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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依旧,暮雪永留Ⅱ(4)

(2012-09-19 15: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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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那叶慎宽和纪三儿都认得,早来了,坐着聊着,见我们进去了,纪三儿便问了起来:“事情结了?”

“都劳你们大驾了,没结不了的道理啊。”

“花的还不是你的钱。”这纪三儿换了身行头,果真还是那资本家的打扮适合他,听他不愿听着莫绍谦奉承,倒像当了莫绍谦是自己人。

又想起来接我的那天,他嫌弃那莫绍谦不够礼貌,这心直口快的,倒是个爽快人。

他边上坐着个女子,穿的简单,却大方得体,醒目的是那脖颈上的丝巾,晕染成黑白色,缠绕着,倒看不出什么形状。她的手指头纤长,握着杯子喝水的时候我看到的,那手背上的皮肤白白的,很漂亮。

我跟着莫绍谦落了座儿,这又壮了胆子开始打招呼:“叶总,纪总。”这视线绕到那女子的时候,就招呼不起来了。

纪南方这就放了杯子说:“叶守守,我们家那个和你一样屯现钞的。”

我想起来病房外头和纪南方的对话,这就笑出来,扭头见莫绍谦的眼光射过来,不解的望着,一副回家得兴师问罪的样子。

“你好。”我对着守守打了招呼。

“童雪。”莫绍谦这也介绍了我,只简单念了我的名字。

“你好。”那守守笑起来像个娃娃,那眼珠子大大的,溜溜圆。

这简单的打过招呼,纪南方又开了话匣子,朝着那叶慎宽说道:“你认识啊?”

那叶慎宽一直给人大哥样的威严,点了支烟,吐了口雾出来:“嗯。”

“莫绍谦,你藏着掖着三五年,合计着就我没见过啊?”纪三儿还装成个伤心模样说着。

莫绍谦只笑,却不语。

那叶慎宽倒是答了上来:“谁让你在家窝着,想着二三十年后当个老丈人。”

那守守凑了脑袋,望着叶慎宽,只娇着喊了声:“大哥。。”

“当我什么也没说。”叶慎宽又把那烟嘴送到嘴边。

“雷二,你现在是擅长迟到啊。”莫绍谦见你雷二刚踏进来,便说开来。

“堵车。”雷二笑着说,这又说:“莫绍谦,你下次迟到一回试试,我非寒碜你半辈子。”

莫绍谦抬了那腕表上来,对着叶慎宽说:“叶大,对下时间,这以后还不能让雷二揪住小辫子。”

“你干脆抢了雷二那块表算了。”叶慎宽笑着提了个建议。

雷二也没叫,坐下来,望了那手腕上的表有些分神。

“那杜晓苏,怎么没来?”这话估计也就叶慎宽敢问出来。

这话刚落,雷二眼神里有些乱,叹了口气,才说:“美国去了。”

“不会吧,刚整回来,又让你整走了?”那纪三儿说的有些急。

“你哪儿那么多话?”雷二吼了一句,又掏了那烟盒上手,见叶慎宽正抽着,就分别给朝着纪三儿、莫绍谦各丢了一支。

那纪三儿见了雷二不领情,飞了个白眼。

雷二点了支烟,那烟雾往上窜,估计呛到他眼睛,半眯了会儿又笑开来:“人还不能回去收拾个行李啥的!”

“切,白让我为你急了一把,还给我装。”那纪三儿又不服气的牢骚了一把,这才捏起来雷二丢来的烟,朝着桌面颠了颠。

见旁边那叶慎宽像知情的浅笑着。

“这乐三儿怎么还不来?”叶慎宽说的有些不耐,又去点烟。

“哟,说着就来啦。”纪三儿用手指朝着那门口点了点。

叶慎宽抬头见了乐俊凯,又说:“你也堵车?”

“谁他妈现在还用这么老套的借口?”乐俊凯上来就国骂了。

大家都朝着那雷二望了眼,笑着。

“慎容呢?”乐俊凯坐下来环顾了一圈,这又问。

“二度蜜月去了。”纪三儿作了答,说的轻描淡写。

“切。”乐俊凯有些不屑,这又开始脱那西装外套。

“老乐,大伙儿好不容易凑一块,不带你们这么浪费时间的啊。”叶慎宽还在纠结那迟到一事儿。

“今天还真有事。”乐俊凯脱了那西装外套,规整的搭到那椅背上,望着莫绍谦说了句。

今天这做东的应该是莫绍谦,乐俊凯这一眼神过来倒也礼貌,算是跟做东的交代这迟到缘由了,倒是外粗内细的主儿。

“手底下那些人都养来干嘛啦!”雷二说。

“臭小子,在学校被人欺负,没把老子气死。”乐俊凯说着愤愤,端着那桌上的水杯狠狠喝了一口。

“找人幼稚园小朋友算账去了?”莫绍谦答了一腔子。

“是那种跟小孩子计较的人嘛。要算账,当然一样得找他老子。”乐俊凯让那杯子落了桌,落的很大声。

“看来整个儿子出来,这连迟到,都能用上来当借口了。”纪三儿又笑着寒碜了说。

“前些日,雷二迟到,刚说那雷小二在外头揍人,三哥,到你这茬儿,倒是被人欺负了。”莫绍谦又笑了说。

那叶慎宽补了一句:“坍台。”

“良民。良民知道不?良民的儿子。”乐俊凯拍着胸脯,鄙视了那雷二,又信誓旦旦非强调了那“良民”。

 

那饭局上,莫绍谦起先没怎么喝,被那叶慎宽寒碜了一把:“莫少,这酒可是你叫的。也没见你喝几口啊。”

“这烟也没见抽几支,怎么,回去还有任务?是不是得等弟妹发个话儿啊?”那乐俊凯半靠着椅背,说着望了我一眼,又回过去看莫绍谦。

“嗨,这不是响应国家号召,优生优育嘛。”

“还优生优育。。”叶慎宽说着就笑。

那纪三儿听着刚抽了一口的烟,顿了顿,又生生灭在那烟缸里头,笑着说:“得信了科学。”

雷二一旁丢了烟过来给莫绍谦,说:“点上。”

又望向那纪三儿说:“你也是。学什么莫禽兽,还装。”

大伙儿嘘了半天,又听那乐俊凯说:“你俩计生办搞宣传去得了。”

这酒过三巡,我倒是摸清了今天的路子,大家都朝着那乐俊凯开炮,一个接着一个的闹着。

那乐俊凯先前还和大家推推让让,可喝到那份上,只叶慎宽放了句话:“乐三儿,你哪日也拖家带口的过来,就饶了你。”

只这话一出,那乐俊凯就好似撒了手,谁来敬都喝。

那上了年份的国酒开到第四瓶,乐俊凯就歇了,端坐着歇了会儿,带着醉意的说:“歇了,歇了,我去趟洗手间。”

“要不要跟着?”纪三儿喝酒稍微有些上脸,朝着莫绍谦问着。

“不敢。讨揍啊。”莫绍谦摇了头,没人再提那跟不跟的茬儿。

停了会儿,莫绍谦又说:“叶老大,还整不整?”说着提了那跟前空酒瓶子晃了晃。

“我看差不多了,再整下去,怕成不了事儿了。”叶慎宽陪着那乐俊凯喝的最多,看不出来醉着醒着,只看他笑得诡异。

等乐俊凯跌跌撞撞的回来,刚到门口,大家就收拾着离了座儿。

那雷二上去扶了乐俊凯,却被他一把推了开,雷二无语,回头朝着莫绍谦干瞪着,这倒真是应了莫绍谦那句“讨揍”的话。

“送你回去?”叶慎宽看来酒量极好,虽走的有些歪曲,倒还像清醒。

乐俊凯抬了手,说:“不用。”

“喝成这样,还开车,找死?”叶慎宽吼了句。

乐俊凯听得个死字,冷笑了,又说:“阿炳在外头呢。”这说着又从那手腕里的西装口袋里掏手机,刚掏起来没抓稳,啪一声就落了地。

见他踉跄着有些吃力的弯身捡手机,没人敢上去扶着,好不易,这才捡起来。

叶慎宽和莫绍谦走在前头,步子很快,我一侧小心的跟着,那后头雷二和纪三儿护着乐俊凯的两旁,慢悠悠的走着,看不着守守,估计在那更后头。

刚出了饭店,一个年轻的男子就迎了上来,打了招呼喊了叶总、莫总,刚准备往后头去,那莫绍谦架了他胳膊就说:“阿炳啊,这后头还有节目呢,你先回去,人交给我们了。”

阿炳见着为难,穿过叶慎宽和莫绍谦之间的空隙又朝后头望了望,没说话。

叶慎宽淡淡的说:“回去,有事儿我保你。”

那阿炳说了好,也没多话,这就上了车,开走了。

等那乐俊凯晃悠悠的走到跟前,就被叶慎宽塞到莫绍谦车子里,等乐俊凯坐稳了,叶慎宽才挨边上坐上来。

莫绍谦打了方向掉了头,和那一侧约摸找钥匙的纪三儿说:“纪三儿,行不行啊,要不要坐雷二的?”

那纪三儿回头望了雷二一眼,直说:“切,酒驾都死过一回儿了,还怕第二回?”

那守守在一旁忽然笑了说:“别找了,在我这儿。”

前头红灯,莫绍谦刹了车,车子还没停稳,就听那后头乐俊凯醉着骂人:“阿炳,你小子神经啊。怂包,不是说了让你开车就得当色盲整。”

那莫绍谦扶着方向盘,回头去看了乐俊凯一眼。

“切,莫绍谦,当起司机来了。受不起。”乐俊凯又说,说着又开始悉悉索索的掏东西:“阿炳那崽子,死哪儿了?”

见叶慎宽伸了手抽了那乐俊凯已经握手里的手机,边说:“乐三儿,也体谅点下边儿的,这都几点了,放人家回去歇着呗。”还没说完就把那手机塞回到乐俊凯的口袋里。

一路上都听着那乐俊凯闹腾,车子开开停停,最后开到偏郊的地儿,连路灯都像暗了几分,叶慎宽手搭上莫绍谦的椅背,抬了身子往外头看,这又说:“差不多了,让他下来吐一遭。”

乐俊凯又被拉下了车,刚下车就推开了叶慎宽,直说:“谁他妈要吐!你自己想吐,别扯上别人,老子撒泡尿就上去。”

乐俊凯说完,就跟叶慎宽一起朝着那墙根走去。

我收了眼神回来,见莫绍谦在笑,忙问了说:“这是要去哪儿?”

“送他回家!”

“乐俊凯吗?”

“嗯。我嘴唇干了。”

我知道那莫禽兽话里头意思,却还是掏了唇膏出来,莫绍谦一把推开了,那嘴唇就凑了上来,周遭都是那氤氲的酒气,我怕外头两人瞧见了,忙推了莫绍谦。

那两人走近了,就听乐俊凯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叶子。”

我探着脑袋往外头看,车子停在那自行车道儿上,那靠着高出一点的人行道的一侧,密密麻麻的落着一摊叶子。

回了头,见莫绍谦还在笑,又听他说:“他说的不是这个。”

莫绍谦也没多做解释,又听到外头的声响,那叶慎宽弯弯扭扭的赶到乐俊凯后头:“乐三儿,空气不错,要不陪你走走。”

“去,我自己走。”乐俊凯又推了叶慎宽一把。

叶慎宽上了车,见那乐俊凯真自己沿着那人行道晃悠悠的朝前走着。

“叶老大,现在怎么招?”

