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支童话 3
(2012-09-19 16: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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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禽兽的游戏生涯
说起我们的禽兽大人的游戏水平,地球人都知道那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天地泣鬼神的……烂。莫夕璃听妈妈说,莫先生驰骋游戏世界十多年,至今未尝胜果。唯一一次跟人家打平手,还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禽兽2.0版的莫子奕降临人世祸害人间之前,那还是因为丁管家敬他是主人放了水。
小夕璃就想不明白了,自己这个老爸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睥睨群雄的,眼风一扫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屏声敛气眼睛都不敢乱眨,怎么一捡起游戏手柄进入虚拟世界就一点狠劲都没了呢,只有悲催地被虐的份儿,这些年打游戏不知道被莫太太虐了多少回了,后来莫太太觉得老赢都没意思,不乐意陪他玩儿了。由于莫绍谦一向秉持“儿子苦着养,女儿宠着养”的原则,没去“摧残”莫子奕,就给女儿配了个可爱版的小手柄,偶尔手痒了就拉着宝贝女儿陪他玩两把。莫夕璃第一次陪老爸打游戏是五岁的时候,当大屏幕上出现闪烁的“KO”字样,并显示代表莫绍谦作战的小人已经气绝身亡时,在一边观战的莫太太和莫小禽已经笑得肚子痛了。小夕璃湿润润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瞧着莫绍谦,后者心里滴着血拒绝接受这个现实,却还是狠狠地亲了女儿一口,表扬道:“小雪真厉害!不愧是我的女儿!”
莫太太本着务实的精神说了句:“就你这水平,你确定你是在夸她?”
禽兽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暴力以及其他各类指数请自行想象。
后来有一次莫夕璃悄悄问妈妈可不可以给爸爸放水让禽兽先生打赢了高兴高兴,童雪很确定地说:“不必了,你哪能骗得过他哪?你爸这人打游戏水平是不咋滴,可他最不乐意别人让着他了,德行!你让他输,不能一年到头老让他那么嚣张!”后来莫夕璃也觉得赢得没意思了,然后大小手柄都被束之高阁,禽兽先生依然从年头嚣张到年尾。
一次禽兽先生过生日,莫太太起了个大早想为老公准备一份营养美味的爱心早餐,早晨,莫公主闹情绪不想上学,跑到厨房抱着童雪的腿撒娇:“妈妈妈妈我不要上学,我要在家里玩!”童雪镇定地往锅里打了一个鸡蛋,不紧不慢地说:“爸爸今天不上班,你想在家陪他打游戏?”“……我还是去上学好了。”
小美女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走出厨房,童雪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想不到这个“威胁”竟然如此有效,乐不可支地回过头继续煎她的荷包蛋。忽然感觉背后冷风阵阵,回过头就对上莫绍谦深不可测的眼眸,深邃俊美的脸庞绷得紧紧的,她没来由的心虚,嘿嘿干笑两声,说:“老公,早。”
“你的威胁够高明的啊。”
“……我……啊!莫绍谦!你干什么?你关火干嘛?我的蛋还没煎好呢!唔……”(N分钟后)
欺负完兔子,禽兽先生心情很好,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领,悠悠开口:“这是今天的第一份礼物。”童雪还处于缺氧状态没顾得上理他,莫绍谦又嫌弃地瞟了一眼躺在平底锅里还没完工的荷包蛋,“你煎的蛋是给人吃的吗?”童雪转身又把火打开,只敢在心里叫嚣着:“有本事你不要每次都吃得那么干净啊!”嘴上却嘀咕着,声音低低的:“这又不是给人吃的,是给禽兽吃的……”可惜被耳朵尖的某人听见了,于是刚拧开的火再一次悲催地被灭掉了,荷包蛋依然半生不熟地躺在锅里。这回禽兽先生可不含糊,直接扛着老婆上楼收第二份礼物去了。
禽兽2.0版
童雪有时候会被莫子奕和他那个禽兽老爸的相像程度惊住,每次看到父子两人在一起,都仿佛看着莫绍谦和他的缩小版,尤其在一些细节上,更是像得令她咂舌。比如父子两个都喜欢饭后水果,只是绝不吃苹果,毫无道理地认为苹果压根就不配称为水果。再比如思考的时候都会微微沉着嘴角,莫绍谦的这个小习惯童雪倒是早就注意到了,有一回童雪从卧室下来,看到莫子奕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帅气的小脸上一派深沉,她一眼就被他微微下沉的小嘴角惊住了,心里直呼太像了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一次,童雪忽然对手工产生了兴趣,跑去手工艺市场买回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小东西,在自己的工作室捣鼓了半天,编出了一大两小三条手工项链。她自我感觉良好地跑进书房,厚着脸皮说要送老公一个礼物,莫绍谦满脸黑线地看着她递过来的那条奇异的手链,勉为其难地接过来。结果童雪还得寸进尺,非要他戴上,这下他可不肯屈服了,“这么白痴的东西谁要戴!”童雪悻悻地走出了书房,莫绍谦在她身后看着老婆的背影无声微笑,小心翼翼地收起那条手链。
童雪又不死心地跑到儿子的房间,那时才六岁的童童竟然喜欢上了数独游戏,对着那些让童雪看着眼晕的小方格头也不抬,童雪想把小手链给他戴上,他皱着小眉头坚决不从,甚至连眼神都跟刚才莫绍谦的一模一样,还甩出一句:“这么白痴的东西谁要戴!”
童雪震惊了。
后来她对悦莹说起来,悦莹倒是一语中的:“你家童童,那就是禽兽2.0版!”
我们莫小禽能成为禽兽2.0版,除了因为在性格上与禽兽惊人的相似度,还因为在外形上他也完全遗传了我们禽兽先生的一切优良基因,那脸蛋任谁看了都说跟莫绍谦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有一回莫太太不知从哪个旮旯地儿里翻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小男孩儿长得倒是无敌的帅气勾魂外加可爱迷人,只可惜顶着个光脑袋瞪着眼睛看着镜头,活像个犯了嗔戒的小和尚。童雪歪在老公怀里笑岔了气,嘴里还唧唧歪歪念叨着:“我咋不记得童童啥时候剃过光头?看这小模样,傻里傻气的,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傻乐了半天也没见老公给点响应,她很是不解地抬头看着莫绍谦,后者瞪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哪里傻了?”童雪还以为老公是护犊子呢,随口说:“我儿子当然不傻,我是说这张照片呢,你瞧这小光头,还有这眼睛瞪的,一看就傻乎乎的!”莫绍谦面无表情地说:“莫太太,你不觉得这张照片有点年代久远了吗?”童雪又仔细端详了一阵,迟疑着说:“好像是有点……不过看上去应该是童童四五岁的时候拍的,几年时间按说不会这么显旧啊。”
“这是我的照片。”顿了顿莫绍谦又补了一句:“我小时候怕热,光头是我妈带我去剃的。”
“……”
童雪半个人还在他怀里,这时候开始偷偷地往外挪,一边说:“嗯……我想起来小雪的房间还没收拾呢,娃娃被她丢得满地都是,我去收拾一下……”
禽兽先生占尽了地利,只一伸手就拖住她,“先等我收拾了你再说。”
他们的十周年庆典在这个城市最奢华的私人会所举行,选定之前童雪还很是犹豫,她一天要在莫绍谦耳边念十遍要低调要低调一定要低调,莫绍谦拗不过她,就放弃了在大酒店举行的计划,改在了私人会所,饶是如此童雪还是觉得不够低调,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不介意啦形式不重要啦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足够啦,blblbl……不过莫绍谦说什么都不肯再让步了,最终她被他一句话收服了。
“我要给你我能给的最好的,你值得最好的。”
感动之余,她又实在佩服莫绍谦变脸的速度,这句话他说得真是深情款款余音绕梁,而1秒钟前,他还一半不耐烦一半凶巴巴地说:“童雪,你怎么比500只鸭子还吵?”她囧囧地感动了一阵,终于释然,答应交给他全权处理,他难得眉开眼笑,转身立刻给特助打电话,交代下去给一群助理下达了层出不穷的关于庆典的指示。
童雪挽着莫绍谦的手臂缓步走下旋转扶梯,雕花扶手华美锃亮,脚下的红毯蜿蜒延伸,两边铺满了洁白的百合。她只朝大厅看了一眼,就立刻恨不得横莫绍谦一眼——这还叫人不多?莫绍谦感觉到了她细微的情绪变化,微微勾唇一笑,附在她耳边说:“相信我,已经够低调了。”她轻轻推了他一下,两人的小动作人们尽收眼底,只觉说不出的亲密有趣,似乎连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着幸福的味道。所有人都抬着头,微笑着注视着他们,如同仰望一个美丽的童话。
资本家虽然觉得够低调了,但大厅里的情景显然远远超过了童雪的预期,一眼过去只觉华衣蹁跹光影流转,好在大多数面孔她从前陪她出席一些重要场合时也见过,想来都是莫绍谦的朋友或者熟悉的生意伙伴。她在人群中看见悦莹,她着堇色长裙,依在长身玉立的陈瀚宇身边,看着扶梯上缓步的一对璧人笑得眉眼弯弯。悦莹左手边不远处是慕振飞和乐意安,振飞一身银灰色西装,显得稳重俊朗,身边的乐意安穿着玫红无肩晚礼服,容颜精致俏丽无匹。乐俊凯屹立一旁,身边的女伴一袭红裙似火,他当然不会带夜子来,童雪在心里一声轻叹。视线略往左移,童雪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是慕咏飞。
