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星期到儿子学校参加教育委员会的例会，议题里有一项是关于全加州统考的安全性问题。加州的这项标准化统考一般称作STAR考试（Standardized Testing and Reporting），一年一度在四、五月份举行，美国的各个州都有类似的考试。虽然每个学生的成绩不公布，只有学校和自己家里知道，但是一个学校、一个学区的平均成绩却是评估教育绩效的最主要手段，也给各个学校学区评分的主要依据所以这是美国学生、至少是小学生每年最重要的一个考试。

在五月份才要举行的考试，为什么在我们二月份的会议上就要拿出来说呢？校长就要费口舌解释一下了。因为去年的考试发生了考题泄露事件，所以今年州教育部就特别重申了考试的安全要求，他刚刚参加了有关会议，所以必须要把这一项会议议题列出来。

这么重要的考试考题泄露，事情听起来似乎很严重。事情发生在去年的考试期间，有学生用手机拍下了跟考卷有关的图片发到Facebook等社交性网站上去了。因为考试的具体日期不是统一的，有几个星期的范围，各个学区或学校自己掌握，所以如果有题目出现在了网上，事情就比题库里的题目外泄还要严重了。这一下，这件事一下子成为了各个媒体竞相报道的热门事件。

上传到网上的一共有四百多张照片，涉及来自几十所学校的三百多名学生。加州的教育部在得到某一个学区的举报后立即联系了各大网站，到了事件的第四天，所有相关帖子都已经被删除，上传照片的用户地址也被锁定，事情得到了控制。

加州教育部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是赶紧发表一个“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的声明推卸责任，还是严惩当事人来找替罪羊？州教育部的有关部门立即联合了签约承办考试的公司ETS（就是那个负责托福、STA考试的公司），分析和评估泄露事件会给这次考试带来的影响，同时拿出紧急应对的方案。这才是实事求是的做法。

调查下来，那些上传图片孩子的动机几乎都是为了留念，多数照片都是学生自己摆了姿势跟答题卡的合影，还有的把答题卡上的黑圈圈图出字母的形状来，表达一定的意思，调查公布了一个答题卡上涂出了YOLO（you only live once）的图案。一个接受电视采访的校长还提到在答题卡上涂出自己男、女朋友的名字是一个很流行的做法。可以想象考场的气氛不是很窒息，至少也有一定比例的学生并不太拿这个考试当回事。

                 答题卡（网络图片）

这次事件里大多数上传的照片中，试题本都是合上的，但是在少数能够看得到试题的照片中，一共有36道题被确认可以看清。调查的结论是泄露对于考试结果的可靠性和公平性影响不大。在此之后州教育部和ETS又做了大量技术上的后续工作，用以尽量减少泄露事件给考试结果带来的负面影响，以保证考试结果能够具有可信性。可以被看清的那36道题被从本次考试的计分范围中剔除，因为题目来自不同部分，因此剔除后其他题目需要重新计算分数的权重，而且还要判断是否有哪个部分因为被剔除太多题目而失去测试的有效性。因为所有这些技术处理，州教育部被迫宣布推迟两周公布考试结果。

对于当事人呢？所有上传图片的学生要重新考一次STAR考试，看来调查是认定了学生没有恶意，美国社会的高诚信度由此也可见一斑。当事学校要接受调查，它们涉嫌管理和组织不力，因为考试要求明确规定除了残障学生的辅助设备以外所有电子设备不得入场。如果调查结果很严重的学校，可能会面临被取消当年考试成绩的处罚。成绩一旦被取消，许多学校要完成的学术目标，比如学生整体进步百分之多少、像低收入或英语学习者群体的学生要进步多少等等就都会显示为没有达到，这样学校会失去一些专项的拨款。不过事后从新闻里没有看到有这么严重的处罚出现。

因为去年的事件，今年加州教育部就开始早早地落实考试安全事项了。花这么力气抓的原因更是一个让中国人想不到的角度：STAR考试到2014学年就要被新的全国统考取代，题库里的题目已经很少了，如果再出现类似的泄露事件，题库将无法完成这两年的考试，而再组织新的命题会是一个劳民伤财的过程，那将是往一个死胡同里走，完全不值得去做的事情。这个理由可以说比实事求是还要更实在，而它对下面的各个学区和学校很有说服力。

到了我们学校校长这里，还有了一个新的小麻烦。自从去年康涅狄格州小学枪击血案以后，美国要求学校在上学期间锁上大门，这样我们学校从原来办公室的储藏室位置开了一个供人进入办公室的小门。校长说，这下试题来了还没有地方锁了，还得另想办法。

     （学校铁门里面的墙上有“Office”的字样，以前要办事的人是可以进学校大门再进办公室的。现在铁门外面又挂了一个     “Entrance”（入口）的指示箭头。）

      （这个入口箭头指向了新打开的一扇小门，铁门锁上后要办事的人只能通过小门先进入办公室了。）

虽说在答题卡上画字母是有点过分了，这些学生估计是根本就答不出这些题目来。但是有一条很肯定，美国的学生过的不是被考试拴着鼻子走的日子，更体会不到一考定终身的压力。从各个学校的表现来看，似乎也没有把这个全州的统考看得比什么都重。测试和评估是教育的需要，但是考试并不是唯一的或是最重要的手段。至于怎么设置和执行这些测试和评估（包括考试），本身也是要认真研究和对待的。加州教育部把合同签给ETS这样的专业考试公司就是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出现意外后的紧急弥补行为也体现了美国一贯的认真作风。

通过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我又看到了中国的现行考试制度的另一桩罪：加速了社会诚信的缺失。全国上下没有一个人不在抱怨中国考试制度的不合理的，可是从学校到家庭直至到学生自己，又都在为这个不合理努力着、“拼搏”着。这么做时间久了，学生的价值观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扭曲，作弊、甚至有组织的作弊、再甚至到大学教授层面的论文剽窃就成了“正常”的事情。有这样的全民应试教育，整个中国人的诚信度就只能一代不如一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