“开出去,绕个弯儿再兜回来。”

莫绍谦这就把车子又开出去,又听着叶慎宽给雷二去了电话,就说:“雷二,跟上。”

车子开出去两个红绿灯,这又掉了头,往回开,最后开上那青石板的路面,颠簸着,仿佛还能听到那石板被挤压后开裂的声响,那巷口卖饼的大婶儿见这路道挤得慌,忙把那卖饼的小车又往里头拉了拉。

那巷子也就只够一辆车的宽度,刚要进去,莫绍谦就关了车灯,摸黑朝前开着,最后那口子实在太紧,车子就停了下来。

这又见到那乐俊凯的身影,沿着那巷子慢慢的走着,扶着墙。

过了会儿,纪三儿敲了车窗,挤了上来才说:“我那儿视线不好。”

“守守呢?”叶慎宽问了说。

“车上睡着了。”纪三儿答的快。

那纪三儿看了会儿,又说:“大哥,这地儿对吧,别整的踹了别家门儿!”

“对不对,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来过。”那叶慎宽仰头靠着后座的靠椅,看不清他的脸。

“不是吧,大哥。”纪三儿有些匪夷所思的说。

又听得那莫绍谦那淡到发沉的声音:“错不了。要错了,那乐三儿还能这样朝里头走?怕是让他再喝上一瓶,也能记得这巷子有几块儿砖。”

那乐俊凯还在前头走着,他走的极慢,真像个孩子数着那青砖的格子,那巷子里的灯被钢架架在老房子的青砖墙面儿上,电线被风吹得不停的晃荡着。

乐俊凯的身影在那前方停下来,停了好一会儿,那巷子的一侧像摆着个煤球炉子,像刚点着,还冒着青烟,透着那车窗似还能闻到那煤球烧着的味道。

我刚恍了下神,乐俊凯的身影就没了。

莫绍谦那手机响了,见他望着手机笑了笑,回头望了叶慎宽一眼,这才摁了免提,听得雷二的声音:“进去了?”

“刚进去。看得清嘛你。”莫绍谦说着。

“刚擦好眼镜。”那雷二顿了会儿又说:“不会出事儿吧。”

“还不是你自己要当的和事佬。”莫绍谦嫌弃了说。

那巷子里没人出来,也没人进去,不知等了多会儿,大家本就喝了酒,像睡意上来,传染着打着呵欠。

过了会儿听到叫嚷声,就见着乐俊凯拉扯着谁走出来,那叫嚷声很大,隔着那么远也听得人不寒而栗。

听不出究竟是说着什么,那煤球炉子在拉扯中也倒了,多会儿才看清楚,另外一个,是个女人。

又是拉拉扯扯一阵儿,见乐俊凯把那女人抵到门外头另一侧的墙壁上,凑上去,粘在一起,好一阵儿。

纪三儿在位子上挪了挪,车子晃了一下,就听他拍着莫绍谦的椅背说:“莫少,很黄很暴力,有没有?”

原来雷二刚打来的那个电话一直没挂,又听雷二说笑着诡异:“莫少,提醒一下三哥,这搁外头,影响不好。”

“去,你有功夫在这儿扯淡,怎么不自己提醒去。”

“这可是我帮你整出来给三哥的答谢礼,怎么敢抢了你的头功。”

雷二那话刚结束,叶慎宽就探了身子,从前头两位子中间伸手进来,把莫绍谦手机夺了去,挂了电话,又重新拨了个号码,等了会儿,这才递到莫绍谦耳边。

我又转头看那前方,乐俊凯单手撑着那青砖墙壁,把那女人绕在里头,另一只手抬到耳边。

莫绍谦有些为难的神色,那电话里头的声音极大,我猜电话是打给乐俊凯的,总觉得这里头外头我各听到两声“莫绍谦”。

莫绍谦见这电话已经接起来,只得答话,这就说:“三哥。”等了等,那对方像没反应,莫绍谦又说:“还要不要等你一起回去?”

应该是乐俊凯先挂的电话,莫绍谦刚把那电话收起来,就见到那乐俊凯又沿着巷子摇摇晃晃的走过来。

那纪南方在后头笑着说:“莫少,你惨了。”

那莫绍谦也笑着下了车,这又探着脑袋朝后头吼了声:“雷二,前头来,你把我给整惨了。”

那乐俊凯还真是来势汹汹,一群人都下了车站在那车头前方,还像是等着那乐俊凯了。

雷二也到前头来了,那乐俊凯刚到了跟前,一把就揪了莫绍谦的领头,说:“莫绍谦,你小子,演戏不过瘾,当起导演来啦,这选角儿还选我身上来了。”

大伙儿见这阵势,都围了上来,一群人带着酒气,风吹来,绕在我周遭,更是让我觉得心慌,还真没见得谁还能揪了他莫绍谦的领头,这一下把我给吓坏了。

等我回过神,这就大力上去拽了那乐俊凯的手臂,死死的看着他说:“你干什么,你放开他。放开他。”

我想不出来当时我多慌张,直到那乐俊凯低头看着我,带着醉意的笑。

我觉得那笑里头是善意的,可他那大手还是揪着莫绍谦的领头没放,我又拉了拉他手臂,他晃了一下,连带着莫绍谦也跟着晃了晃。旁边的谁笑了两声,乐俊凯才开始说话:“莫禽兽,倒有女人肯出来替你挡刀子了。”那话说的酸酸的。

莫绍谦笑开来,我真理解不得,这情况他还能笑得出来,又听他说:“三哥,这种情况,没个女人出来挡挡,怕我连那去医院的机会都没了。”

莫绍谦这话里求了饶,那乐俊凯的手也松了,我们三个人又连带着晃荡了一番。

说那乐俊凯粗中带细果然没错,自己倒站不太稳了,还上来轻扶了我一把,我见了他还觉得有些后怕,这又朝着莫绍谦身旁缩了缩。

乐俊凯又笑着对我说:“弟妹,受惊了,玩笑而已。”

乐俊凯这说完,朝后头望了望,那后头刚还在跟他掐架的女人站在巷子中间,乐俊凯大声的说了句:“过来。”

那女人又挪着步子,还没走近,就停下来,打了个喷嚏,这又继续慢慢走着,她穿的单薄,那么冷的天,只一件白色衬衣,不知道是不是太瘦,显得那衬衣松松大大的,那肩膀没能撑起来,肩头的缝儿落在下头,耷拉着。

乐俊凯刚听了那声喷嚏响,就回了头去说:“屋里等着去。”

这话刚说完,那女人又转了身,换了方向,继续走着。

那人群笑开来,弄的我像个没头苍蝇似的站在那冷风中,乐俊凯又望着莫绍谦说:“莫禽兽,这回头再和你算。”

莫绍谦还是笑嘻嘻的说:“三哥,我等着。”

那雷二在后头咳嗽了一声,乐俊凯听着了,又晃了一下身体,望着那雷二吼了句:“雷阵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份。”

雷二瞪了莫绍谦一眼,又望着乐俊凯,也跟风的笑着说了句:“三哥,我也等着,都等着。”

乐俊凯这又转了身,沿着那巷子往前走,这次走的倒挺快,我猜已经用不着再去数一遍青砖石板的块数了。

“看来三哥这酒也醒了。”纪三儿开了腔,那守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在那人群中了,绕着纪三儿的手臂笑着,那黑白的丝巾绕在她脖颈间,肆无忌惮的飘着。

“多半是醒了,还能记得雷阵雨这茬儿。”莫绍谦理着那领头说着。

雷二走上来,又说:“莫绍谦,等你整个小子出来,不说他爸叫莫禽兽,我就不姓雷。”

众人又笑开来,我望着那走的稍远的乐俊凯的背影,那女人早走到门前,把那翻到的煤球炉子扶起来,刚扶稳了,那乐俊凯就迎了上去,拉了一番,那煤球炉子又倒了,乐俊凯顿了会儿还觉得碍事儿,这又踢了一脚,那炉子滚出去,又顺着地势,滚回来。刚看到这里,那一双人影就不见了。

 

回了头,见莫绍谦像理不顺那领头,估计酒劲儿也上来,见他这就彻底松了那领头,我忙问了说:“绍谦,没事吧。”

莫绍谦还是笑着,说:“没事,别担心。”

我理解不得这一群人里头,几乎每个都这打架的阵势都淡定的很,好似就我一人穷担心了一番,又不解的问了莫绍谦说:“他,不是真的想打你啊?”

见我还是担忧着望着他,莫绍谦又说:“这男人许久不见,打一番,也就跟你们女人许久不见,逛个街,差不多。”

我听着这话完全就不在理,小了声的说:“这又是什么野蛮人的理儿?”

那守守听着笑开来,松了绕在纪三儿胳膊弯儿里头的手,弯了腰。

那叶慎宽早退了开去,靠着电线杆子抽烟,单脚站着,另一只脚只外侧搭着地儿,那鞋底儿露在空气里。

纪三儿走了几步到那叶慎宽跟前,踢了一脚那露在外头的鞋底儿,就说:“野蛮人,说你呢。”

那叶慎宽抬手做了个打的姿势,吐了烟,说:“这小子,八百年前打的你,还在这儿跟哥记仇。”

纪三儿还对着那叶慎宽假装打人的姿势也假装了躲了躲,这又对着莫绍谦说:“莫少,啥时候会杭州?”

莫绍谦没作答,眼神却朝我望着,望了会儿不说话。

纪三儿这又换了方向,笑着朝我说:“童小姐?”

我知道那纪三儿是问了我们准备什么时候回杭州的,就因为莫绍谦一个眼神把这个问题抛向我了,还有那纪三儿称呼我“童小姐”,而不是“弟妹”,这点看起来,像个谦逊的人,不忙着把莫绍谦压下去当做弟。

我笑着回了纪三儿说:“打算明天就回去。”我也不敢把那话说的太满,只说了是“打算”,怕是资本家额外还有些什么事情。

纪三儿笑着说:“这么快就回去啊,不在这京城多呆几天,当你们会住上十天半个月呢!”接着又说:“我那婚庆张罗着呢,到时候得跟莫少一起来,这个月底的那个周六。”

“纪三儿,恭喜了哈。”莫绍谦说了句。

那雷二在一旁咳嗽了一声,说:“还婚庆,直白了就说复婚得了。”说完还没等的纪三儿反击,这又说:“外头冷,都上车等吧。”

纪三儿没再上我们车,车里头就剩了莫绍谦,我,还有那叶慎宽。

等人果然是件很累的事情,这比不得等莫绍谦回家的心情。

那CD里放了首悲伤的歌儿,后头叶慎宽燥了,说了句:“都唱的什么靡靡之音,关喽。”

那音乐也停了,就一直听的叶慎宽在后头打火机隔一阵儿就响一下,也不知是重复了多少次,莫绍谦启动了车子换气,也不说话。

是纪三儿来的电话:“莫少,还等不?”