时隔十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慕咏飞,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
上一次见慕咏飞,还是她约见自己拿莫绍谦威胁她,逼着她去往莫绍谦的心上插刀。那一次童雪第一次仔细地观察了她,隔了这么多年,记忆中她的容貌都有些模糊了,她的美已经淡化成了一个概念,只记住了她的眼睛,记得她漂亮的琥珀色的瞳仁,是怎样漫不经心地扫过她,用最家常的语气和清泠款款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每一个字落在耳中,都像蛇信舔过她的脑袋,又痛又麻。那时那种被逼到绝路的无望,如今想起来竟恍惚得如同上辈子的事。
隔着一段距离,童雪看不清她的表情,更看不清她的眼睛。十年时间,足够发生太多的改变。她是知道慕咏飞是受邀了的,所以对于她的出席倒并不意外,但十年后在这样的场合下初次见面,还是对她产生了不小的冲击。很匆忙的一眼,只看见她穿着绛色长裙,挽着发,依着身边的高大男人身边,一看便知是她的丈夫江昊南。她的脚步一滞,挽着莫绍谦的右臂也微微收紧了,莫绍谦仿佛早有预备,迅速抬起右手,不着痕迹地覆在她的手腕处,轻轻拍了拍。同时回过头看着她,给了他一个春风般舒展的微笑。
仿佛是这世上最神奇的魔法,她的心瞬间安宁而充盈,侧过脸看着他黑如点漆的双眸,对着他甜甜地笑了。
这时他们已经沿着红毯走到了大厅的前方,到了铺满鲜花的檀木长桌前,静静伫立。灯光下莫绍谦侧脸线条完美有如神祗,而童雪亦是肤白赛雪明眸皓齿,自有一种夺人的美丽,所有的人都由衷地流露出惊艳赞叹的神色。童童和小雪是早已经在等着他们了,童童穿着帅气的小燕尾服,还打着领结,小小年纪就已经展现出不凡的气度,小雪一身粉色的公主裙,甜美得像个可爱的洋娃娃。莫绍谦弯腰把小雪抱起来,用微须的下巴蹭了蹭她的小脸蛋,小雪痒得咯咯笑,一张小脸在灯光下宛如菡萏,洋溢着一种朝露的气息。童雪则牵着童童的手,九岁的童童高度已经到了童雪的胸口,站在她身边俨然是一个小男子汉。
慕咏飞看着灯光下光彩照人的一家人,那是一种温润如玉丝毫也不耀目的光芒,却美得叫她不敢逼视。一瞬间仿佛时光在她眼前飞速倒退,她恍惚看见多年前,他和她的那个“十周年庆典”,华灯下的衣香鬓影,闪烁的镁光灯,浮在脸上的虚假浅笑,心照不宣的场面话,还有她几乎信以为真的“真心”,原来都是外表华美的破烂笑话,十多年前是,如今回想起来,在莫绍谦和童雪这样令人仰视的幸福光晖里,更是如此。她还记得那一天的最后,一切结束时莫绍谦在她的耳边,用温柔的语调问她:“怎么样,我的演技还可以吧?”他的眼光几乎像是温柔,却如同一个狠狠的耳光扇在她上一秒还如花灿烂的笑靥上,整个世界都仿佛被冻住了,只有胸腔里的一颗心还在无知无觉地跳动,跳得她烦躁欲狂,恨不得把心从胸腔中拽出来丢到外面的冷风里去。那可笑的一切,就好像是空虚的肥皂泡,一开始那薄薄的一层膜表面五彩变幻,到了后来颜色愈来愈来单调难看,最后终究无可挽回地碎裂,轻得像是最轻的一声叹息。
接到莫绍谦和童雪结婚十周年庆典的请柬时她的心情自然复杂难辨,江昊南和慕振飞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打扰她,留给她最大的空间去静静思考,一夜过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既然已经放下了就潇潇洒洒,扭捏作态不是她慕咏飞的风格。光阴荏苒,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她想她可以为他们送去祝福,不管他们是不是把她的祝福放在眼里,她都会挽着江昊南的手,微笑着为他们的幸福送上她的祝福。
莫绍谦依然一手由童雪挽着,一手抱着小雪,这时候满面春风的开口了,“首先,感谢你们每一个人的莅临,来参加我和我太太童雪结婚十周年的庆典,能在这样一个珍贵的日子里,为我们的幸福作见证。”
他微笑着等待掌声落下,又接着说:“我今天只想说一句话,这句话我每十年说一次。”
他轻轻把小雪放在长桌上坐好了,转过身看着童雪,她的眼睛清澈如溪涧,充满期许地看着他。
莫绍谦声音穿透了空气直抵每个人的耳际,像大提琴的弦音,仿佛空气都微微颤动起来,动听极了。他说:“莫太太,我要对你发出一个邀请。”
童雪没有丝毫迟疑地点头:“我接受。”她点头的时候下颔的弧度精巧柔和得不可思议,唇角蕴着点笑意,美极了。
莫绍谦笑了,他的眼睛在她眼中灿若星辰,他说:“请你与我携手共度下一个十年。”
这是她听过的最浪漫的邀请。
她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他,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汲取着他植物般的芬芳气息。这句话他每十年说一次,十年一度的邀请,她能想象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他们的人生中也许不会有很多个十年,但是每一个十年里,他们都将有彼此相依相守,一直到很老很老的时候,每到这一天,他都像现在这样,将自己拥在他的怀里,如同呵护着世上最珍稀的宝贝,微笑着邀请她与他携手下一个十年。
悦莹紧紧挽着陈瀚宇的胳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们,陈瀚宇低下头笑笑,感叹道:“老莫走起深情路线了。”悦莹斜睨他一眼:“你懂不懂浪漫你!”陈瀚宇一副思索的样子,“我怎么记得某人说过,我种了一片世界上最浪漫的麦子呢?”悦莹转了转眼珠,嬉笑起来。陈瀚宇看着自己臂弯里的小狐狸,无限宠溺地抬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说:“等我们十周年的时候,我一定也会给你一个完美的夜晚。”按照一般的小言路线的话,这时候刘悦莹应该踮起脚尖在老公耳边说:“对我来说,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每一天都是完美的。”可咱刘小姐是那走寻常路线的人么?她倒是微微踮起脚尖,可她勾着陈瀚宇的脖子,兴奋不已地问他:“真的?到那天是不是有好多好多的美食?比今晚还多?”陈瀚宇噎了一下,满脸黑线地无语望天。
慕咏飞看着灯光下相拥的两人,不可控地想起多年前他的眼睛,那时她以为那是真心,原来是她错了,她被虚假的幸福冲昏了头,看不透他高超的演技和眼中的嘲讽与疏离。到底他的真心与柔情,全世界只有那一个叫童雪的女人才能得到。她吁了口气,挽紧了江昊南的手臂。
童雪搂着莫绍谦的脖子,踮着脚尖在他耳边哽咽着说:“傻瓜,十年前嫁给你,我就已经许给你我的一辈子了。”他微微一笑,低下头在她耳边说:“我知道。”
纵然动情,但在众目睽睽之下童雪还是有些羞涩,她放开他,对他展颜一笑,她笑起来非常美,盈水的眸子满满的都是灵气,两颊会露出两个酒窝,左边那个比右边那个稍微深一点,他永远都看不够。
莫绍谦依然微笑驻立,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童雪忽然明白过来:他是在等着她邀请他。
她后退一步,对他弯下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莫绍谦先生,你愿意与我跳今晚的第一支舞吗?”她用这样优雅的方式,邀请他与她共舞一曲,爱的华尔兹。
前移,撤步,旋转,莫绍谦的节奏永远控制得无可挑剔,童雪在他的带领下与他配合得完美无缺,粲然灯光下他们的灵动的身影是那样光芒夺目,演绎这一曲相爱的童话。她的裙摆在空气中变幻出飘逸的弧度,发簪上的碎钻折射着迷离的光线,她就像一只轻盈翩然的纯白蝴蝶,随着他优雅翩跹。
曲终时分,她亭亭静立在舞池中央,如同白蝶悠然栖息。他后退几步,抱臂对她深深一躬,一举一动都透着骨子里的优雅。掌声响起,他复又走上前,她含笑挽住他的手臂,两人相携着从舞池中央退到了人群中。
从舞池一下来,刘悦莹立刻冲上来,童雪看着她的高跟鞋,真担心她会摔跤。她无视掉莫绍谦杀人的眼神,一把把童雪从他身边拉开,紧紧抱住了,在她耳边叽里呱啦,“天啊!童雪,你跳舞的样子好美!你什么时候把华尔兹学得这么好?你不知道你那一个撤步反旋的动作有多惊艳,哗,那气场,简直是惊为天人啊!我就说你今晚一定是最美的那一个,亲爱的,你技惊全场了,美翻了,无敌了……啊,我突然好期待我自己的十周年庆典……”她还要喋喋不休,陈瀚宇和莫绍谦合二人之力,终于成功把她们分开,搂着各自的老婆抚额苦笑。
莫绍谦揽着童雪的腰,两人悠然穿行在一派衣香鬓影中,不断有人向他们送上祝福,他们始终含笑回应,感谢,丝毫也不觉敷衍。孩子们都有专人看护着,在游戏室里玩耍。乐俊凯一人和乐意安和慕振飞站在一起,并不见火红女郎的身影,这时正低着头在妹妹耳边说着什么,慕振飞率先跟他们打招呼:“妹夫,童雪,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哥哥给你们贺喜了!”莫绍谦对那一声“妹夫”依然没有反应,童雪笑着说:“谢谢。”乐俊凯一身黑衣,倒衬得一张脸白净了些,难得有了点笑意,对他们说:“老莫,嫂子,恭喜了。”莫绍谦微笑着点点头,问他:“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忍心冷落佳人了?”乐俊凯没理他。童雪很想向乐意安问问夜子的情况,不过当着乐俊凯的面她可不敢问。正想着,乐意安突然笑了,巴掌大的小脸一片明艳,指了指慕振飞,对童雪说:“他拿你当妹子,我哥管你叫嫂子,他自己又是我哥的妹夫,哎哟,这关系我怎么理不清楚了?”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一时气氛很是融洽。
这时江昊南携着慕咏飞从镂花立柱后面转过来,朝他们走过来,童雪一下子觉得心跳加速,有种莫名的不安:那样刻骨铭心的心结,真的解开了吗?
