起一层尘土，呛得我眼睛难受。

坐在林凯的车上 “林总，你不是下午有客户？怎么又过来了？”
“我刚吃完饭，人家给我打电话，说有事，改了时间。”
“你真的不用特地过来接我。”
“没有呀，是你运气好嘛。” 林凯笑笑
我没有再说什么，脑子里还想着，刚刚莫绍谦上车前，看我的眼神。他是不满？他是不是误会了我和林凯的关系。或许他根本不在意。
“童雪，想什么呢，还不系上安全带。”
我这才注意到，安全报警一直在嘟嘟的响着。“奥，对不起。”
“你眼睛怎么红了？”
“啊，没事，可能是刚刚土迷了眼睛，谢谢你特意过来接我”
“别客气，其实，其实我有件事情想求你呢。”
“哎呀，你这人，原来早有预谋”
“哈哈，也不是。说是私事也是公事。”
“什么事呀？”
“你看下周二市里面的房地产协会有个晚餐会，给我发了个请柬，你知道，去的都是业内的同行，其实这也算公司的推广公共关系的活动，只是，要带个舞伴，我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好求你了，与公与私，你一定不能推脱。”
“好吧，不过我可不太会跳舞，只能陪你出席。”看他说的恳切，又是自己的老板，我无论如何都不好拒绝
“那谢谢了。”
因为回国时匆忙，不少衣服都留在德国了。周末的时候，拉上悦莹，去买行头。我们去了几家专门卖小礼服裙的商店。
“这件怎么样？”悦莹拿了一件浑身镶满亮片的礼服问我
“太闪了吧。”
“这件呢？黑色的经典。”
“胸口太低了吧。”
“你可真挑剔。”悦莹不满的嘟着嘴 “这件呢？”
“天哪，好贵，我半个月工资。”
“哎，你这个也算公事，你老板不给你报销的？”

“我自己买衣服，怎么好让他报销？”
“哎，你们那个林总，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别瞎说。”
“我才没有，他为什么只请你，你们公司没有其他女同事？”
让悦莹问的我有点答不上来“我对他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有又何妨，我看这个林凯条件还不错，你不要错过呦，现在好男人不多，遇到合适的要先下手为强。”
我想这次以后，尽量不要单独跟林凯接触了，让他误会就不好了。最终挑了件象牙白，蕾丝软缎的一字领礼服。悦莹说不够醒目，我倒挺喜欢的，简简单单的，显得很柔美。周二下午，我提前回家换了衣服。7点钟的时候，林凯过来接我。

看见童雪从小区里慢慢走过来，一袭白裙，飘飘荡荡的仿佛像个仙女。林凯看得有点痴了。这个女孩子，总给他想不到的一面，初来公司的时候，他觉得她看上去有点娇弱，没想到干起活来，经常比男孩子还拼命。看她每天笑眯眯的，阳光灿烂的样子。谁知道那天听晶晶说，‘童雪的舅妈生病了，她一个人要还一大笔医疗费’。他没想到，她那瘦弱的肩膀上竟然独自承受了这许多生活的重压。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子，有很多还在父母的羽翼下，享受着生活，她却已经在为家人付出了。从小到大，都出类拔萃的他，没有佩服过几个人。这个女孩子，竟然让他由衷的感到钦佩，也许不仅仅是钦佩，反正一种别样的情愫，在他心里涌起，让他有点茫然。
“怎么了，发什么呆？”童雪走到他面前
“没什么？”林凯不好意思的笑了 “你今天，真漂亮。”

“谢谢，你也很帅。”她的脸微微有点红，羞涩的低下头。

 

我悄悄溜到吧台的角落里，在那里可以看清全场，又可以就近吃东西。这种自助餐的食物总让我觉得吃不饱，但是香槟酒很好喝。我正在那里犹豫着是再吃一块cheese蛋糕，还是吃那个覆盆子蛋白饼，要不都吃。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背后有阵阵冷风。我扭过头环顾四周，一下子和莫绍谦那双桀骜冷峻的双眼相对。他怎么也来了，他身边那个艳光四射的女子----对了，是最近很红的那个女演员，叫闫芳。这时候音乐响起来，舞会开始了。第一曲就是探戈。莫绍谦携着那个闫芳步入舞池。我没看过他跳舞，不知道他舞跳的也居然这么好，举手投足都带着洒脱的帅气。那个闫芳只怕也是专业学过舞蹈的，腰肢非常柔软，步伐灵动而有节奏。两个人配合的十分默契，演绎的非常完美。都说探戈是充满情欲的舞蹈，他们两个人真正跳的激情四射。一曲结束，周围的人都给他们鼓掌。我想这样就叫男才女貌，叫般配吧。

这时候，林凯走过来“这位美女，你能赏光跳一曲吗？”这时候曲子换成恰恰。

我笑了“对不起，这种快曲子我跳得不好，一会跳慢一点的吧。”
莫绍谦进到会场没多久，就看见了童雪。只远远看见她站在那里，就觉得清丽无匹，他一早就知道她穿白颜色最好看。性感的蕾丝侧托着她漂亮的锁骨，柔软的裙摆显露出她与众不同的的温柔甜美。他没想到，她也会在这里，她和谁一起来的？这时候那个林凯步入他的视线。他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竟然对他笑得那么甜。为什么，她对谁都可以笑，对这个林凯，对公司里的同事，甚至是一起干活的师傅们她都笑呵呵的，唯独对自己。为什么一看到自己。她就是那副惊慌失措的委屈样子。这个时候音乐又想起来了，那个林凯挽着她的手，那么亲热的带着她进到舞池。她那么乖巧的跟随着他。莫绍谦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慢慢烧起来，他想克制住自己，但是看见别的男人，搂着她的腰肢，握着她的小手，他就觉得要发狂。
这个时候身边的闫芳娇声问他 “莫总，在想什么，这么严肃。”
“走，我们去跳舞。”他拉过她。
才答应了林凯，跳一曲慢的。第三支舞曲就响起来，是最经典的慢三《友谊天长地久》他冲我伸出手，我随着他进入舞池。刚跳了一半，莫绍谦搂着那个闫芳，转到我们身后。
“林总，这么巧又碰上了。”
“莫总，是您，您好。”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闫芳小姐。”
“不用介绍，闫芳小姐这么有名气，我怎么会不知道。”
“是嘛，不如我们交换一下舞伴，你跟闫小姐做过自我介绍。”
“这？”

还没等林凯回答，莫绍谦已经把闫芳送到他身边，并且一把把我拽过去。莫绍谦把我箍在怀里，眼神带着一股忿忿不平的狠劲。我几乎不敢和他对视。
“和男朋友来的？”
“同事而已，和女朋友来的？”
“普通朋友而已，你换男人真够快的。”
“莫总还不是一样，从影后到新人。” 我一点也不肯示弱
“他知不知道，你跟过别人，他那样的人受得了这种事？他说不定把你幻想成多纯情的女人了。”
“莫绍谦，你无耻。”听他这么说，我气的浑身直抖。我想转身离开，却被他拉的更紧。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箍住我的腰，让我动弹不得。“我告诉你，我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都与你无关。”
我看见他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仿佛要把我吃掉一样，他突然停下步子，站在那里，他的胸口起伏不停，有一瞬间，我以为他会动粗，但是没有，半晌他只说了一句 “对不起，是我打扰你了。” 然后他就把我独自留在那，转身离开。
我知道我失去他了，彻彻底底的失去他了。也许我们注定是这个结局，不管心里有多少话，不管藏着怎样的感情，我们给彼此的永远是那些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