莫绍谦没回答,只扭头望着后头的叶慎宽说:“叶老大,还等不等?”

“要等也可以,只怕要等到明儿早上了。”叶慎宽仍然仰着头,淡淡的说着。

莫绍谦听着叶慎宽说完,这才回头朝着电话里头讲着:“纪三儿,打电话,叫阿炳过来守着。人到了我们就撤。”

那车子是倒着出的那巷子,三部车子,倒了好一会儿,刚出了巷口,叶慎宽就说要下车:“我搭雷二车子回去,这高温度的电灯泡,可当不得。”

莫绍谦开了车锁放那叶慎宽下去了,一行人在岔路口招呼了一声,这就各自散开了。

还似有些余惊未定,在车上,我有些恼了说:“以后再不跟你出来看这样的戏了。”

“怎么了?”

“理解不了你们这野蛮人的方式。”

“呵呵,闹着玩的。能被三哥亲手揍的,那还真是重量级的。”莫绍谦还不忘自吹自擂。

莫绍谦说完还笑,也不知那莫绍谦还和哪个兄弟干过架的,又问:“你们都是这种相处方式吗?你还被谁打过?还是你也打过谁?”

“振飞。”

“慕振飞?”

“嗯。”

“你们两个?也能打起来?”

莫绍谦又笑笑不说话。

我觉得纳闷,资本家我还真就理解不得了,这又换了话题说:“绍谦,那女的,是三哥的女人?”

“嗯。”

“也是外头的女人?”

莫绍谦像是不满意我这个定义,皱了眉说:“什么叫也是外头的女人?”

“哦,不是啊。”

“他前妻。”

“又是前妻?”

莫绍谦侧脸过来疑问的表情。

我顺了心里的意思就说:“你们这群人,倒好似都有个前妻。那守守也是纪南方的前妻?”

“他们离婚没对外公布过。”

“哦。”

“呵,比较下来是不是觉得我是最靠谱?”

“你不是也有个前妻嘛!”

“根本就没结。”

“可外人都知道她就是你前妻。”

莫绍谦又沉默了,我猜他喝酒上了头,这连嘴皮子上的功夫倒像是差下去了。

可资本家一沉默,我就觉得有些担心,和他之间我落得上风就肯定没好果子吃,我倒宁可落得下风。

“绍谦,我开玩笑的。”我尴尬的笑了笑,又转了话题说:“那女人看上去好让人心疼。”

“叫夜子。想认识?”

“叶子?三哥喊的是她的名字啊?”

“不是那树叶子,是黑夜的夜。”

“夜子。”

“有个五岁的儿子。”

“五岁?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啊她。”

“所以,你年纪大了,可以生了。”

“你是说我老了?”

“我年纪大了,行了吧。”

“莫绍谦,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都要。”

“都要?”

“嗯。”

“可也没龙凤胎的遗产基因啊!”

“那就慢慢生,要是一直生男孩儿,那就生到女孩儿为止,要是一直生女孩儿,那就生到男孩儿为止。”

“你当我是母猪啊。”

“没有,你要是母猪,那我不成种猪了。”

“反正你本来就是禽兽。”

。。。。。

 

番外 被唤着醒来的身体和心

回到屋子里,她终于放松下来,一直在医院陪着舅妈,这几日惟独称得上睡眠时间的也就下午那短短的两小时。

换了拖鞋,她便瘫坐在沙发上,倚着靠背休息。

莫绍谦走近了,几近命令的说:“去洗澡。”

“让我歇会儿。”她撒娇了说,这样的语气总让莫绍谦抵抗不得。

莫绍谦还在想着怎么让她早点洗了直接房间里去睡,不巧的是手机响了,他皱了眉,这就绕到落地窗的一侧开始接电话。

她只觉得这深夜里还要听着他处理公事的电话,就觉得累。

那胸口闷闷的,她绕了手臂到背后,解了那胸衣的扣子,解开了,她舒了口气,觉得顺气多了。

她就那样眯着眼睛在沙发里打盹,听着莫绍谦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不想动弹,身体透支的让她无力。

那电话挂了,他望着那印着客厅水晶灯的落地窗,淡淡的笑着。

电话是陈厚打来的,说的还是对阵远中的进展,他原不想在这么美好的夜晚想任何烦人的事,可总算听到的是好消息。

那玻璃窗印着他嘴角的弧度,得意的。

转头去看她,侧着脑袋靠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他走近了,听她呼吸渐渐的加重,坐着也能睡着的家伙,这又联想起刚车子里关于“母猪”、“种猪”的对话,只觉得好笑。

他也在那沙发里头坐下来,她其实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了,那沙发落下去了一点,又一点,他定是不想吵到他,所以轻轻的坐下来,那落下去的时间有点久了,像很久,那沙发的坐垫这才稳在一个高度。

那酒精起了作用,让身体热起来,他觉得渴,这就提了茶几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不想惹的沙发再动弹,便落坐在沙发的边缘,握着那水杯,让手肘撑在膝盖上。

他其实也困了,却又不想让睡眠来浪费时间,今天倒像是个有意义的夜晚,他想记住,这就抬了腕表上来看,忙起来,倒好像一下子想不起来今天的日期了。

人或者总因为在对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才会靠的近一点,就像他和乐俊凯。

在那暴躁的三哥身上,总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好多年,他们都似用尽全身的气力不停的吐丝,然后在心底里织了一张网,风刮过来,吹破了,还是顽固的去修补,修的密密麻麻的,可那张网没网住别人,倒是把自己困死了。

他想着苦笑,又侧脸去看身旁的她,他花去好多时间去适应,终于不再觉得这样的日子是个梦了。

他伸了手出去,撸着她黏在脸颊上的发,把它们框到她的耳根后头,这样清爽多了。

他又怕了她侧了的脑袋太吃力,这就放了那杯子,把她拉过来,让她枕着自己的大腿躺倒了睡。

她没有喝酒,但脸颊还有点微红,白里透红,那长长的眼睫毛罩着下眼睑,像个小孩子。

她穿着白色的衬衫,那原先装饰用的丝巾早被她拉扯掉,丢在沙发的另一侧,那黑色打着褶皱的裙,只遮着她的大腿,那膝盖以下白皙的小腿露出来,性感的美妙。

他又觉得热起来,被她压着,却不再方便去拿那刚才放下的杯子。他开始解她的扣子,衣领硬硬的,那最上头一颗解的最费力,他笑自己心急,到了下头的,倒也顺手了。他想想,好似第一次,这么耐心的解了她的扣子,难怪她总在每次激情过后,提着那被撕碎的衣服瞪着他不说话。

他看看她胸衣的扣子早解了,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这又觉得恼火,这女人随随便便的解了那包裹自己私隐的防备。

她像有点感觉被骚扰到了,却没有醒,翻了个身,侧过来,那脸颊贴上他的腹部,像个小猫一样在他衬衣上擦了几下,一只手上来,揽着他的腰,又继续美美的安静了睡。

那呼吸出来的热气透过他的衬衣渗进去,让他有些抑制不住的冲动。

他翻了她的身体,又让她乖乖的平躺着。那胸衣她好像很喜欢,像见她总穿,带着蕾丝的花边,绕在那边缘上,他把那胸衣往下拉了拉,坏笑的欣赏着。光看着觉得不够,这又用那蕾丝花边摩擦着那粉红的花骨朵,她闭着眼睛娇嗲的哼了一声,总算有点反应,这种事情他还不想唱那独角戏。

她觉得浑身热热的,以为做了梦,想着怎么就梦到这遭了,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她想逃开,刚用手肘把自己撑起来,就又被他压下去,那脑袋这又回落到他大腿上,刚张了口想说话,莫绍谦抬了大腿往上,自己又埋了头,直把她堵在自己缩小的空间里,那唇贴上去,还带着点酒气,又带着茶香,周遭的空气弥漫着彼此的气息,交杂着。

她终于有给自己叫屈的机会,张口便说:“绍谦。”

说完便觉得自己喊的太温柔,还不足以表达心里的意思,又说:“我困了。”

“我不困。”

“我累了。”

“我不累。”

全面以自己为中心的资本家,她心里念叨着,又嫌弃的喊了他的全名:“莫绍谦。”

莫绍谦坏坏的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大大的手掌捂着她的那团柔软,让她觉得更热。她闭了眼睛,想着装睡,不回应,或者这样莫绍谦自己觉得没什么劲头,那禽兽病也就好了。原来,她又天真了一把。

莫绍谦的吻落下来,他的吻技一直很好,她不得不承认。那之前的三年,她都用那仇视的意志不停的抵抗着,人最怕的就是和自己做斗争,这最最残忍,她想着,到如今,总算是不用再斗争了,原来有一天,她也可以这样放任自己。

那吻让人意乱情迷,他锁住她的舌,又慢慢的放开,探着她的每一寸甘甜。

那热浪掀过来,就退不去。

莫绍谦一个大力,把她往上拖了拖,让她整个上身都摊在他的大腿上,这又拿了沙发的靠垫过来,把她的脑袋垫的高高的。

她不想看到这让人觉得火热的场面,可那莫绍谦的大手就在她的眼前不停揉搓着,她用不得脑子,只自然的又喊了他:“绍谦。”

莫绍谦的吻移到她的脖颈,呼着热气,轻轻的说:“你什么都不用做。”

她想,他定是误会她又要说自己累或者困之类的。

过了会儿,莫绍谦微微抬了头又说:“你只要唱歌给我听。”

莫绍谦说完,她就再见不着他的脸,他的唇朝着正下方落下去,落在她的胸前。

他像个登山者,慢慢的在那山路上攀沿着,一直想着要站到那山峰的顶端,那里会有更美好的风景。

已经是晚上了,原来他的胡须长的那么快,早上还剃的光光的下巴,这到了晚上,那须根冒出来,直刺得她麻麻的,不自觉的浑身战栗着。

他的大手游离着,一直探着路过她的小腹,又更往下,她不自觉地曲了膝盖,把两腿并的紧紧的。

那打了褶皱的毛呢裙子,只当她曲腿,便倒退着落下来,倒是给了莫绍谦机会了,他的大手探到她的大腿上,来回的摸索着,要探到那内侧,却觉得费劲,她的腿用力的并拢着。莫绍谦耍了心计,那唇落到山峰上,只那舌尖轻轻扫过山峰,便抽离了她脑子里一切的思想,她“唔”了一声,连力气都没了。

莫绍谦推了她沙发外侧的那条腿,好像也没用什么力气,她的那条腿便落到沙发下头去了,那脚底板碰上毛茸茸的地毯,痒痒的。

他想要探索的那片天地,就那样只留了一层最后的阻拦,那布料像是真丝的,薄薄的,滑滑的,他用指腹上下的摩擦着。她还在扭着逃离他,可那只大手就那样紧紧的攀附着,她逃到哪里,它就到哪里。直到那泉水涌出来,地上湿滑,他确定了这些,才停下来。

莫绍谦搬了她,让她乖乖的跪着,她抓了那沙发靠背的上方,他腹上的汗毛擦过她的身体,她感觉到了。

那沙发不靠墙,孤零零的在客厅的中间,她不敢乱动,生怕那禽兽的力气让这不靠墙的沙发倒下去,她的手抓的更紧了,生了一手的汗,那皮质的沙发吸不了汗水,她晃荡的厉害,越是想抓稳了,就越是抓不住。

莫绍谦换了方向,让她趴在沙发坐垫上,这又开始没完没了了,那原先用来垫着她脑袋的靠垫,落在她脸颊下,布料很光滑,她的侧脸在那靠垫上随着莫绍谦的节奏来回的摩擦着,她倒庆幸那布料是光滑的,不然,准会把脸颊子擦破皮。

煞风景的电话又响了,莫绍谦顾不上,可那震动声在玻璃茶几上响的实在难受,他无奈的抽离她,拿了电话接起来,他还不忘靠近她,只在那外头抵着她。

那电话刚接起,他就听得那头冒了句:“莫少,到家没?猜那三哥在干嘛。”

莫绍谦皱了眉,喘着粗气,不耐烦的把电话从耳边拿下来,对准自己的嘴巴,吼了句:“纪三儿,你他妈该干嘛干嘛去。”

她听到手机掉落在真皮沙发上的那声响,接着就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莫绍谦觉得安慰,短短十几秒的电话,倒似让她按耐不住了,轻轻的在他凸起的部分扭着,倒是该谢了纪三儿的电话,他还不知道她还能有这样热情的时候。

唤醒她的心,他用去了五年,唤醒她的身体,他用了几十分钟。想想,她的身体和心都醒了,他觉得满足又幸运。

他托着她的腰,在那湿地划着圈圈逗她。

“求我!”