两人在振飞的左手边一步距离停住了,振飞看着自己的姐姐微笑,鼓励似的。江昊南身形高大,五官有种东方男子典型的英气,和面如皎月的慕咏飞并立,倒确实赏心悦目。
先开口的是江昊南:“莫先生和莫太太果然是一对璧人,祝贺你们。”莫绍谦虽然客气答复,眉宇间却透着种孤高蓦然,语气也是淡淡的没什么起伏。两人都是商场上举足轻重的人物,此刻颇有几分王不见王之感。
他们的话音落下去之后,慕咏飞终于说:“祝福你们。”她琥珀色的眼睛里很平静,童雪觉得她或许是真诚的,她挽着莫绍谦的手臂紧了紧,微笑着说:“谢谢,也祝福你和江先生。”慕咏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里似乎有了点她从未见过的暖意。莫绍谦依旧淡淡地说:“谢谢。”江昊南和慕咏飞略站了一会儿,就礼貌告别转身走了。童雪看见一个穿着粉紫公主裙的漂亮小姑娘从转角处跑过去,抱着江昊南的腿撒娇,看来那就是振飞所说的他的外甥女江子慕。江昊南弯腰把女儿抱起来,慕咏飞站在丈夫身边含笑看着他们,而她的眼神是竟然是奇异的柔软,她几乎没办法把这眼神和慕咏飞联系起来。
庆典后半的时候童雪觉得有些乏了,捏着块平日里最喜欢的蓝莓蛋糕也没什么胃口了,想出去溜达溜达又担心自己作为女主角把大家抛下会不会不太好,正犹豫着,莫绍谦看出她的心思,笑笑问她:“怎么了?呆不住了?”她撇撇嘴,辩驳道:“哪有?”
莫绍谦说:“还逞强,你想些什么我能看不出来?都写在脸上了!”她看搪塞不了,晃了晃他的胳膊,问她:“我能出去走走吗?”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鼻尖,饱含纵容地说:“当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陪你出去散步。”一边的乐俊凯看不下去了,“老莫你丫不至于吧?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腻歪,你们俩出去花前月下,把这一大帮子人晾在这儿吹冷气呢?”
莫绍谦淡淡扫了他身边火红的身影一眼,说:“不正好给你败败火么?”
乐俊凯没理会他的暗讽,正色道:“少东拉西扯的,我有点正事跟你说。”他的女伴已经很自觉地借故回避,他这个女伴看样子又是新换的,刚才还听见有人打趣他:“行啊你乐三,这换人的速度都赶上和谐号了。”另有人在一旁拆台:“你这么说可就太抬举和谐号了,他这架势怎么着都赶上波音757了!”一帮人调笑着,乐俊凯只是冷着脸不予理会。
乐俊凯没看他的女伴,有些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她转身袅袅婷婷地走了。
莫绍谦看他的样子,倒也停下了步子。乐俊凯又看着童雪,突然笑笑,问她:“莫太太,不介意我借用一下你老公吧?”
他五官长得极好,瞳孔很黑,童雪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有点像某部古装剧里的一个男子,后来才明白是《大明宫词》里的那个颠倒众生的薛绍。有时候童雪觉得他在气质上和莫绍谦有些相近,都有种霸道的狠劲,只不过相较之下,在她面前莫绍谦倒是散发出和煦的气息,而他似乎永远都带着点阴冷的凌厉感,甚至连笑起来的时候都不免如此。
童雪松开挽着莫绍谦的手,也对他笑了笑,说:“没关系,你们聊吧,我出去走走。”莫绍谦不放心,说:“让刘悦莹陪你吧。”又对乐俊凯扬了扬下巴,“或者他妹妹也行。”童雪说:“不用了,悦莹去后面看孩子们去了,小安和振飞在跳舞呢,我就是去泳池边走走透透气,没关系的,你们谈正事吧。”说着就转身欲走,莫绍谦喊住她,为她披上披肩才放她出去了。她走到门外,还听见乐俊凯说:“行了,人都出去了你还盯着门看干嘛呢?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这么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莫绍谦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成语用的还挺顺?”莫绍谦后面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只觉得整颗心都满满的,像蓄满水的容器,一漾一漾的全是幸福。
童雪沿着泳池的边缘慢慢往前走着,并没有什么目的,享受着室外的宁静,这家会所处在城市的中心地带,难得的是环境颇有几分闹中取静的意味,北面是平缓的山岗,山岗上的树影在夜色中显出一种幽深的黑绿色,一轮满月从山岗上爬起来,为夏夜洒下清辉,城市的夜空难得能看见星星,稀稀疏疏的。南面临水,种了有睡莲,嫩叶舒卷,方不过小小尖角。湖边两株木槿花开得正好,月光下花荫匝地,越发显得静谧安静。
这时候背后有人说话了,“很美好的夜晚,是吗?”依然是那样清泠款款的声音,童雪心里一咯噔,回过头去,果然看见慕咏飞正从花坛旁边走过来,绛色的裙摆在夜风里轻盈翻飞,她看上去依旧是那样高贵典雅,脸庞姣美,如今又添了几分柔婉的韵味,愈发动人。
童雪对慕咏飞的感觉一度凝固在了十年前她带给她的愤怒与绝望里,这些年她并不常想起这个女人,选择了原谅并不代表抹去一切残酷记忆,每当偶尔想起慕咏飞的时候,那种仿佛蛇信舔过她的脑袋,又痛又麻的感觉依然在,只是随着岁月流逝渐渐变淡。隔着十年时光,她再一次见到她,心里竟然出奇的平静,原来真的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她站住了,礼貌地对慕咏飞笑笑,说:“是啊,很凉爽,也很安静。”
慕咏飞却说:“不,莫太太,我是说你的夜晚,很美好。”
从她口中听到对自己的“莫太太”这个称呼,感觉说不出的怪异。童雪知道她指的她今晚温馨盛大令人瞩目的幸福,不知道是不是勾起了她的一些回忆,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静默了一小会儿,说:“谢谢。”
慕咏飞突然笑了笑,问:“你知不知道十年前,我和莫绍谦那一场所谓的十周年庆典是怎样收场的?”
她似乎也并没有打算让她回答,接着说:“那一天结束之前,一切真的很完美,我觉得我看见的是他的真心,我以为我等了十年终于等到了他的真心。可是那一天的最后,我们以一支舞结束庆典,他在我的耳边说:‘知不知道怎么样折磨一个人才是最残忍的?就是等她将一切都信以为真的时候,再狠狠的一下打碎她的美梦。这一场戏收场了,我的演技还可以吧?’我看着他,你能相信吗?他的表情看上去竟然是温柔。他转身离去,把我抛在冷冷的灯光下。那是我这一辈子最屈辱,最心痛的时刻。”
童雪听着慕咏飞有些悲凉的语调,她说的话她并不怀疑,那确实是莫绍谦能做出来的事。她是知道的,莫绍谦和眼前的这个女人也举行过十周年庆典,那时的她还傻乎乎地以为他们是一对相爱的夫妻。那天她眼睛受伤,央求丁管家帮自己给莫绍谦打电话,电话那端丁管家小心翼翼地说:“今晚您恐怕不方便打电话给他,今天是莫先生和他太太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她一瞬间仿佛被一个耳光狠狠扇在脸上,提醒着她自己可耻的身份,即使电话那头的丁管家看不见她,可是巨大的羞耻心依然蒙得她透不过气来,她狼狈的挂了电话,眼睛上蒙的纱布仿若幽深的黑夜,无声地将她吞噬。
原来在那一夜,因为一场十周年庆典而备受折磨的,是两个女人。
童雪看着这个在那十年里爱得疯狂而又绝望的女人,看着她美丽的脸庞反映着月色的清辉,缄默无言。慕咏飞又说:“可是你的夜晚还将继续美好下去,因为这不是你的一个美梦,而莫绍谦也绝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来破坏你的美好夜晚,不会像十年前那样狠狠地一下打碎我的美梦。他舍不得,因为爱你,他永远都舍不得。”
她知道她说的是事实,更加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微风拂过,泳池里的水泛起涟漪,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半晌无言,慕咏飞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莫太太会游泳吗?”