她喘着气,含糊的说:“绍谦。。。求。。。求。。。你。。。”

他果然喜欢胜利的感觉,天生在哪里都要找到王者的满足感,这就把她填满了,她的歌儿终于唱到高潮,他听着,觉得比任何天籁都要美妙动听。

她觉得羞愧,那一声喊得自己都觉得羞愧,这就咬了那脸颊下靠垫的一角,忍着,拼了命的忍着。

歌儿里头的高潮都应该是一段一段的,这是基本,莫绍谦是懂的,他还没听够,这就拉了她咬在嘴里的靠垫,直接甩了出去。

那靠垫边缘的穗须因为莫绍谦的拉扯,被扯落到她嘴里,她觉得难受,还没来得及吐出去,莫绍谦又一个大力,她唱起来,那穗须自己就掉出去了。

生活在继续,爱情在继续,游戏也在继续。

 

那纪南方和叶慎守的婚庆,氛围绝对盖过一场婚礼。

外人都当是一场婚庆,或者对他们自己来说,复婚更胜过那年轻时候的一场婚礼吧,因为多了很多别人难以了解的人生旅程。

我这么想着,听那纪南方在台上讲话,披着光辉的男人女人,这样的对着众人,算是幸福了吧。

纪南方和守守对着彼此站着,看的出来守守很紧张,那白色的晚礼服的裙摆被她拽着扯着,摇晃着身体对着纪南方笑。

拿着话筒纪南方对着守守说:“到现在还觉得幸运,可以把你当成一个孩子宠着,再过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六十年,还是会把你当成一个孩子,你可以任性,可以耍赖,但是,不要离开我。”

这是叶慎守整场的第一次哭泣,那扎着小白花儿的手腕被她抬起来,她捂着嘴,在台上抽泣着抖着身子,听不到声音,却好似在心底里能听得她的那份感动和幸福。

站在人群中的我刚想跟着众人一起拍手,那手就被莫绍谦拽住,他用了好大的力,我有些痛,他应该没察觉,我扭头去看站在身旁的他,那俊朗的脸庞因为我眼里那份感动出来的热泪变成很多个,重叠着,到最后真的看不清。

重拾,总是美好的。

 

那婚庆是自助式的,纪南方和守守跳过第一支舞,客人们跳舞的开始跳舞,走动的开始走动,寒暄的开始寒暄。

我怕站在莫绍谦身旁见到形形色色的人,或者更直接一点说,我怕了在莫绍谦身边被形形色色的人见到。

可惜的是,晓苏没有来,我以为可以见着可爱的小芋头,可终就见到雷二一个。

我找不到一个可以一起坐在角落里呆着的人,可这样一场别人的婚庆,想见的没见到,不想见到的倒是见到了。

真不知道慕咏飞和慕振飞也会来,可想想,慕振飞都说了,这圈子这么小。

是小,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小。

慕振飞的臂弯被一位年轻的小姐挽着,她穿着茶金色的短裙,样子很年轻,那被染成栗色的发,带卷儿,只到肩头的长度,那锁骨露的很漂亮。

慕咏飞在一侧,握着小巧的手包站着,她穿了一身黑色,和她不是很搭调,那黑色的低调和含蓄,遮不住她浑身上下的傲气和霸道。

是那在一侧的上官,先打了招呼说:“两位慕总,好。”

慕咏飞到底是个大家小姐,点了头,微微的抬手和上官轻握,全程都带笑,但是很淡,看的出来,她有几秒,那眼神落在莫绍谦的身上。

慕振飞还是不改往日的调皮,上了前,也和上官握了手,这嘴巴里说:“上官大人,好啊。”

上官的招呼完毕了,扭头过来望着莫绍谦说:“莫少,不要这样,打个招呼呗。”

慕咏飞像还站着,像是等着。

莫绍谦当真是打了招呼,可惜跳过慕咏飞,直接上去和慕振飞握着手说:“振飞,还是听了慕董的安排?”

慕振飞笑了笑,望了眼旁边的小姐,这又回头看着莫绍谦说:“能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说完这又和莫绍谦互望着笑。

慕咏飞的脸是冷的,上官定是见莫绍谦这风今天吹的不对,等那振飞的话刚落下,便举了酒杯对着众人说:“我先走一步,那边有个熟识的朋友。”

其实我也想着离开,怕是那风向吹着小火苗,越吹越大,最后烧到我,可找不到熟识的人,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那慕振飞身旁的小姐小了声的对着慕振飞说:“振飞,我爸在那边,先去打个招呼吧。”

慕振飞点头,这又对着莫绍谦说:“姐夫,待会儿喝一杯。”

那背影走远了,莫绍谦和慕振飞用差不多一样的眼神望着那慕振飞,大概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称呼又用错了,走出去三两步,回过头来尴尬的笑。

这圈子更小了,只剩得最不该一起出现的我们三个。

是慕咏飞先开了口:“绍谦,什么时候有空,想和你谈谈。”

莫绍谦不说话,不知是不是代表没什么好谈的,慕咏飞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我推不出意思,大概是想我先离开,行个方便,我扭了身体,还没走出去,又被莫绍谦拉了回来。

莫绍谦冷冷的说:“在这里,什么都可以说,何必再找其他时间!”

远远的看到那天晚上见过一面的夜子,孤零零的走过来,擦过我们身边,她还没走远,我这才想到或者可以和她做个伴儿,于是甩了莫绍谦的手掌,扭身说:“夜子。”

我走开了,那圈子就剩下莫绍谦和慕咏飞了。

夜子回头看我的眼神有些茫然,她不认识我,可我还是冲着她笑,至少我还是认识她的。

她今天的样子和那天夜里在巷子里头见到的是迥异的,她的头发挽在脑后,遗漏了一小撮沿着肩头耷拉着,一件单肩的拖地长裙,那腰间有条细细的银色腰带,搭配的很漂亮,走近了才看清那礼服是淡到极致的草绿色,她几乎没有佩戴任何的首饰,可只这样的装扮已经清新脱俗。

和夜子在角落的沙发里坐下来,那里的灯光最黯淡,在这样喧闹的地方,灯光处总似不适合我。

远远的看着莫绍谦和慕咏飞穿过人群,又在侍者的指引下走去出口,去了哪里不知道。

夜子大概是个安静的女人,我们几乎没有交谈,在这样喧闹的地方,谈话本身就是一件费力的事情。

她甚至没有问过我是怎么认识她的,多半她的人生和我一样,总这样时不时的冒出一个认识自己的人来,弄清楚原因,有时候对自己倒是一种讽刺。

 

莫绍谦再回来的时候,夜子已经打过招呼先离开了。

我一个人呆坐着,那一杯拿在手里装模作样的香槟,被我搁在沙发旁边的圆桌上,可又觉得渴,刚举起来,莫绍谦就出现了,抽了那杯子说:

“还喝酒!”

我没说话,怕在这么吵闹的地方说出话来,他也听不到。

莫绍谦拉着我离开了,到了酒店门口,那服务生见他出来,点头招呼,接了莫绍谦的车钥匙就走开了。

很无聊的等着,京城的晚上比上次还要冷,我把披肩搭上,又认真的拉了拉,整完了才说:“绍谦,这样就走了,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了?”

“不是应该和纪总他们打过招呼才行嘛。”

“呵,光亲朋好友就够他招呼的了,我们这样的就算了吧。”

“哦。”

“雷二他们早走了。”

也就是一小段简短的对话,侍者就把车子开来了,莫绍谦绕到一侧上了车,我开了车门,扭头看着那酒店门前两个穿着旗袍迎宾的小姐很又默契的一起笑着对着我们弯了腰。

上了车,莫绍谦就掏了电话出来。

“叶老大,先走了。”

。。。

“帮忙和纪三儿说一声。”

。。。

“呵。”

。。。

“回头再说!”

。。。

“谁让你今天当家长来着,乐三哥那儿今天倒是整了点乐子。”

。。。

原来莫绍谦这么急着出来,是还有其他的安排。

“绍谦,还要去哪里?”

“约了人谈点事情!”

“正事儿?”

“差不多。”

“那我下来自己打车回去。”

“一起去。”

“晓苏为什么没来?”

“不太方便吧。”

“还在美国吗?”

“好像是。”

“慕咏飞找你。。。?”

“生意上的事儿,你不会连她的醋都吃吧!”

“才没有。”

“童雪,或者无法摆脱她是我所谓前妻的事实。但是,除了这些,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那次,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那车子不紧不慢的开着,过了一个红灯,路况很好,莫绍谦又一个急促的掉头,把车子往回开。

“绍谦,怎么了?走错了?”那个掉头很急,我小心的拉着车把手。

“不是,带你去个地方!”莫绍谦扭着头看着车后。

“去哪儿?”我又问。

“下来走走。”资本家总是神秘兮兮的,对别人的提问总回答的轻描淡写。

莫绍谦已经把车子停到主干道支开的小道上,停稳了就叫我下车。

这小道儿在夜里很安静,几乎没什么行人,道路很窄,两边的树木高高大大的,高过那孤独的几盏路灯,印不出影子。

和莫绍谦并肩走着,还不知道,人流这么少的一条道儿,还需要废点时间来等那红灯。

也不知道,在那短短的十几秒等待红灯的时间里,也能遇见幸福的模样。

当我们驻足在那斑马线的后头,一对男女在我们身旁停下来,听到那自行车刹车声,男人女人都很年轻。

那女人搂着男人的腰,侧脸贴在男人的后背上,因为背对着,看不清她的脸,只听着她忘我的唱着歌儿,放佛那世界里头就剩下他和她。

我一直看着,直到看到他们骑车远去,是莫绍谦打断了我,拉着我过那不宽不窄的马路,走到路中间,听他有些莫名的说:“想什么?”