童雪摇摇头,说:“不会。”
是真的不会,她对深水有种根深蒂固的畏惧感。小时候爸爸妈妈送自己去学游泳,其实她小时候很活泼,小小的身体在小小的游泳圈里半点也不老实,扑腾得水花四溅,童文斌和江薇在泳池边既担心又宠溺地看着她。
一切都发生在猝不及防之间,也许是因为玩闹得太厉害,她突然发现套着自己的小游泳圈不见了,其实给孩子学游泳的泳池并不深,但年仅五六岁的小女孩只剩下惊慌失措,她开始往池底沉落,漫天漫地的水劈头盖脸地将她吞没,一切影像和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飘摆不定,她在水里睁着无助的眼,只能看得见不断变幻的水光,还有岸边的人们的身影,扭曲而动荡。那种一切都渐渐离自己远去的无力感像魔鬼的利爪紧紧攥住了她,她小小的心,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绝望。
后来教游泳的老师把她拉起来,其实她并无大碍,只是呛了些水,受了惊吓。童文斌和江薇的脸都白了,江薇抱着她一直哭,童文斌在一边一直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后来她再也不肯学游泳了,童文斌并不坚持,摸摸她的小脑袋说:“不学就不学,爸爸保护你一辈子!”现在想想这句话,也只能说是命运弄人。
对深水的恐惧感这么多年一直都挥之不去。很多年前,她还是被迫跟着莫绍谦的时候,有一年冬天莫绍谦带她去泡温泉,温泉的水自然不会很深,只是一直蒸汽腾腾有种不真实感,她在水边死活都不肯下去,脸色苍白语无伦次地央求他:“求求你,我怕,我真的不想泡了,你让我回屋里去好不好?求求你……”
莫绍谦没有如她担心的那样发火,而是耐心地劝哄她,他只说:“你下来试一试,我保证你安全无恙。”她迟疑地伸出一条腿,他只轻轻一拉,她就滑入池中,他把她抱在怀里,下颔轻轻抵在她的肩上,雾气中她有种缠绵悱恻的错觉。
她还是有些害怕,紧紧抱着他的腰,蒸腾的雾气里他的脸竟有种恍惚的容忍和温柔,她甚至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她很快地别过眼去,壮着胆子想松开他自己去一边泡,他反手一拉,她再一次跌入他的怀里,很安全的怀抱,她的脸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很快地发起烫来。他的气息霸道,可她却没有以往那样的抗拒了,萌生的是另一种莫名的慌张。她的心跳突然就乱得不可开交,心里涌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像整个世界都是那个宽阔的怀抱,安全无比。
莫绍谦抬手托住她的下颔,把她的脸从他胸前移开,隔着水汽眯着眼睛看着她,他的睫毛上凝着细细的晶莹的水珠,整个人透着奇异的魅惑。
他的吻突然落下来,她惊怯地闭上眼。
现在想想,那些年她的心就是在这些不经意的点滴中陷落的吧。
慕咏飞回过头看着童雪,突然笑了笑,月色下有种奇异的妩媚,慢慢地说:“你说,如果我把你推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呢?”
童雪看着她摄人心魄的笑容,好像是一点不明白,“什么?”
慕咏飞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她个子比她高,这个动作她竟然能做得自然而然,她的指端柔软,没有什么温度,像是一条软鞭抽在童雪的心上,她只觉身子一颤,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慕咏飞的笑容依旧妩媚,盈盈地说:“你会死。这里没有其他的人,我把你推下去,你会一直下沉,直到溺水而死,而我会转身离开。没有人会发现,没有人会救你。等到有人发现时,你已经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你窈窕的身体和你漂亮的脸蛋,都会因为在水里浸泡过而浮肿不堪,那时候连莫绍谦都认不出来,这具丑陋的尸体,就是他心爱的妻子,你的孩子们也不会相信,那是他们美丽的母亲。”她清泠款款的声音,竟像是谈论天气阴晴一样平淡无波,童雪看着她,一股寒气从她的心里升腾起来。
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她竟也突然笑了,说:“你不会的。”
慕咏飞眼中隐隐有波光闪烁,唇角闪过若有若无地冷笑,“为什么?你以为你了解我?”
慕咏飞原以为童雪会像小绵羊一样在她面前瑟瑟发抖,说不清是为什么,她就是想要看看她那可怜兮兮我见犹怜的柔弱样子,她不是莫绍谦,这一招对她不管用。然而童雪的眼里竟是她意料未及的笃定,像是有星光在她眼里汇集,亮得让她居然不敢直视。
夜风携着凉意拂过脸颊,童雪抬手捋了捋散在额前的发丝,依然镇定地说:“我不敢自居了解你,我只是了解一个妻子和母亲。刚才在大厅里的时候,你怎样对慕慕和江先生,我并非没看见,我自己是别人的妻子和母亲,我懂的,能拥有那样柔软眼神的人,是得到了幸福的人,我不相信像你这样能忍受十年煎熬索求幸福的一个人,在得到幸福之后会忍心以这样可怕的方式,亲手摧毁自己和别人的幸福。”
童雪说“十年”的时候,慕咏飞的身子一抖,很微弱的幅度,她很快就稳住身体。嘲讽似的说:“你倒还挺能说会道的。其实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觉得,这里的人里边,就只有我是不配拥有幸福的,我这么恶毒的一个女人,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不是吗?”
童雪笑了笑说:“幸福没有配不配,只有懂不懂得珍惜。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江先生会觉得你不配拥有幸福吗?”慕咏飞怔了一下,没说话,童雪说:“相信你已经有答案了。既然如此,别人的想法还重要吗?我还是那句话,你不会亲手毁掉自己的幸福,所以我不相信你会真的把我推下去。”
童雪说完之后,慕咏飞仿佛是有些震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几秒钟后她又是那种晦暗不明的微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不相信?你确定我会下不了手?你又有多确定呢?”她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她们的距离拉近,童雪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琥珀色的瞳仁,很漂亮,只是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
她不再后退,坚定地站在那里,说:“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
慕咏飞终于不再向前,站在她面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说:“也难怪他会这么爱你。”
她站在她面前显得个子很高,童雪却并没有感觉到以往的那种压迫感,慕咏飞说完了这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就转过脸去看着泛波的水面。忽然说:“真不敢相信我竟然会被你说的心服口服。原来我真的不再爱他了,否则你现在也许已经挨了我的耳光,或者已经躺在池底了。”童雪抬眼看了看她弧度柔美的侧脸,看着这个曾经疯狂爱了莫绍谦十年的女人,心里竟然很平静。幸福那样醇美甘甜,她拥有了,就会不由自主地期待着别人也能幸福,也许这就是幸福的魔力,带来祝福和美好。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慕咏飞也是幸福的,而她真心实意地希望每一个人都能从此一直幸福下去。
莫绍谦和乐俊凯只说了几句,就都发现对方今天显然没有谈公事的心情,莫绍谦先截住了话头,走到露台上背靠着栏杆,乐俊凯也靠了上去,手肘撑在扶栏上,平平常常的姿势,他们做起来看上去却很是潇洒俊逸。莫绍谦拿出烟,征询地看乐俊凯一眼,乐俊凯摇了摇头,他便不言语,抽出一支点着了,自己抽起来。升腾的烟雾中脸庞总会显的虚幻,两人半晌无言。
乐俊凯的一身火红的女伴摇曳生姿地走过来,柔声细语地问:“在聊什么呢?”乐俊凯头也没抬,说:“滚开。”女人美丽的眼里立刻蒙上了雾气,但却不敢让乐俊凯看见,他说过最讨厌女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她低着头很快地转身走了。
莫绍谦仿佛是漫不经心地吐了个烟圈,眯着眼看着乐俊凯,月光反映在玻璃窗上,镀在乐俊凯半垂的长睫上,一颤一颤的光霭浮在他的眼底。良久,他终于开口:“乐三,当年你对励家下手之前,我跟你说过,励夜是无辜的,你要放过她。那时我在地狱里,已经拉了最无辜的人陪着,让她受尽煎熬,生不如死。我觉得自己是没救了,可你还有救,我希望你一定不要走我走过的路。”
乐俊凯并没有动,夜风一直在拂动他额前的头发,月光下他的影子却仿佛在点头,他的声音低沉,“我记得。”
莫绍谦又顿了半晌,一字一字慢慢地说:“我的母亲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可以爱的话,不要去恨。励夜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很清楚,还有天天,他们这些年够苦了。你对她的感情瞒得了别人瞒不了你自己,你折磨她,自己心里不会比任何人好受。这么多年了,该放下了。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的每一份痛苦我都经历过,但是我的幸福你却还没有尝过,你听好了,我今天要对你说的是——我希望你能走我走过的路。”
乐俊凯终于抬头,转过身看着莫绍谦,良久,竟然轻叹一声,“生活还***的狗血,你说我们两个怎么就都摊上这种事儿了呢?我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其实我知道自个儿不是人,可我就是不能看见她,又他妈的不能不想她,下死劲忍都忍不住去她那个破巷子,那巷口地上有几块砖我都数得出来就是没进去过,小安说得对,我他妈就是脑子有问题!路你老莫是指给我了,确实是条好路,可我还能走得了么?”莫绍谦扬眉一笑,“这就要看乐三你自己了。”
两人对视着沉默了半晌,突然心照不宣地笑起来,一样的狂狷不介,笑声桀骜清朗,连空气都仿佛幽幽颤动。乐俊凯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侧身轻击他的肩膀,“给我一支烟。”莫绍谦好脾气地递给他一支烟,又借了火给他。
两人开始无声地吞云吐雾,又同时转过身对着外面开阔的露天庭院,清风拂面的感觉还算惬意。莫绍谦的眼光无意地向远处瞟了一眼,游泳池边的两个人影一下子攫住了他的心,其中一个是童雪,另一个竟然是慕咏飞。他还来不及有任何想法的时候,就看见慕咏飞的女儿跑过去叫了一声“妈妈!”,紧接着的一幕让他心跳骤停,他看见童雪直直地倒入泳池,他为她披上的披肩在空中随风飘摆,而慕咏飞的手直直地伸向她倒下的方向。
他记得她是最怕深水的。
童雪和慕咏飞默然站在池边,一时无话。身后突然传来小女孩夜莺般清亮娇嫩的声音,“妈妈!”并不是小雪。是慕慕吧,她想,下意识地挪了步子想回头看一眼。定做的水晶鞋细长的高跟在泳池边的瓷砖上一个侧滑,她的身子往外一歪,右耳上的水晶耳坠在摇晃中轻触她的颈部的皮肤,像一颗冰凉的眼泪。她的身体失去平衡,倒向水波荡漾的泳池,莫绍谦为她披上的披肩在半空中滑落,温柔地拂过她的脸庞,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慕咏飞迅速回过头,她看见她急剧收缩的瞳孔和直直地伸向她的手,她们的指尖在空中错过。她恍惚看见多年前,她被人在后面追赶,奔下楼的时候突然看见慕咏飞隐藏在墙角的脸,她惊得摔下了楼梯,被剧烈无边的痛楚淹没在黑暗里。那时她也对自己伸出手,只是来不及了,什么都是来不及的。
绍谦,你说得对,我真的是笨手笨脚的。这是她的最后一个想法。