“看到那骑车的情侣没?”

“嗯。”

“那女人唱的什么歌儿?”

“不知道。”

“绍谦,还记不记得,在海边?”

“嗯。”

“那些日子,第一次知道,原来你还会骑车,原来你还做得一手好菜。”

“不是说了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还有吗?”

“有。”莫绍谦自信满满的说。

“绍谦,那次我也那样坐在你的身后。”

“怀念?”

“你还会不会再骑车?”

“蹬十下才走出去几米,浪费时间。”

“贴着别人的后背一起前行,想起来,是件美好的事情。”

莫绍谦停下来,有些无奈的看着我,又走出去几步,走到我前头蹲下,他拍了自己的肩膀,也不回头,只慢慢的说:“上来,我背你。”

我站在那儿很久,等那肩头的披肩一角掉下来,那肩头露的我有些冷,这才傻傻的走过去。

“是不是很重?”

“你可以试试不停的长胖,看到什么程度我就背不动。”

“放我下来。绍谦。”

“不要。”

“我要下来。”

“到前头那个路口。”

“嗯。”我乖乖的不再挣扎,把脑袋和他的凑在一块儿,又说:“那次,你也这样背过我。”

“还不是你自己笨,把自己摔伤了。”

“是你自己出去了,把我丢下了。”

“以后不会。”莫绍谦抱着我的腿,往上颠了一下,继续往前走,那个路口看上去那么远。

我想我对于单车的那些情怀,总是因为有些残缺的青春。

到如今,当那些往事记起来,已不会再让我溃不成军。

莫绍谦的后背那么厚实,我搂着他的脖子,擦着他后脑勺子的须发。

曾经,总认为他强加给我一切都是可憎的。

我还想着骑车单子,晒着太阳,吹着暖风的日子,却上了他那放佛与世隔绝的车。

我听歌,却不再唱歌。

我有时候看前方,有时候看侧脸的窗外,有时候放低了脑袋睡觉。

再也看不到从头顶溜着倒退的树木,却看到拥挤,看到如汽车尾灯那般疯狂闪着的人们的急躁和不安。

或者有些人,在你骑车的年岁里出现,但未必是那个骑车载你走过最多路程的男人,他打乱你生活的步子,踩踏了你倔强的心。

当你理顺了那些过去,才发现,自己的痛里头藏了他的多少痛,他遮了风,挡了雨,压了浪。

他在你身前,不忍让你烦恼,不忍让你哭泣,甚至不忍让你想心事。

莫绍谦,如果我们还有那样骑车远足的机会,我不会呆呆的靠着你的后背,默不作声的怀念往事,我会学着淘气的孩子,把脑袋钻到你的胳肢窝里,然后捉迷藏一样的想看到你的样子,我也会唱歌,唱给自己,唱给你。

“绍谦,到底是去哪儿?”莫绍谦已经放我下来了,我觉得这路道越走越阴暗。

莫绍谦没什么语调的说:“见个故人。”

故人。已故之人。

我不信神明,也不惧怕魔鬼,但是这样的地方,自然就让人觉得畏缩和惧怕。

在那一块一块墓碑前行走,埋怨了莫绍谦大晚上为什么要带我来这样的地方,又好奇了他是来看谁。

我紧紧的跟在莫绍谦的身后,战战兢兢的走着,终于走到一处,莫绍谦停下来。

光线很暗,墓碑上的字看不清,我站着远远的望着一大片竖着的墓碑,朝着莫绍谦身边靠了靠,他拽了我的手,说:“别怕,我在这儿。”

莫绍谦在那墓碑前慢慢的坐下,不说话,他掏了西装口袋里的手绢,把坐着地儿旁边空出来的大理石面儿擦了又擦,擦完了,在口袋里掏了会儿,看到一些反光,应该是莫绍谦的烟盒。

站在黑暗里的时间长了,周遭的一切才看的清楚了些。

我从来没见过莫绍谦抽烟用火柴,那火柴杆很长很粗,看不到火柴头的颜色,莫绍谦只在那柴盒上轻轻一刮,火光就起来,呲的一声。

那微弱的一点火光,却把那墓碑上的相片照在我的眼睛里,没看清模样,确定是个年轻的男人。

晚上风大,莫绍谦两手合成一个形状,把那点着的火柴护在里头,那火光更是微弱了,墓碑上的字我还是没看清。

一根火柴,莫绍谦点了两支烟,其中一只放在刚刚认真擦过的大理石面儿上,黑暗中的两点腥红,一点安静在地上,一点在莫绍谦手指尖拉近拉远的移动着。

我蹲下来,挨着莫绍谦坐下,那墓碑的周围放着各式的花束,躺倒在地面上,似乎太多,拥簇得厉害。

“来看他的人很多。”我望着那些花束轻轻的说。

莫绍谦深深的吸了口烟,吐出来,也不看我,回答说:“嗯,前几日,是他忌日。”

那些花束几乎都包装的很精美,只突显了两束没有包装的野菊,像郊外采来的,一束大的,挤着一束小的。

我觉得奇怪,又问了莫绍谦:“怎么这束花,那么小。”

“可能是小孩子送来的。”

那大理石面儿上的烟,慢慢的缩短着,被花束包围着,那里的风应该不大,那燃过去落下的烟灰越来越长,稍微有点弯曲,到最后,烧到那烟蒂带着淡淡的焦味儿。

莫绍谦又刮了根火柴,一样还是点了两支烟,停下来,又说:“童雪,结婚吧。”

莫绍谦这话出来我就懵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有天莫绍谦会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结婚的事情,我以为他会用上比这霸道千倍万倍的语气说出来。

“人世间,难以预料的事情太多。”莫绍谦扭头过来,在这阴暗的地方他第一次看我,那烟头的腥红印在他的镜片上,右边的大些,左边的小些,我们背风坐着,他额前的发,还是有几搓乱了,耷拉了下来,他的眉头锁着,无力和我说:“要是有天我也和东子一样了,想想,最觉得遗憾的部分是关于你的。”

“绍谦。”我温柔的喊了他,从侧面抱了他,有些费力的想把他的全身包裹住,他的身子太宽阔,我又朝着他靠了靠,莫绍谦的手臂抬起来,绕道我的脑后,把我紧紧的搂在那冷风里。

莫绍谦他不是神,他也会为那生老病死觉得无力,他也会害怕、迷茫,几年前,当我脆弱在父母的墓碑前,我想象出来的他拯救了我,他教会我黑与白的道理,世界上得失时间的衡量,到如今,调了个个儿,我想安慰他。

我反手把他的脸庞拨过来,凑上去,那一吻,是爱、安慰、相随的承诺:“莫绍谦,生老病死,你在哪里,我都在你身旁。”

莫绍谦,记得,是身旁,而不是身后。

 

晚上是去了三哥的地儿,到的时候雷二和上官已经在的,绕着麻将桌子抽着烟,见了莫绍谦进去了,雷二就开始叫嚣了:“莫少,逮到你迟到的机会了。看你整什么借口出来。”

莫绍谦不紧不慢的走过去,脱了那西装外套,丢在沙发上,这就上了麻将台:“去见了个兄弟。”

“啥兄弟整的比咋哥几个还重要。”乐三哥的豪爽和潇洒真是让人一眼就能望的出来,那烟叼在嘴里,一说话烟灰自己掉了下来,他也不管不顾,那话里头还带了点小醋意,完全想不出来上次还揪着莫绍谦的领头想要掐架来着。

“呵呵,看东子去了,想跟他比啊,找他出来啊。”莫绍谦坏笑着。

雷二做了个慎得慌的表情:“去去去。没劲。”

“快快快,手指头早开始痒了,刚好十点,开始,开始。”上官已经推了面前的麻将牌,稀里哗啦的开始洗牌,众人也跟着开始了。

那悉悉索索一阵响停了,三哥就望着沙发上坐着的我说:“弟妹,要是困了就客房去歇着。”

“没关系,坐着陪你们玩会儿,我还不困。”我也客气的回了三哥。

莫绍谦又说:“还是叫人先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没关系的,你们玩儿。”

莫绍谦回过头去,研究着自己的牌,说着:“也好,一会儿等嫂子出来,你们聊聊。”

夜子出来的时候,他们第一局正玩到劲头上,那上官一个劲儿的懊悔着怎么就把那小鸟打趴在台面上了,啧啧啧的一声又一声。

是我第三次见着她,她是第二次见到我,这次她还是有些吃惊,是我先喊的她:“夜子。”

她对着我笑,朝着那沙发走过来,莫绍谦打着麻将牌只心不在焉的吐了一句:“哟,嫂子出来了。”

没等莫绍谦介绍我,我便说:“嫂子,我童雪。”说完对着她笑开来。

她换了衣裳,穿了件青灰色的羊毛开衫,那头发落着,脑袋显得大了,可肩头又更窄了,她淡淡的笑,估计见我还穿着那晚礼服,这就拉着我说:“童小姐,换身衣服吧,我带你去。”

我随着她走出去,小心的跟着,不让那高跟鞋在地板上落的太大的声响,我望着她的后背说:“夜子。”

她回了头,笑着用疑问的眼神望着我。

“可以这样叫你吗?”

“朋友都是这么叫我的。”

“那你也直接叫我童雪好了,朋友也都是这么叫我的。”

“嗯,童雪。”“你先去洗把脸,我去找身合适的衣服给你。”

“不用了夜子,你的衣服,我铁定穿不上。”我有些尴尬的笑,穿着高跟鞋的我站在她旁边,高出她许多,她的脑袋稍微上扬,望着我笑开来。

“你个字高,估计得把我的长裤穿成九分裤了。”夜子说着就笑,她其实还是个挺幽默的人。

我合着她笑着,笑完便说:“我衣服在车子里,我去拿了来。”

“你先进去吧,我叫阿炳去拿,一会儿给你送来。”夜子说完就转身走开了。

夜子什么时候进来过,我不知道,那车子里头备用的衣服平整的放在客房的床沿上,我换好便想去莫绍谦他们打牌的地儿。

路过一处房间,门半开着,夜子在,那应该是一处婴儿房,墙壁绘成海洋的样子,布着各式各样的鱼儿,夜子半坐在床沿上,我只在外头静静的看着,看她拉着被子,替那睡着的孩子掖了掖,又呆呆的望着。

她的身子果然娇小,坐在那么小的床上还让人觉得身板小。

我抹了抹脸上还没擦干的几粒水珠子,当身边的女人们都已经孕育过孩子,生育了孩子,开始怀着满腹爱意的养育孩子,我却还在上妆卸妆的日子里过活。

轻叹了口气,这就走开了。

莫绍谦他们还在牌桌上吵吵嚷嚷的较劲儿,待我又重新在沙发里头坐下来,莫绍谦又说:“困不困?”

我摇了头,没答话,旁边雷二又开腔了:“莫禽兽,以后得改口叫你莫情圣了。”

众人又合着笑起来。

“几点了?这纪三儿该在飞机上了。”雷二抬头看了下腕表,说着。

上官伸手出去摸了张牌回来,用那拇指轻搓,又望回到面前的牌搭子说:“这么晚,他还去哪儿赶场子?”

“切,人家二度蜜月去了。”雷二答了说。

“真有这闲心。”上官有些不屑的说。

莫绍谦笑的诡异:“人这次是洗耻去了。”

雷二又补了一句:“哈哈,哪里跌倒的,就得哪里爬起来。”

夜子刚好过来了,那小身板儿刚落到沙发里,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望见三哥看过来,但没见他说话,莫绍谦望了三哥一眼,笑着说:“看来,咱哥几个儿,都算是爬起来了。”

莫绍谦身子晃荡了一下,又急了瞪着三哥说:“蹬我干嘛!”

三哥还是气定神闲,打出去一个三筒,不带表情的说:“我可没趴下过。”

莫绍谦笑笑,也不再争辩。

这话茬子刚结束,那雷二的手机便响了,众人嫌弃的看着他。

雷二起身要离席,那上官拽着雷二的胳膊就说:“雷二,我这把起手就好的很,打完再说。”

雷二瞥了他一眼,这又朝我望过来,招着手说:“弟妹,过来帮我摸几圈。”

“我,不太会。”

“刚好来练练手。”

那雷二这就接起电话来,一路说着一路朝着阳台走过去:“嗯。”

。。。

“在老爷子那儿呢!”

。。。

“你想他了?想他也没辙,不回来你就干想着吧。”

。。。

雷二的声音是越飘越远了,直到那阳台的玻璃门被关上了,那声音再听不见了。

麻将牌对我来说也不能说不会,舅舅也爱玩这些,有时候周末也叫上几个同事在家里搓个小半天,那时候舅妈总爱带着我张罗着给大伙儿包饺子吃,可跟着这帮玩的精的,我的水平真当是菜的很。

速度有点儿慢了,那上官急着自己一手好牌,这便说:“嫂子,你随便打打,摸上来直接洒桌上得了,反正输的又不是莫禽兽的钱。”

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这几圈下来,手里的牌倒是上的差不多了,刚抓了张牌上来,却不知是该打出去哪张,楞那儿半天,上官又急了,直接凑了脑袋过来,看着我一摞子牌,大笑了一声,喊了那阳台上整推了门要进来的雷二就说:“雷二,你他妈的这样也能糊。”

夜子也凑了过来,站到我身后,帮着我把那成排的麻将疙瘩推倒了说:“还清一色。”

“弟妹,还有这手?”雷二有些吃惊的说,又望着莫绍谦还是那番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也是今儿个才知道的。”莫绍谦一样输了钱,有些无辜的说着笑。

我和夜子又退回来沙发里,那电视节目实在无聊,碍着一棒子男人在,想真正聊聊天也难,那满屋子呛人的烟味有些吃不消。

我提了建议说:“夜子,饿不饿,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嗯。”夜子肯定的答了,我猜她定是也无聊了。

我招呼了莫绍谦说:“绍谦,我和夜子出去吃点东西。”

三哥望了过来说:“弟妹饿了?想吃点什么?让厨房做了来。”

“不用了,谢谢三哥,就是想出去溜溜。”

“随她们去吧,坐着怪无聊。”

“叫阿炳送你们。”

“不用了,就是,想走走。”

“那你陪弟妹多吃点。”

夜子没有答话,只望了乐俊凯一眼,扭了身子刚准备走开,那乐俊凯的声音又在后头响起来:“把我外套披上。”

那蓝色的绒布西装外套,搭在沙发上,那西装口袋里的白色手绢还规整的塞在里头,晚上纪南方的婚庆上,乐俊凯穿的就是这身,夜子还是没答话,提了那西装外套搭在手腕上,这就拉着我一起走了。

“三哥,这怜香惜玉你倒也学会了啊。”

“你小子输了钱还这么多废话。”

阿炳是没送我们,可我知道他一直跟着,那天晚上我见过他开来接醉酒的乐俊凯的车子,就是那辆。

那车子一直在路面上慢悠悠的开着,我和夜子走着说笑。

夜子问我说:“你想吃什么?”

“这天这么冷,最好来点热乎的。你想吃什么?”

“麻辣锅怎么样?”

“那可得找个热闹的地方,不要在店里头,这附近有大排档没?”

“这附近没有,走两个路口,前头有个巷子,半夜里很热闹。”

“那走,就去那儿。”

那两个路口的路程不算太远,我搀着夜子的胳膊走着,她的另一个胳膊弯儿里头的是乐俊凯的外套,可一直没见她穿上。

我拆了脖子上的围巾给她绕上了,她推说不用,但我还是坚持了。

那巷子里头果然热闹,好多家的大排档,浩浩荡荡的排着,那昏黄的灯泡拉着长长的线,走哪儿绕在哪儿,那挡风的红色棚子被那灯光映着,格外好看。

我们找了家坐下来,老板很殷勤的过来招呼,等点好了菜,夜子这才套了那件一直挽在手里的外套:“刚走着还不觉得,这坐下了倒觉得冷了。这种地方你吃的习惯吗?”

“我可是平常人家的孩子,粗茶淡饭长大的。”我笑着答了她,撕了那一次性的筷子。

夜子从手腕上取了跟发圈递给我:“要不要把头发束起来?”

我接了过来,撸着头发说:“你想的真周到,不然回去一股味道,又要遭人嫌弃。”

那桌上的锅底已经开始沸腾了,夜子倒了两盘子荤进去,搅着锅底淡淡的笑着。

“夜子,吃俩丸子,你太瘦了。”我用那漏勺舀了两个丸子上来,直接放到夜子的碗里头。

“谢谢。”

“你是不是那种光吃不胖的类型啊?”

“差不多呢。”

“羡慕死了,我是那喝开水都能发胖的类型。”

夜子塞了那丸子到嘴里,因为太烫,用手对准嘴巴扇着热气。

等她咽了那个丸子,又轻轻的喊了我一声:“童雪。”

“嗯?”

“你怎么认识我的?”

“那天晚上我也在外头。”我说的有些沉重,那第一次见她,就让我觉得心疼她。

“哦。”

“夜子,我知道你的事。”

“是莫总讲的?”夜子拨着那青菜叶子蘸着酱。

“嗯,不过他原本不肯说,是半夜里我非不让他得逞,他才说的。”觉得气氛有些低沉了,我淘气的开玩笑说着。

“呵,这样也能行?”夜子放了那碗里头的青菜,笑着望着我说。

我原本还怕这话吓到她,见她倒也不是古板的人,这又说:“你没试过?”

夜子只淡淡的笑着摇头。

我又说:“我是不是说的有点过了?”

“没有,私房话不就是这样的嘛,我没什么朋友。”

“我也是。所以好不容易找到个投缘的,光听我在说了。”

“有人说说话,很惬意的事情。”她一说这话,我就看到她孤独的模样,那孤独里也有我自己的模样。

“夜子,你一定不知道我的故事。”

夜子终于把那根青菜送到嘴里,楞着看着我。

“你们家让三哥没了女人,没了孩子。我们家让他莫绍谦没了父亲,没了家业。其实也差不多。”

“都是来还债的。”

“这世界总说不清谁欠谁的。”

夜子轻叹了一声,放了筷子说:“原来你也痛过。”

“痛不欲生过才对,我跟了他三年,那三年里他想弄死我不知道多少次。”

夜子有些吃惊的看着我:“莫总看上去挺斯文的。”

“可不能光看表面,狠起来肯定不输给三哥,我还自杀过一回,不过没死成。”

她笑着说:“他怎么舍得你去死呢?”

“就像三哥不舍得你一样。”

她又淡淡的说:“不一样。”

我看着她在晚风里的样子,那头发似有些没有营养,在晕黄的灯光下,毛毛糙糙的,她的五官生的小巧又漂亮,那唇薄薄的,嘟起来,可爱的性感,我低了头,拨着那碗里头的酱料,把花椒一粒一粒的挑出来,又说:“他不舍得你,才会推着让你离开。我跟了莫绍谦三年,离开他两年,这回来又小半年。夜子,你跟了三哥几年!又离开他几年!绝对不比我短,唯一差的是继续给彼此机会的那小半年。”“我曾经一直想着自己的痛,可忘了问他痛不痛,我不问,他更没有必要说出来。”“他们那种男人总喜欢把心藏着云雾里头,夜子,只要你还有温度,就试着去驱散那些云雾。”

说到哪儿,我抬了头,看着夜子皱着眉头认真的看着我,我隔着那麻辣锅的雾气朝着她笑,又淘气的鼓了口气,朝着那雾气狠狠的吹了吹,然后说:“就像这样。”

她的身体因为那热气本能的朝后闪了闪,又贴上来,对着淘气的我温柔的笑。

我喊了老板来结账,夜子忙掏了自己的口袋,她出来的急,尴尬的对着我笑,笑完好似又想到些什么,这便伸手到了乐俊凯那件西装外套的夹层口袋里,把钱包掏出来,刚展开,就傻傻的楞在那里。

那钱包展开来平摊着,我看到那钱夹子里头的照片,就是发愣看着照片的眼前的这个女人,她怀里搂着个孩子,照片放的很大,可还是看出来是在个游乐场拍的。

夜子的一滴泪,落在那照片上,正巧就落在照片里头的她的脸庞上,炸开来好大一块水泽。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莫绍谦不在房间里。

资本家的身体也不知道是什么结构,有时候想不通,就连睡眠倒似乎可以比常人少许多。

房子里已经被打扫过来,到这里来了几次,可从不曾见过佣人,莫绍谦的其他地儿也去过,好似除了家里头熟识的丁管家一帮人可以在眼前晃悠,其他人都藏的比影子还要让人寻不着。

到了客厅里,莫绍谦在沙发里头静坐着,刚看后脑勺子的角度就知道又在对着电脑处理公事了,那一边的胳膊抬起来,脑袋微微朝上抬了些许,定是在喝咖啡。

等我走近了,果然没错,和我看着他的背景想象出来的场景一样,我自己觉得窝心的笑了笑。

“绍谦,睡这么会儿就起来了?”我笑着说道。

“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莫绍谦话说完了才抬头看了我,把那咖啡杯递到桌面上,接着把那手提电脑搁边上了,又说:“你怎么也起来了?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

“因为我不在了?”莫绍谦开始自恋。

“谁说的,我睡很久了。”

“要是我起来你就睡不着的话,那以后你可有的苦吃了。”

“肯定是你起来的时候动作太大,吵到我了。”

“那还是因为我起来你就醒了。”

莫绍谦非扯着他的理论,我也懒得再争辩,心里还是承认了争不过他。

不作声的在沙发里头坐下来,那背后的抱枕有些搁的慌,理了理还是觉得不舒服,索性抱到身前来,扭了扭身子,往沙发后头坐了坐。

那面料果然舒服,抱在手里滑滑的,那一角的穗须少掉了,因为掉落的那个位子刚好在正角,所以看上去实在很明显,想起来那天晚上在这沙发里头,觉得脸上烧的慌,抬头瞥了眼莫绍谦,见他单手搁在沙发的椅背上,侧身望着我坏坏的笑。

我装成无辜的样子把眼神从他身上收回来,不说话。

“你才像个小狗吧。”这莫绍谦莫名其妙的冒了这么一句,我又没咬他,怎么又说我是小狗了。

再去看莫绍谦,那不怀好意的笑还爬在脸上,他的脑袋微扬,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我怀里头的抱枕,我跟着他的眼神把视线落回到那抱枕下,这才想起来,那穗须是被我咬下来的。

想白他莫绍谦一眼,刚望向他,就听他又说:“这套沙发是欧洲定制的,就说你总暴殄天物。”

“不就是个枕头嘛。”真不解气,回头把这穗须统统剪下来丢到马桶里冲掉那才行。

“下次要是还敢往嘴里塞东西,就把这拖鞋赏给你。”莫绍谦的身体稍稍靠过来一些,那习惯性翘起来的二郎腿又抬起来一些,把那双又不知道哪里定制的拖鞋亮出来给我看。

我双手靠过去,把他那翘起来的二郎腿挥了下去,又把怀里头的抱枕丢到他身上,这才解了气,笑着起身准备逃开,莫绍谦拽了过来,直把我拉倒在他怀里。

被莫绍谦框着,挣扎不得,怕了他又有了什么坏念头,忙有些讨饶的喊了他一声:“绍谦。”

莫绍谦倒是能懂我的意思,轻声的说:“就坐会儿,一会儿就出去吃饭。”

“嗯。”

“昨天跟你说的事,你还没回答呢。”

“什么事?”