突然间思念狂生,她想念他每次说她笨的时候微微拧住的眉头,总是会让她恨不得伸手去揉一揉;想念他幽深如墨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要给她他一生的温柔;想念他线条分明的唇线,取笑她的时候嘴角弯弯的,深思的时候微微下沉,无数次带着灼热的温度和喷薄的欲望,贪恋地吻过她的每一寸肌肤;想念他霸道的味道,弥漫着植物的芬芳,无处不在将她湮灭,仿佛带着某种焚毁一切的魔力。有时候她会想,有一天自己很老很老了以后,也许她会老到记不得他的眉眼,他的声音,但是她一定能辨认出他的味道,因为那样霸道芬芳的气息早已浸透了她的整个灵魂。她一直对气味有着不同寻常的敏感,就像多年前,还在大学的时候,每次从图书馆回宿舍,走过那条长满香樟的碎石小道,空气中都是阳光炙烤香樟叶的味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条路的样子早已忘记了,可记忆里那种清新热烈的味道依然无比清晰。
夜空泛着温柔的幽蓝色光泽,遥远的天际几颗稀疏的星星隐隐约约地闪烁。她仰着脸,清朗的月光在她的瞳仁里消融,很突兀的一声响,她被冰凉的池水整个吞没,溅起的水花像是铺天盖地,纷乱的水珠在月光下宛如碎钻般剔透夺目,在她入水之前,有几滴甚至砸到了她的脸上,像是谁的眼泪,砸得她闭上了眼睛。
莫绍谦是从露台上直接越过栏杆跳下来的,墙根处的植物把他的手划破了,他恍若不觉,疾风一样奔跑过来,短短的几十米距离里,他这一生从未那么害怕过,他怕他来不及了,他怕她失去了呼吸,那也将带走他的心跳。他怕她再也不会睁开眼对她笑得眉眼弯弯,那是这世上他最贪恋的甜美,而他怕自己再也尝不到。他从来没有怕过,可是那几秒的时间里,恐惧无处不在地鞭打着他,他只觉心痛欲狂。当感觉到她的胸腔中到那一声一声清晰的跃动时,他整个人长出一口气,紧接着是欣喜若狂,像是已经被推到断头台下的死刑犯,突然获悉自己得到了赦免。
他把童雪从水里抱出来的时候,她像一只落水的流浪猫软绵绵地窝在他的怀里,一只手紧紧地揪着他的衬衫领口,像是揪着他的心。从露台过来的时候,乐俊凯是跟着他一路跑过来的,帮着他把童雪从泳池中抱了起来后,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递给他。
他不敢耽搁,接过外套把她裹了起来,抱着她朝停车场走去。她浑身湿透,男人宽大的外套覆盖着她娇小的身体,她在他怀里像个孱弱的小孩子,月光下她的脸上一层清冷的水光,他知道她生得白,可如今的白是不正常的,是如纸般的煞白、惨白。她的脸甚至有种奇异的宁静,微闭着眼像是不小心睡着了。
慕咏飞依然站在那里,江子慕站在她的腿边,惊怯地拉着她的手。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听见动静从大厅里出来了,担忧的看着水淋淋的两个人,看向她的眼神则复杂莫测。她知道这一切看起来像什么:她嫉妒童雪已经到了发疯的程度,居然把童雪推进泳池里要淹死她。她突然觉得很讽刺,刚才童雪落水前还看着她对她伸出手,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如水晶般纯净,童雪说她不会将她推下去,原来童雪竟然是相信她的。她想在人群中寻找江昊南和慕振飞的身影,想知道他们看向她的眼神是怎样的温度。可她像是忘记了怎样支配自己的身体,连怎样回头都忘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像一尊美丽的雕塑。
悦莹走下台阶看到池边的情景时,尖叫了一声:“童雪!”慌慌张张甩掉高跟鞋直直地冲过来,陈瀚宇拉住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她在他臂弯里挣扎着,嚷嚷着:“你放开我!我要过去看看她!你放开我,放开……”最后一个字被哭音带过,陈瀚宇哄着她,“她不会有事的,我相信老莫,他绝对不会让她有事的,你现在过去帮不上什么忙。听话,童童和小雪还在里面,我们进去看着他们,不能让孩子们受惊吓。”她仿佛什么都听不见,在他怀里拼命挣扎,陈瀚宇只得紧紧抱住她,回过头对跟在悦莹后面的童雪的舅妈和表妹说:“拜托你们了,进去陪着孩子们,他们在游戏室。”她们强压着心头的担忧,点点头转身进去了。
陈瀚宇刚刚松了一口气,悦莹突然拼力挣脱他的胳臂,冲到慕咏飞的面前指着她:“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总算是变了,没想到你还是死性不改!你怎么就见不得他们好?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慕咏飞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刘悦莹骂她的时候莫绍谦突然很快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只是闪电般迅速的一眼,他又很快低下头看着怀里的童雪微笑。而他看向她的那一眼寒冷彻骨,夹着无比的厌恶与痛恨,像看着世界上最丑陋肮脏的垃圾。仿佛天寒地冻的时节里一盆冰水兜头而下,浇得她五脏六腑都冻住了,明明是夏末暑热的天气,她却冷得直想哆嗦。
江昊南和慕振飞走到慕咏飞旁边,一左一右,江昊南轻轻揽着她的肩,皱着眉头看着情绪激动的悦莹没有说话。她突然想: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有江昊南了。
慕振飞的声音有些无奈,“悦莹,别这样,事情一定不是这样的。”
陈瀚宇追上来又把她抱在怀里,悦莹怒极反笑,咬着牙说:“好,她是你姐,你继续护着她,没有问题。你可以不把童雪当朋友,可她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你最好把你亲爱的姐姐护得周全一点,如果童雪真出什么事,别说莫绍谦不会放过她,就是我,拼了命也不会让她好过!”陈瀚宇哄着她:“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你不要这么激动,现在最重要的是童雪没事,乖,不要闹了。”悦莹仿佛是倦极了,在他怀里安静下来,揪着他胸前的衣扣闭上眼睛。
一个小小的娇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漂亮阿姨不是妈妈推下去的。”所有人都看着江子慕,她大大的眼睛里水蒙蒙的,又说道:“我看见了,漂亮阿姨不小心滑倒了,真的不是妈妈推的。”悦莹想说:“你是她女儿,你当然帮着她说话。”看着眼前和若竺若葵小雪一般大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她的眼睛是如此清澈,她终究心里一软,什么也没说。慕咏飞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眼睛终于有了焦距,蹲下来吻了吻她的脸颊又站起来,江昊南揽着她,只说了句:“我相信你。”
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的童雪终于一声喘咳,睁开眼睛,所有人都同时松了口气,悦莹捂着嘴巴又哭又笑,陈瀚宇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乐意安一直忧心忡忡地站在乐俊凯旁边,这时终于舒展了眉头。
童雪喘匀了气,叫他的名字:“绍谦……”
“嗯。”他抱着她没有动。
“咳……咳咳,好冷……”
莫绍谦顿了一下,伸手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他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就跳进池里,现在全身和她一样湿透了,水珠顺着衣摆往下滴,头发湿嗒嗒地贴在额上,永远衣冠楚楚的莫绍谦,恐怕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着这么狼狈,即使如此,他在她眼里还是无可救药的好看,散发着亘古不变的王者气质。他抱着她,小心翼翼像是捧着世上最珍贵易碎的宝贝,她的手软软的勾住他的脖子,抬起水意蒙蒙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声音低哑:“不去医院……”。他吻了吻她:“好,不去医院。”此时此刻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莫绍谦抱着她转身往回走,没有看任何人,一步一步上了台阶,穿过大厅,走到扶梯前时他对文浩说了句:“宣布庆典结束。还有,想办法让人弄点姜汤送上去。”然后又回过头示意刘悦莹和乐意安跟上来,就转身上了楼进了女更衣室。
莫绍谦轻轻把童雪放在宽大的沙发里,俯下身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扫了一眼一整排缤纷的礼服,想了想,又走过去拿起她之前换下来的衣服递给刘悦莹,对她们说:“帮她把衣服换了,照顾好她。”她们点点头,乐意安说:“放心吧。”童雪突然问他:“绍谦,你的手怎么了?”莫绍谦低头看了看,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划了一下,我去隔壁换身衣服,很快就来陪你。”她一阵心疼,说:“不要忘了处理伤口,当心发炎了。”他笑笑说:“知道了。”说着又摸摸她的脸,转身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刘悦莹还是一贯的大嗓门,边帮她解肩带边急吼吼地问她:“童雪,是不是慕咏飞把你推下去的?”莫绍谦在门口听见她的问题,脚步一滞,接着他听见童雪有些低哑的嗓音,有些着急地说:“不是,她没有,是我挪步子的时候滑了一下,你们别错怪了她。”刘悦莹追问道:“真的?她没耍什么花招要挟你吧?你可不能犯傻,莫绍谦多大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没人动得了你!”童雪的声音提高了些:“真的不关她的事,她还伸手想拉我一把,是我没抓住。”听到这里,莫绍谦就走开了,进了隔壁的男士更衣室。脱下湿衣服丢到一边,他换好衣服,他摸着左手腕上的那串佛珠,突然想起当初对慕振飞说“都过去了”的时候,童雪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那时他就明白,自己说那句话其实是为了童雪,如果不是她对自己的原谅,他又怎会如此幸福?她就是这么善良,善良到让他忍不住的怜惜,忍不住就想为她做任何事。
这里的更衣室在细节处倒还挺人性化,居然还找得出医药箱,他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缠上绷带。从水淋淋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锦盒,那是他为今晚准备的礼物,本来是要在庆典的最后互换礼物的,没想到自己这个老婆这么不让人省心。他把盒子收好,拉开更衣室的门,果然就看见她,背对着门站着,不知道在看什么,很明显在等人。
听见开门声,慕咏飞转过身来,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没有十年前惯见的盛气凌人,但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他知道她有话要说,淡淡地开口:“江太太。”
她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仿佛在消化他对她的称呼,过了一会儿竟然笑了笑,说:“倒是第一次听你这么叫。”
说不清是为什么,他也有些想笑。慕咏飞又说:“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我叫童雪‘莫太太’,看她那样子,恐怕也觉得怪异。”看了莫绍谦一眼,她又补了一句:“当然,不一样。”
说到童雪,他心里条件反射般的一暖,然后挑挑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慕咏飞恢复了之前的神态,说:“我等在这儿是想说一句,不管你们怎么想,我没再存什么害人的心思,刚才的事确实是意外。”
莫绍谦点点头,问她:“心高气傲的慕家大小姐,江昊南的太太,竟然肯在这儿等我,就为了给个解释?”