“在东子那儿。”

莫绍谦倒没正面回答,只说是在东子那儿的事儿,在那块堆满鲜花的墓地前。

我想想东子应该是他的朋友吧,东子,很亲和的名字,或者他生了病、或者是遇到什么样的变故,所以早早就离开了,留给身边很多人遗憾,那很多人里头肯定包含了恋人,所以莫绍谦为他难过,所以他不想承受那样的遗憾,所以他说:结婚。

我舒了口气,可能我岔神想了会儿关于莫绍谦的那个朋友,再看莫绍谦的眼神,很是期待的看着我,我望着他嘟着嘴巴说:“昨天我不是回答了嘛。”

莫绍谦还真是,平时问他的问题,总没几个能正面回答的,换了角色,等我回答的时候,偏是不依不饶非得让我正面回答了,昨天都说了生老病死都在身旁的话。

“昨天你说什么了?”

莫绍谦这话出来真是气人,亏我掏心挖肺说了比“我愿意”还要深上好多倍的话,他居然倒给忘了,我生了气的说:“我说。。。”

那话刚想重复,我想了又不对,莫绍谦这是成心又让我再说一次,他又没再求一次婚,我干嘛要再说一次,我使了坏的又说:“我什么也没说。”

莫绍谦诡计没得逞,急了,把我从怀里推出去,我还没落到沙发上,他就开始挠我痒痒,嘴里还念叨这:“说不说。说不说。。。”

“我说我说。。”

莫绍谦好不容易停下来,把我两只手并在一起揪在手里,还是期待的望着倒在沙发里的我。

我不服气的把昨天的话大概重复了一遍:“我说,生老病死,我都在你身边。”

“不对,昨天不是这么说的。”

原来他还记得,记得那么清楚,等我重复的时候,甚至不允许多字少字,和莫绍谦说过的一切,当真句句都是得负责任的,也不知道那样的对视停了多少秒,等那情绪到了那个点儿,我又听到自己的声音,放佛还是在那黑夜的墓地里,我对莫绍谦说:“莫绍谦,生老病死,你在哪里,我都在你身旁。”

莫绍谦满意的笑了,拉了我上来,调整了一下身子,我还是只得乖乖坐在他的大腿上。

“这么说,你同意?”莫绍谦挑了眉头还在确认。

“是。”我没好声儿的应了他。“干脆你拟个稿子我签字画押好了。”资本家多半从来不信那嘴巴上说出来的,向来不都是要白纸黑字的嘛。

“已经拟好了。”资本家果然就是资本家,这样的事情也要白纸黑字。

那沙发前的茶几是双层的,就在咖啡杯的正下方,莫绍谦取了份文件上来,展开来,又抽了上头的两张,举在我眼前说:“我已经签过了,换你签。”说完便把那文件搁在茶几上。

我气不打一处来,从莫绍谦的腿上下来,端坐到一旁,冷眼看他探着身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拿了西装外套过来,又把笔从口袋里取出来,递给我,示意我签字。

我龙飞凤舞的在那两份协议上签了字,就看清楚了顶头上放大的“协议书”三个字,下面是甲方乙方,都落着我和莫绍谦的大名。

多半就是些财产公证之类的事宜吧,有钱人结婚都这么整,我心里想着不快,可时下都这风气,不过就算是没这样的约束,我好歹也是和夜子一般有骨气的人,要是真有天离了,可不要他莫绍谦半毛钱。

“你都没看看什么条款?”

“干嘛要看,不满意的话你会改吗?”他莫绍谦都已经签了字了,明摆着这协议就不是拿来商量的,已经这么定了。

“不会。”

“那就是了。”我还是憋着一股闷气,不看他,没好气儿的说着。

“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

“结婚礼物。”

我还在气着,四周环顾了一下偌大的客厅,大声了说:“你的房子,你的车子,你的公司,你的钱。”

我想看那莫绍谦震惊来着,没想到倒是见他抿嘴笑,点着那协议书,笑成无辜的样子说:“已经都是你的了。”

我凑上去看,莫绍谦手指头点着的那条,是他名下房产、资金、还有公司部分股份的转移条款。

原来到最后震惊的那个是我,我楞了一下忙严肃的说:“莫绍谦。”

“对了,还有我的人,也是你的。”莫绍谦双手交叉望着我说。

和我想象中的条款完全相反,够震惊,原来也有脑残的资本家,做这样的赔本买卖。

“以后可要对我好一点,我可是在帮你赚钱的莫总,你的公司可少不了我这样的人才。”

“莫绍谦,这些我不要,撕了。”我忙举起那因为震惊从莫绍谦手里扯来看的协议书,一下子就撕成了四块儿。

“这就撕了?你的义务也不少,你还没读到。”

我疑惑的望了一眼莫绍谦,这又把那撕掉的协议书拼好了摊在茶几上,看上找关于乙方的义务。

“什么?一年内必须努力生子?”那“一年”还加粗标注了。

“还不许加班?”

“一个月加班超过一次视同乙方自动辞职?”

“甲方出差还必须随同?”

。。。。

“莫绍谦,这是什么不公平合约???”还好撕了。。。。

 

刚听得两声“轰轰”的车响,和平时的不太一样,透过那玻璃窗户望过去,见一辆摩托车停下来,骑车的带着头盔,因为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楚。

“丁管家,是谁来了?”我一边下着楼梯一边朝着楼下的丁管家问着。

丁管家没回答,推了门往外头望过去,确认了这才回头说:“童小姐,是莫先生回来了。”

我两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望着她难以置信的说:“莫先生?”

这莫绍谦好好的周末,大早上就火急火燎的出了门,这没半会子又回来了,我走去门边的时候,丁管家一直忍着笑。

莫绍谦还趴在那摩托车上,试着车子,又是轰轰好几声。

我走过去打量他,从上到下,资本家怎么就整了辆摩托车回来了,一把年纪了,还学人小年轻,有些疑惑的喊了他一声:“绍谦。”

那摩托车的声音够大,我大了声再喊他:“绍谦。”

莫绍谦这才听到了,熄了火儿,一只腿跨下来,那头盔他还戴着,黑色的。

莫绍谦的眼睛躲在透明的挡风面儿后头,望着我,神秘兮兮的笑,那头盔很拉风,只是莫绍谦仍旧一身正派的西装,和这头盔还有身旁这拉风的摩托车实在有些不搭调,我看着就笑开来。

莫绍谦拿了头盔下来,有些生气的样子,说:“干嘛!笑什么?”

我忍了忍,才说:“没,没,绍谦,你这是干嘛。”

“前段时间不还说,贴着后背一起前行什么的。”莫绍谦瞥着我有些委屈的说。

“哦,所以,买来载我的。”

“不要就算了,老马,你开去退了。”

明显是老马送了资本家出门的,老马把那大奔停在另一侧,自己倒是站的远远的望着莫绍谦这幅样子,估计他也吃了惊吧。

“别别,我喜欢。这款式和那敢死队电影儿里头的差不多啊。”

“什么敢死队,不好瞎说。”老马已经走过来,像个家长一样说着。

“呸呸呸,童言无忌。”我拍了好几下自己的嘴巴,开车子的人很忌讳这些的,我光顾着想什么就都说出来了。

“还童,多大年纪了,以为你姓童,就永远是童啦。”莫绍谦也嘴上不饶人的说。

我瘪了嘴,撒娇了说:“妈妈的眼里,我永远都是孩子。”

说完我就后悔了,莫绍谦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深不见底,我低了头,也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妈妈的眼里,我是永远都是个孩子,她死去的时候,我确实就是个孩子。

过了那话题,我又说:“绍谦,不过,你这身衣服,和这车子有些不相称。”

莫绍谦也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恨声恨气的说:“我知道。”

“老马,开车,送我出去。”莫绍谦把那头盔套到摩托车的后视镜上头,又对着老马说着。

我急了又问:“这刚回来又去哪儿?”

莫绍谦拽了我的手,直接往车子那头去:“你也一起,给我选身搭调的。光说不配,看你能配成啥样儿。”

“我还穿着拖鞋呢,换一下再去。”

“鞋子一会儿一起买了。”

“莫绍谦,我穿着拖鞋要怎么进去啊!”车子已经停下来了,我还在纠结着。

“下来。”莫绍谦下了车,一直要把我往外头拽。

“不要。”

“你装成脚受伤不就行了。”

资本家的主意让人相当的无语,不过不能不说是个好点子,我稍微装着有点腿脚不方便的去了店里头。

绕了好几排的衣服,我一直小心的跟在资本家的后头,刚进门店员就已经很热情的打过了招呼,一直跟在我们身旁,这样的精品店里头,应该对于莫绍谦这样的客人的喜好都了如指掌的。

果然,那店员介绍了好几款今年的新款,都是莫绍谦平日里的风格:“莫总,您看这套,昨天刚空运过来的,需要试一下吗?”

“不用了,想换个风格。”莫绍谦只瞥了一样那店员提在手里的西装,淡淡一说,说完又回头看了我说:“你选。”

那店员退了去,站在边边上,我有些难为情的上了前,最后给莫绍谦选了件双排扣的短款灰色毛呢大衣,那领头是深咖色的皮子,最喜欢的是袖子肘部一个色调的贴布。那衣服本来就是配好的,成套的是条毛料的收脚裤,我提在手里望着莫绍谦笑,当然心里没底资本家肯这样穿着出门的,于是也不说话,就看他的意思。

“就这套,拿我的尺码,要试一下。”莫绍谦回头对着那边上的店员说着。

我笑了笑,都忘了装成腿脚不方便了,跳着步子到那鞋格子旁边,取了进来就相中的一双军靴,递到莫绍谦跟前说:“绍谦。”

这声刚喊完,就发现还在外头,自己有些忘形了,斜眼看到角落里一堆店员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说着些什么。

莫绍谦望了眼我手里的鞋子,又寒碜了我说:“还知道搭配?不是把我想成了要装修的房子,自己在这里买装修材料吧。”

“什么嘛。”刚转身要把那鞋子放回到原位,莫绍谦夺了鞋子过去,举起来对着店员又说:“还有这双。”

莫绍谦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店员上去殷勤的要帮他拉那衣服领头,带着点娇羞,刚提了手到了莫绍谦领头上,就见莫绍谦绕开了,很客气的说了句:“我自己来,你不用招呼了。”

那店员走开了,走到我身旁的时候扭头看了我一眼,看的我慎得慌。

我慢慢的走近了,莫绍谦才转身面对着我,这下,资本家换了个样子,我忍不住又笑出来。

“又笑什么?不是你选的吗?不好看?”