她沉默半晌,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低一次头也没什么大不了。”
莫绍谦有点意外似的,想了想说:“刚才是我错怪你了。”
慕咏飞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这基本上就算是为刚才在外面的时候看自己的那一眼道歉了,她问他:“当时那样的情景,你们那样想很正常。我不明白的是,只不过是瞪了我一眼,堂堂莫氏董事长,恨我入骨的莫绍谦,竟然肯跟我道歉?又或者是我理解错了?”
他摇头:“不,我答应过她,过去的就算做过去了,谁都不必再提。没有冒犯的意思,现在‘慕咏飞’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最多不过就是‘慕振飞的姐姐’,所以说我恨你入骨,是你言重了。”
慕咏飞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并不是嫉恨,也不是为自己心酸,反而仿佛是如释重负。沉默了几秒,她颇受触动地问他:“为了童雪,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会做的?”
莫绍谦像是被她问住了,半晌才说:“是啊,为了她,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这时有侍者用一个瓷盘端着一只陶罐走上楼,站在离他们几米远处,恭恭敬敬地说:“莫先生,您要的姜汤准备好了。”
慕咏飞看了看侍者手中端着的陶罐,说:“莫先生,我的家人还在等我,告辞了。”他点点头,转身走过去接过小瓷盘。慕咏飞突然在他身后叫他:“绍谦。”他转过身,她说:“我今天挺高兴的,能跟你说这些话。”他终于笑笑,说:“江太太,再见。”
她轻声说:“再见。”看着莫绍谦转身进了女更衣室。
她慢慢走下扶梯,一步一步地,像是在数着自己的步子。
江昊南在车里等着她,还有晞泽和慕慕,他们都在等着她,等着她一起回家。
看童雪精神似乎还不错,刘悦莹总算是放心了些。童雪坐起来接过干毛巾和衣服,甩掉仅剩的一只鞋子,光脚踏在地毯上,走到屏风后面去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出来了,换回了白天穿的衣服,深紫的羊毛裙,腰间松松地系着淡褐色的宽带子,显得腰肢盈盈一握。长发漆黑如瀑,湿淋淋地散在腰间,衬得她的脸孔雪白。悦莹看着又忍不住骂她:“你怎么这么笨?散个步都能掉进游泳池里去!”童雪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擦着头发说:“哪有你这样的?骂人家笨,还要人家阐述笨的理由。”乐意安一边递给她大披肩一边扑哧笑了,悦莹瞪了童雪一眼:“你还贫嘴!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你?这么多年你竟然还能活蹦乱跳的,算你家禽兽有本事!”童雪用披肩裹住自己,说:“是啊是啊,反正他这么有本事,我笨点有什么关系?”悦莹伸出手指戳她的额头,“你不是没看见刚才莫绍谦的样子,他什么人啊?可刚才抱着你脸都白了,我看着都胆寒。你这个傻女人,为了他,想想童童和小雪,你也要长点心眼啊!”童雪为了不让他们担心,一直维持着情绪高涨的样子,听了悦莹的这番话,撑不下去了,眼圈一红,哽咽着说:“我知道。”更衣室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伤感。她打起精神问:“孩子们呢?”乐意安说:“他们在游戏室呢,有你舅妈和帅帅陪着,放心吧,他们不知道。”童雪放下心来,继续擦头发,突然打了个打喷嚏。另外两个人有些紧张,悦莹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敲门声。
乐意安走过去把门打开,莫绍谦端着一碗姜汤走进来,进门就直直地朝童雪看过来,他已经换了衣服,看上去温和清爽。悦莹瞪大双眼:“你家禽兽来得也太及时了吧?”看见童雪双手抱膝窝在沙发里,莫绍谦微笑着走过来,坐在沙发边上,用空着的那只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说:“还好,没发烧。”悦莹清了清嗓子,说:“童雪,你没事就好了,有你老公照顾,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就退下了哈!”说着就笑嘻嘻地拉着乐意安出去了。
莫绍谦在沙发上坐下来,把童雪抱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开始给她喂姜汤。她摸摸他手上洁白的纱布,问他:“你喝过了吗?”他简单嗯了一声舀了一勺姜汤递到她嘴边。她没张嘴喝姜汤,而是一只手把勺子压下来,另一只手攀在他的脖子上,凑上去吻住了他,还调皮地用舌尖撬开他的齿关,寻到他的舌头和他纠缠在一起。
对于她的主动莫绍谦乐见其成,只是有些不解,况且自己手里还端着一碗滚烫的姜汤,这实在不是一个最佳的接吻时机。童雪看出他的不解,和他缠了一会儿,又松开胳膊,移开粉唇,笑眯眯地说:“你明明就没喝,我一点姜汤的味道都没尝到!”他这才明白她是在打这个小主意,好笑地敲敲她的脑袋,“淘气!你身体没我好,在水里时间也比我长,你先喝了,我等会儿再喝不迟。”其实童雪觉得照这个气氛发展下去,如果禽兽突然走起肉麻路线的话,搞不好会用嘴给她喂姜汤,她头皮偷偷一麻,决定小心为妙,乖乖地喝起了姜汤。
一碗热姜汤下肚,她的额头上冒出绵密的细汗,脸色也红润许多,莫绍谦很满意,把洁白的细瓷碗搁在一旁的花架上,复又把她搂进怀里,下颔轻轻抵在她的头顶。童雪很乖巧地靠在他怀中,细细的呼吸隔着衣物喷在他的胸前,有种暖暖的濡湿感。他贪婪的呼吸着她的发香,一颗悬了半天的心渐渐饱满起来,还好,她还在这儿,安然无恙的在他怀里,她还是一样的笑语嫣然,娇妍如花。一想到失去她这种可能性,他的心就像是要闭了气一般痛不可遏,今生今世,他绝不容许这种可能性存在。
“童雪。”他的脸埋在她的发间,声音有些闷闷的。
“嗯?”
“一辈子都不准离开我。”
她从他怀里仰起头,身体换了个方向坐在他的腿上,伸出两只纤细的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深深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他的脸在她清澈的眼里形成两个小小的影子。
“绝不!”她再一次吻上了他线条分明的唇线。这一次不是调皮,是微微颤栗的深情。呵,她是如此的思念他,落水之前的一瞬间思念狂生,思念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味道,闭上眼看见的全都是他微笑的模样,所以她就那样无惊无慌地坠落,像蝴蝶般优雅轻盈,就像知道他一定会来。
曾几何时她认命,那些年的苦痛,痛得四肢百骸都像不再是自己的,全身都像被抽了筋,剥了皮。就像是传说里遭了天谴的龙女被拨了鳞——可她心里明白,那不是天遣,只是命,是她的命。如今她还是相信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是她命中注定的毒,却是那样甜美诱人,侵入了她的骨髓,所以连窒息的疼痛都是美丽的,因为痛过后,他的怀抱在等着她。有人说情深不寿,因为有他,所以她从来都不相信,还有什么能敌得过命运呢?
他们吻得那样深,那样专注,那样永不满足。接吻时她有闭眼的习惯,这一次她却不舍得闭上眼睛了,就那样一直睁眼看着他,他眼睛的轮廓很漂亮,眉头认真地微蹙着,像她一样专注地看着她,与她唇齿纠缠。光线,声音,温度,时间,身旁的一切都逐渐消失,整个个世界,只剩下这个吻,只剩下彼此的唇齿纠葛,永无止境。
大厅里的宾客已经陆陆续续地回去了,悦莹和乐意安下楼的时候,慕振飞站在扶梯口等着,乐意安走到他身边站住了,挽住他的胳膊。悦莹对他们笑笑走过去了,又突然折回来说:“振飞,刚才的事,我向你道歉,是我太冲动了。”慕振飞好风度地说:“我理解。”悦莹又问他:“你姐呢?我刚才错怪了她,还当着那多人的面骂她,想跟她道个歉。”慕振飞说:“姐夫他们已经回去了,放心吧,我会转告她的。”悦莹摇头说:“不行,找机会我一定要当面向她道歉。不管我以前对她有什么成见,刚才我就是错了,你姐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我错怪了她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她,必须当面道歉才行。”慕振飞点点头,又说:“你还别说,你刚才那样子还真是够泼辣的,我都被你的气势给震住了。”悦莹白了他一眼,说:“得了吧,别寒碜我了,我那能叫泼辣吗?不要破坏我温柔端庄的形象好不好?”慕振飞和乐意安都很无语,她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扬地转身走了,看见陈瀚宇朝她走过来,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很不温柔端庄地扎进老公怀里。
陈瀚宇很随性地搂过她,问:“聊什么呢?”悦莹撇撇嘴,问他:“老公,你觉得我刚才在外面泼辣吗?”陈瀚宇摸摸下巴,像是回想了一番,点点头说:“有点……”小狐狸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下子跳起来:“什么!”陈瀚宇赶紧按住她,“不泼辣不泼辣,你那叫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够义气!”悦莹这才消停,满意地说:“这才像话嘛。”又拉着他,说:“走,我们去找若竺和若葵,然后回家好不好?”
陈瀚宇看着她喜孜孜的眉眼弯出好看的弧度,又想起刚才在外面她为童雪打抱不平怒斥慕咏飞时的样子,那种义气满怀的气势让他都不由得觉得震动。她就是这样纯粹到极致的一个人,在他面前她古灵精怪顽劣不羁像个孩子,在女儿们面前她也不乏温柔沉稳而又活泼可亲,在朋友面前她大大咧咧却是至情至性。她的感情永远那样热烈真挚,毫无保留,而他是多么的幸运,才能拥有这样美好的一个她。
曾几何时他觉得自己是已经被摧毁了的,凌芷走后的那几年,他一直觉得自己阳光潇洒的躯壳下,灵魂渐渐残破无可挽回了。而她的出现,像是至清至纯的溪涧,荡涤着他,感动着他,让他再一次感受到生命的鲜活与灵动,让他的每一天都充满甜美的意外与惊喜。
如果说每个人都注定会有一束照亮自己生命的阳光,那么他陈瀚宇的那束阳光,毫无疑问的是她,刘悦莹。
他们跟慕振飞和乐意安告别了,转身朝里走。陈瀚宇搂过她的腰,说:“好,找女儿们去,只要你别又把她们弄混了就行。”悦莹白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你跟她们串通一气来捉弄我,我根本就不会弄混好不好?你今晚还想睡沙发?”
昨天早上若竺和若葵上学前,她给她们梳头发的时候,若葵不小心说漏了嘴,悦莹终于知道了陈瀚宇竟然和女儿们串通起来捉弄她,害得她含冤被他们鄙视了好几年。她当场发飙,让若竺和若葵欣赏了她从温柔母亲到河东母狮的华丽变身。晚上她气犹未消,不让陈瀚宇进主卧,气呼呼地丢给他一个枕头让他去睡沙发。陈瀚宇搂紧了她,坏笑道:“我觉得,睡沙发也不错呀。”
悦莹一下子红了脸,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谁叫她心软呢?昨晚上他丫的破天荒地听她的话,放着那么多客房不睡还真跑去客厅睡沙发了。由于担心老公睡沙发会受凉,她一个人躺在大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半夜的时候实在按捺不住,就抱了薄毯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一看,陈瀚宇睡得那叫一个香甜,即使客厅的光线昏暗,可他看上去依然帅气非常,安全无害。
啊呸,她真是太善良太天真了,也不想想他陈禽兽有多老谋深算厚颜无耻。她毫无戒备地走过去给他盖被子,结果他唰地一下睁开眼睛,长臂一伸就把她拽进怀里,灼热的唇精准地堵住她的惊叫,整个人就压上来了……接下来的事就更由不得她做主了,抵抗了没两下,反而还成了“共犯”。
悦莹甩开他的手,红着一张小脸朝游戏室跑去。
禽兽永远战无不胜。
慕振飞把乐意安娇小的身体整个揽进怀中,问她:“累不累?”她摇摇头,他又问她:“童雪没事吧?”乐意安说:“她没事,挺精神的,还有心思跟我们耍嘴皮子。”慕振飞仿佛放下心,吁了口气搂紧了她。乐意安又抬起头说:“对了,童雪说了,是她不小心滑倒了才掉进泳池的,不是你姐推的。”慕振飞嗅着她的发香,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乐意安颇有感触地说:“看来你真的很相信她,也很了解她。”慕振飞点点头,“要是在十年前,我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是我姐做不出来的,但是这十年里,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我看着姐夫陪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们是真的爱对方的,还有晞泽和慕慕。她不再是十年前的慕咏飞了,她幸福了,也会珍惜幸福。”
乐意安倚在他胸前,说:“你姐姐真幸福,有你和姐夫这样对她。哎,大家都是很幸福的样子,绍谦哥和雪姐,瀚宇哥和悦莹姐,昊南哥和你姐姐……都好幸福。”慕振飞听她数了一大串,忍不住问她:“还有一对呢?你怎么不把我们也算进来?”乐意安冲他俏皮地眨眨眼,“除非慕董给自己放个长假,然后亲自陪某美女出国旅游,我就把我们也算进来!”慕振飞捏捏她的脸,“长胆了你!还跟我讲起条件了!”她刚要撅嘴,他又说:“行!我答应你。”乐意安一怔,进而喜不自禁地搂住他的脖子问:“慕董说话算数?”慕振飞掷地有声地说:“当然!”乐意安还没高兴一会儿,他又说:“我明天就放自己的假,然后陪王小红出国旅游去。”乐意安杏眼圆睁,踮着脚去拧他的耳朵,“慕振飞!你敢!谁是王小红?”慕振飞个子高,她拧着他的耳朵几乎挂在他身上。慕振飞一边笑一边求饶:“哎哟老婆,我开玩笑的,轻点轻点,没有王小红,我就那么随口一说的人名儿,哎哎,小安,轻点我的耳朵要掉了,你再不松手我亲你了,我真亲了……”笑闹了半天终于还是被他逮到机会狠狠地亲了一口。她被他这么一捉弄又笑闹半天,依在他怀里,一张小脸明艳动人,眼睛也亮晶晶的,揪着他的领口说:“慕振飞,你要敢对我不好,看我哥不收拾你!”慕振飞一副投降的样子:“哇,这么狠?乐老三都搬出来了,看来我得小心我这大舅子。”乐意安得意地斜睨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提起乐俊凯,乐意安脸上明媚的笑意渐渐消失了,慕振飞问她:“怎么又不开心了?”
乐意安秀眉一蹙,“还不是在为乐俊凯那个混球烦心!”
“……哎,他是你哥……”
“那又怎么样?他就是个混球!明明喜欢夜子却还是要拼命折腾她,把人往绝路上逼,我看他脑子有问题!天天整天要妈妈,还只敢问我不敢在他面前哭,上回我偷偷带天天去见夜子,母子两个哭的那个惨,我都不忍心看。回去以后乐俊凯那个王八蛋还骂我,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自己才是最该骂的那个?才能不要这么死心眼,去把夜子接回来?简直是个疯子,怪胎,禽兽!”
乐意安越说越气愤,小脸都涨红了,跺着脚骂着自己的哥哥。一抬头看见慕振飞神色怪异地看着她,她一激灵,叫他:“振飞。”
“嗯?”
“告诉我乐俊凯不在我后面。”
慕振飞摸摸她的脸说:“他不在你后面。”
乐意安松了口气,又嗔怪地说:“那你还这样怪怪地看着我!”没等他说什么她又说:“不过就算他在这儿我也不怕他,他就是该骂!咦,他人呢?难道带着那个穿得跟个火鸡一样的女人回去了?”
慕振飞说:“不是,我刚刚在外面碰到他了,他让人家自己坐车回去了。”
乐意安撇撇嘴:“真没风度!不过也好,那女的我看着太不入眼了,还不及夜子一半漂亮!”
慕振飞说:“你听我说完。我问他一会儿上哪儿去,你猜他怎么说?”
乐意安不屑地说:“谁知道他又上哪儿鬼混去!”
慕振飞神秘地摇头:“他说他找他老婆去。”
乐意安傻愣愣地看着他,“他哪来什么老婆?夜子早跟他离婚了。”
慕振飞没说话,看着她微笑。她突然明白过来,大喜过望地搂住他的脖子,“他去找夜子了?”慕振飞点点头,“很快你就又可以多数一对了。”
乐意安一声尖叫,兴奋得一把扑上去,紧紧挂在慕振飞身上,眼睛亮得快滴出水来了,“太好了!他那个死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我就说嘛,夜子那么好一个人,谁忍心对她不好?就只有那个冷血的变态狂才狠得下心!不行,我也得去找夜子,绝不能轻易地就原谅他,哼,也得让他吃点苦头才行!”说着就松开手转身就走,慕振飞拖住她,说:“哎!你就别搀和了,夜子知道怎么做,他们的事别人也插不进去。看样子是我那个妹夫和童雪的幸福把你哥给打动了,希望他能下定决心把夜子追回来。你就等着再一次管夜子叫嫂子吧!”
乐意安停下步子,想了想,喜滋滋地说:“也是。那好吧,就听你的。”慕振飞揽住她,说:“嗯,时间也不早了,大家走得差不多了,我们也回家吧。”
虽然会所由中央空调控制,温度清凉宜人,但是更衣室拥吻的两个人觉得温度似乎渐渐升高。仅仅是亲吻似乎已经不够了,莫绍谦的手开始下滑,提了童雪的羊毛裙的下摆往上撸,童雪松开勾住他脖子的手,有些无力地按住他的手,她的心跳得又急又快,移开了唇附在他耳边说:“绍谦,我们回家……”莫绍谦反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小小的,被他整个攥在手心里,沁出点潮意,只觉得软软滑滑的几乎握不住。他一定是故意的,灼热的唇靠近了她的耳垂,若有若无的厮磨着,引诱似地,问她:“你不愿意?”她的脸烫得厉害,喃喃地:“我愿意,但是不是这里……”
莫绍谦深吸一口气,牵了牵她的裙摆,把她从他身上抱起来放到一边,又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一个深蓝色的锦盒从他口袋里掉了出来,落在沙发上,童雪拿起来看了看,盒子有点湿,像在水里泡过。她捏着盒子好奇地问他:“绍谦,这是什么?”他看了一眼,又坐下来,搂过她说:“打开看看。”她依言打开锦盒,一颗巨大的深蓝色钻石映入眼帘,周围还镶嵌着一整圈无色碎钻,连悬挂它的链子都是由一颗颗小钻石串联而成的,在灯光下只觉熠熠生辉光芒耀人。她惊叫一声:“法兰西之蓝!”他扬了扬眉,饶有兴趣地问:“你知道它?”童雪使劲点头:“我们办公室的优优特喜欢研究钻石,最爱看那些名钻的新闻,前天她还拉着我看新闻,说她关注多年的‘法兰西之蓝’被一个神秘的买家以天价拍走了,优优当时还研究它周围到底镶了多少小钻石来着。天啊,原来那个神秘买家是你,我说你怎么突然出差了,原来是办这事儿去了!”莫绍谦环紧了她的腰,问她:“这么说你喜欢了?”