“好看,年轻了十来岁了。我站你边上,人都要说我老了。”我理了他有些歪的领头,不敢看他。

莫绍谦忍着笑,但还是看到他微微动了下的嘴角,那手又攀上来,握着我说:“走,去选你的。”

我想要挣扎了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废了好大劲儿,又眼神示意店员好多,可资本家不管不顾,又拽着我朝着那女装的地儿走过去。

我可没资本家那么好的待遇,连试衣服的机会都不给,资本家直接拿了件黑色短款的皮衣,搭了条紧身裤,又选了双棕红色的大头皮鞋,这就去结账了。

出了店门,莫绍谦蹬着那双军靴更高了,步子也好似大了些,我拖着那拖鞋又不跟脚,小跑着跟着。

天气灰蒙蒙的,本就是个阴天,这一跑,气喘的有些憋闷。

我在后头说:“这么贵的衣服,也不试一下。”

我的衣服莫绍谦提在右手,见他停下来,抬了右手,扭着身子朝后对着我说:“不用试,我选的一定合适。”

自信自负的资本家,没错。

 

老马还在外头候着,见我们走近了,这就下车过来开门。

见了莫绍谦,老马也忍着笑,楞了半天,就说:“莫先生,现在去哪儿?”

莫绍谦定是看出来老马不自然的表情,就说:“怎么,不好看?”

“不是,不是,就是。。。不太习惯。”老马向来都实在,挥着那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解释着。

莫绍谦轻叹了口气没说话。

老马又说:“不过,莫先生,这样穿着精神了许多。”

“是不是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放松?”我替老马圆了场,老马忙点头说“是”,莫绍谦这才好似满意的孩子一样上了车,坐稳了才说:“老马,回家。”

资本家才给了我十分钟的时间换了衣服,我是用了行军的速度,还好也没化妆的习惯,素面朝天就下了楼。

资本家除了刚才的一身,还多了个行头,是那条兔毛的黑色围巾,绕在他脖颈上,懒洋洋的,很好看。

“还在磨蹭。”莫绍谦喊了一声,我才发现自己一直站在门口呆呆的望着他。

莫绍谦走过来,把那条同样质地的大红色围巾绕到我的脖子上,还拢了拢,这颜色和脚上那双棕红色的鞋子很配,莫绍谦老早就想好了吧,那天搬家,我说这围巾和他莫绍谦平日里的行装不搭调,这下他就找到搭调的时候了。

那头盔也是莫绍谦替我戴上的,等我坐稳了,莫绍谦说了好几下,说要出发了,让我坐稳了。

那丁管家在一侧说:“莫先生,午饭怎么安排?”

“不用安排,不回来吃。”

“要小心点。”

“嗯。”

等车子擦过丁管家身旁的时候,还是听到她说:“慢点啊。”

喜欢发疯的资本家,他不开心的时候发疯,丁管家和老马替他担心着,他开心的时候发疯,他们还是担心着,多幸福的一件事情。

“绍谦,是去哪儿?”

车子的声响实在太大,呼啦啦的风声隔着那头盔还是能够听得到,莫绍谦大概没听到我说话。

我抬了那头盔透明的挡风面儿上去,凑到莫绍谦的耳边说:“绍谦,去哪儿啊?”

这次莫绍谦听到了,腾了左手,举起来,竖着食指,作了个向前冲的姿势,也没说话。

我见他扭头看我,还是透过那透明的挡风面儿,我见的莫绍谦眼角的笑意。

我笑我自己傻,何必问了莫绍谦前行是为了何样的方向,其实跟着他去哪里,我都愿意,即便是,天堂地狱,各走一回。

 

有一天,我和莫绍谦一起站在这里,我不曾想象过的画面。

我怕我的父母也和我一样的震惊,可这样的时间还是到来了。

莫绍谦很快的走着,走在我前头,他踩着那沉重的军靴,却依旧步调轻盈。

他似乎很熟悉我父母静躺的位子,那么轻松的就走到了。

阴沉的天,这气氛,让人觉得不安,不知是我的忐忑,还是阵雨来临之前空气里带给人的烦闷。

莫绍谦习惯性的想要从胸前的口袋里找手帕,他习惯了穿着西装,装着干净的手帕,可是这一身换了风格的穿着,让他有些尴尬,对着我淡淡的笑。

我呆呆的望着那乌云罩着的昏暗光线里的他,见他弯了腰,直接用手掌在那墓碑上轻擦着,拂过了每个角落才停下来。

当莫绍谦这一系列的动作完成,我的心里平复了许多,这才听到他喊我:“童雪。”

“嗯。”

“想过没有?”莫绍谦回头看着我:“如果他们反对。。。”

“不会,他们是生性开明的人。”我望着那墓碑上父母的照片,淡淡的笑开来:“就是因为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安静的望着我,所以一眼就能看到我的心。”

莫绍谦的手伸过来,那手背朝了地,掌心向上展开着,我的手不自觉的搭上去,只一会儿就被他拽的紧紧的,我还是望着他说:“绍谦,就算他们会反对,孝顺和爱情是不冲突的。”

莫绍谦笑开来,那腮帮子的肉朝上堆了堆,靠着那黑框眼镜更近了一些,那天空飘起了细雨,风朝着一个方向的吹,他在那细雨里,又和那细雨一样印在我的眼睛里。

是两圈并在一起绕成X型的对戒,莫绍谦变了戏法儿一样的托在手心里,展在我面前。

爱情本身就是一个圈套,需要动用策略和遵循法则,当你了解了这一些,才能心甘情愿被圈圈套套。

“来,戴上。”

莫绍谦提起来我的左手,我自觉的张开五指,那白金的箍箍套上去,虽然找不到阳光,可还是闪着幸福的光芒,一直照到我的心底里,我岔了神,刚想起来也给莫绍谦戴上另一枚,没想到,这人居然没给我这机会,迫不及待自己给戴上了。

我把套着戒指手伸到莫绍谦跟前,那五指还是张开着,傻傻的望着他笑。

莫绍谦的左手也靠过来,学着我的样子五指张开着,一样的戒指,套在一个位子的手指上头,大手和小手被那细雨淋洒着,冰冷却也温暖。

“绍谦,好看。”我傻傻的笑开来,对着莫绍谦说着。

“你手指漂亮,戴戒指好看。”

“我知道,用不着你夸我。”我瞥了莫绍谦一眼,开玩笑的说。

朝着那戒指望了望,我又问:“绍谦,这个又是哪里定制的?”

莫绍谦不说话,估计刚才夸我,被我无视,心里暗暗不爽吧。

我又接着问:“是不是也很贵?”

“不是又想着要拿去变卖吧!”莫绍谦瞪着眼睛看着我。

“你又知道了?”

“你那小心思,我哪样不知道?”

“我只是光想想,家里那些,我也不是一样没卖嘛。”

“那红宝石戒指?”

“那个。。。又不是我卖掉的。何况你也不是送给我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

“莫绍谦,怎么都是你有理!”

“还有,这个,不要说卖,就是丢了,我也饶不了你。”

莫绍谦的恐吓又来了,他习惯了来这招,我转身看了眼父母的照片,莫绍谦这才觉得恐吓也找错地儿了,那戴着戒指的大手握起来,握拳凑到嘴边咳嗽了两声,又鄙视的望着我。

莫绍谦转了身,朝着我的父母恭敬的鞠了个躬,竖起来身子,略带忧伤的表情认真的说:“我知道,我配不上她,配不上她的善良,还有很多。”

莫绍谦拉了我的手,让我靠的他近了一些,又听他继续说:“但是,我会努力,努力让自己配得起。”

我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努力的抽出来,转了身子面向他的侧身,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那还是高耸的眉头,我怕了他认真的样子,让人心疼,我甚至希望他一直强势的叫嚣着,那才是他。

我伸出了双手,抚上他的脸颊,直到把他的脸扶正在我的面前,细雨湿了他的镜片,落成很细的小珠子,还是能看到他的眼睛,炯炯有神。

“绍谦,你已经很善良。”

绍谦,你已经很善良,作为仇人的女儿,你选择放弃那份仇恨,这已经很善良,你爱上了仇人的女儿,你该多善良。

绍谦,或者你不知道,在我的眼里的你,是这样的,你学着撒旦伪装着,却本质上还是那个善良的天使。

那细雨和风从背后吹过来,我的发丝在风中飘起来,一直飘到我的前方,晃在我的眼前。

是莫绍谦的手扬起来,看到他被戒指箍着的手指,终不再是一种讽刺,那是属于我和他的圈套,越牢,越好。

不知是莫绍谦的手指伸进那发丝里,还是那发丝飞着绕进他的指缝里,那个画面在眼前很美,只慢慢的静止在那里。

只是轻轻的一吻,鼻息里带着湿气,我们靠得那么近,呼吸着彼此呼吸过的空气。

被人拥入怀里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吧,不管周遭多清冷,内心却是火热的,莫绍谦那双排扣大衣上大扣子着实搁人,可挤着还是感觉到两颗心跳。

莫绍谦的大手摁着我的后脑勺子,他摩挲着,让我的头皮痒痒的,他的脖颈间温热,细雨里带着他的味道,即便人生中狂风暴雨再来,在彼此身旁,也一样会迎来晴天的吧。

“绍谦,能不能,让我单独呆一会儿?”

莫绍谦松开了我,那大手还在我脑袋上停留着,那长发已经半湿了,飘起来,洗发水的香味儿更浓重了些,他往后退了一步,离我远了一些说:“嗯,雨下大了,别呆太久。”

莫绍谦背影走远了,我才站正了在父母的墓碑前。

妈,你在笑我吧,是替我开心的笑吧。

妈,原本你应该看着我幸福的,可是有些事情连珍惜的机会都没有,就已错失。

我的一生,不想再迎来任何一场错失。我最最怕错过,错过一些人,一些事,我曾为那些痛苦过。

可兜兜转转五六年,我还是回到了这个男人身边,人生不得已的替代,原来是这样的。现在的他还是替代了那个原来的他,可都一样是他,只是,我看的更清楚了,即便是细雨染上我的睫毛,让我浑身觉得湿湿嗒嗒。

爸,我该谢你吗?不用为往事觉得难堪,即时你已经不再这人世间。我现在庆幸,你的坠落换来我的幸福了,我感激你,让我认识了这个男人。原来那忍辱负重的三年,现在对我来说,都能成为珍贵的回忆,人的想法,是不是很奇特?

我又多了新的角色了,人生又多了新的碎片,拼在一起才是有机会得以完整的,因为每个碎片中的努力,人生才有机会得以完美的。

“爸,妈,会幸福的。相信我。祝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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