她结巴起来,“你……你要把它送给我?”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问问题经不经过脑子?不送给你送谁?本来咱们是要在庆典最后互换礼物的,谁知道你这么‘能干’?”她瞪着那颗“法兰西之蓝”,竟然还愁眉苦脸的,盖上盒子期期艾艾地说:“这么大一颗钻石我又不会把它戴出去,用来干嘛呢?只能去填保险箱,都装不下了……”
真是个傻女人,他抚摸着她渐干的长发,说:“我怎么跟你说的你又忘了?我要给你我能给的最好的。”没等她开口他又说:“我知道最贵的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是我选它,还有一个理由。”童雪有了兴趣,转身勾住他的脖子问:“什么理由?”莫绍谦摸摸她的脸,说:“你知道它还有个名字叫‘希望之钻’吗?”她的眼睛瞬间蒙上一层水汽,湿漉漉的,像刚出生的某种小动物。
莫绍谦搂紧了她,她的脸软软的,贴在他的胸口,心脏的位置。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他生命里的每一份美好,都与她有关。她是他生命里最美的希望,而且,永远不会让他失望。他不需要说,她都懂。
童雪窝在他怀里,手指轻轻地拨拉着盒子上的铜扣,莫绍谦突然说:“我还有礼物。”她唰的一下弹起来,“还有?”莫绍谦按住她,淡淡地说:“从明天起,十天不准上班。”童雪脸一垮,气哼哼地说:“凭什么?我好好的你干嘛不让我上班?”莫绍谦说:“咱们家那游泳池得利用起来了,从明天起,你给我在家好好地学,非得把游泳学会了不可!”她喜上眉梢:“你教我?”他藐视地瞥她一眼,说:“我哪有那闲工夫?再说了,想让我给你当游泳教练,恐怕你出不起学费。”
他收的学费可不一般,童雪突然想邪恶一把,不怕死地搂紧了他的脖子,吹了声口哨说:“大不了我就卖身学艺好了。”
这话一出口她差点没咬住自己的舌头,近墨者黑啊近墨者黑,有莫绍谦这个禽兽老公,加上刘悦莹那个损友,瞧瞧曾经多么纯洁的一只小白兔,就这样被带坏了。说完之后她整个人悲愤后悔啊,咬牙切齿啊,羞愤无比啊,简直恨不得去撞墙!
童雪的脸红得简直要滴出血来,就想松开搂着他的脖子的双手,莫绍谦像是被她的话呛了一下,没等童雪反应过来,就迅速抬手从她的手肘上方攥住她的两只胳膊,顺势一翻身把她压倒在沙发上,眯起眼睛玩味地看着她,问:“莫太太,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他低下头吻住她,不给她留一丝余地,一边伸手去拉她腰间的带子,童雪算是知道什么叫后悔莫及了,好不容易寻到一丝空隙,喘息着说:“绍谦……我错了,饶了我吧……”他顺着她的话问道:“你怎么错了?”她很庆幸自己终于能说上话了,赶紧拉住他的手,说:“我错了,我不该在这儿勾引你,可我是无心的,我们回家好不好,这里我实在没有安全感。”
莫绍谦看着她急得眼里都有泪花了,终于没有进行下一步的侵袭,惩罚性地轻轻撕咬着她粉色的唇瓣,好一会儿才凭借自身强大的自制力放开她站起来,走到鞋架那边随手拎了双缎面高跟鞋丢到她脚下,“穿上,马上回家。”
她刚把鞋子套上就被他拉起来,几乎是拽着出门了。
后半夜的时候,她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问:“老板,我的学费交够了吧?”莫绍谦轻笑一声,摸摸她的脸说:“卖身学艺倒是个好主意,以后可以试试。不过这回不行,我明天手头有事,后天要去香港出差,还真没时间教你游泳。”
她已经没力气跟他吵了,气得牙痒痒,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
结果自然是引火烧身。
终于他欺负得差不多了,抱着她又说:“看到没有,你不跟我学艺,不也还是逃不过……”
她没等那两个字出来,赶紧捂住他的嘴,小脸涨得通红,不情愿地问:“那我跟谁学游泳?”
他把她的手拿开,用他宽大的手掌整个包裹起来,细细地揉捏着,又说:“慕振飞那小子不是一直吹嘘自己的老婆游泳水平如何如何么,让她教你,再让她把乐三的老婆带上,你们两个到一起肯定有话说。”
童雪疑惑了:“谁是乐三的老婆?”
他答得理所当然:“自然是励夜。”
她更加疑惑:“他们不是离婚好几年了吗?”
莫绍谦不无得意地说:“你老公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么?我看乐三这会儿没准已经扔下他那豪宅跑去睡破巷子了,其实按我对乐三的了解,没准明天就绑着人家把复婚手续给办了。”
童雪惊喜无限:“真的?”
他信心满满,“你就看着吧,我看乐三以后要跟在我的屁股后头过结婚纪念日了。”童雪又撇撇嘴:“绑着夜子去复婚,这种事我看他倒是真做的出来,野蛮人的行径!你说夜子会原谅他吗?哎……夜子心肠软,肯定会原谅他。那乐俊凯,以后会好好对夜子吗?”
他被她问得不耐烦,“你跟励夜这么投缘,乐三要是不好好对她,你老公我我负责教训他。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好好跟他妹妹学游泳就行。”
她一撅嘴:“这算哪门子礼物啊?还有,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不就是学游泳,我用得了十天吗?”
他摸摸她的脸,又气定神闲地说:“当然是礼物,反正你十天不准上班,要是乐意安真的水平那么好,提前把你教会了,那剩下的时间我陪你去岛上旅游,咱们到海边游泳去。”
童雪一下子两眼放光:“老板说话算数?”
“废话。”
她把脸埋在他胸前,信誓旦旦地说:“我这么聪明,没准一天就学会了!你瞧好了!这样算起来你就得陪我九天,出差什么的都得靠边站,不许反悔,到时候你可别心疼你的生意!”她越说越高兴,笑得小虎牙都露出来了,酒窝一个深一个浅,看得他险些失神。
他看了她一会儿,装作不悦地问:“莫太太,你怎么一点自觉性都没有?给我的礼物呢?”
童雪内伤了,丫的大资本家一下子来了颗“法兰西之蓝”给她,晃得她的眼睛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准备的礼物好拿不出手啊!
莫绍谦看穿了她的心思,亲了亲她说:“我看重的是心意,没事,快拿出来,我不会嫌弃的。”童雪磨磨蹭蹭半天,无可奈何地从他怀里钻出来,还防贼似地裹上了睡衣,爬到大床的另一侧,取过床头的手包,拉开拉链,取出一张照片递给他。
莫绍谦就差没嘴角抽搐——还是这么没新意!
他接过照片,又把她搂进怀里,不无嘲讽地说:“我怎么有种时光倒退的感觉?”
童雪知道他在说什么,十年前她从国外回来,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就是一张照片——虽然那个生日他们错过了。那时候照片里的莫子奕还只有一颗小黄豆那么大。
她红了脸,伸手捏住他的腰,“你说过你不嫌弃的!”
莫绍谦按住她的手,求饶似地说:“好好好,不嫌弃不嫌弃!”然后把那张照片举到眼前,就着床头灯只看了第一眼他就愣住了,好半天都没挪开眼光。
照片很简单,简单到只是一个阳台,他认出来那是海边的那栋别墅的阳台。夕阳带着点赤金色,斜斜地映在悬挂在阳台上的两件衣服上,一件男人的白衬衫,和一条白色的裙子,衬衫的两只衣袖圈在裙子外面,松松地绕着,绕成一个温柔的怀抱。斜阳的余晖洒在两件衣服上,反射出一种淡淡的金色,显现出一圈毛茸茸似的的光晕。他仿佛能看见那一天的黄昏,海风轻轻扬起衬衫的下摆和裙子的缎带,而她背着光站在金色的夕阳里,长发飞扬,凝视着它们,微微笑着按下快门。
照片右下角清清楚楚印着拍摄日期:2011年6月30日。
那是她接受他的求婚的那一天。
他记得那一天的黄昏,她温柔如水而充满依恋的吻,记得他们手牵着手在海风里的沙滩上散步,记得那一朵开在天上的巨大的玫瑰,可是他并不记得她那天到海边后把他的衬衫洗了,他也从来不知道她曾把他的衬衫和她的裙子,以这样美丽的方式晾挂。更不知道,她还拍下了这样一张照片,然后小心翼翼地珍藏了整整十年。
照片的背面有字,他翻过来,墨迹有点晕染的痕迹,一看就知道年头不短了。清秀大方的字体,简简单单的一个词——幸福。
他,和她,就是幸福。
他从来没见过这张照片,她把它珍藏了十年,她把他们的幸福视若至宝地守护了十年,然后在今天,她把它送给了他。他的心被铺天盖地的幸福席卷着,飞上了云端。
他就知道,她永远都不会让他失望。
那张照片后来被莫绍谦送去放大,做成了一张巨大的画板,刚好铺满了主卧的天花板。
从此以后的每一天,早晨醒来,睁开眼睛——阳光,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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