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自己家里，无论对着镜子如何做鬼脸，没人找你麻烦，但是，到了公共场所，表情就有可能被大多数人传播，形成舆论。

舆论场

邹振东

最近，公众人物的表情特别引人注目，2012年12月13日晚，中国社科院教授唐钧做客央视《新闻1+1》栏目解读两起民工冻死事件。节目过程中，唐钧面带笑容，被网友批为“冷血无情”。教授的观点几乎无人关心，教授的表情却惹来众怒

其实，在2012年8月26日之前，谁也想不到，微笑也会惹祸。陕西延安境内发生的一场重大车祸，把前来检查工作的陕西安监局局长杨达才拉下了马，一切从一个不该有的微笑开始。微笑，本来是窗口单位指定的表情，是各种文明公约频频出现的字眼，对于政府部门，人们最痛恨的是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什么时候官员的微笑也成了令人愤怒的表情呢？

被“微笑”撞了一下腰的官员，微笑局长并不是第一个。723动车事故，铁道部发言人王勇平的表现备受诟病。教育部前新闻发言人王旭明语重心长地给自己的好朋友王勇平写了一封信：“那天发布会上，你的语态太强势了，语调过于高亢、激昂，不像犯了错的，倒像是别人犯了错。神态也有些不合，比如眼睛总是向上，时时有松弛和自然的样子，最不该的是有网友电视截屏中你职业性的微笑，这样的场合是断不该有的。”

遗憾的是，“断不该有的”的忠告被淹没在一连串雷人的话语中：“这只能说是生命的奇迹”，“至于你信不信，由你，我反正是信了”，人们相信王勇平出状况的根源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以致人们忽略了官员的表情也可能惹火烧身。

表情，作为一种舆论，特指在公共领域。你在自己家里，无论对着镜子如何做鬼脸，没人找你麻烦，但是，到了公共场所，表情就有可能被大多数人传播，形成舆论。

如果碰到一个神秘的会议不能采访，也进不了会场，电视台的菜鸟很可能会选择放弃，但资深的电视台记者则会选择等待，他们不眠不休地等待一个场景，那就是会谈者走出会场时的那一刹那。会谈者当然不会走到话筒前，他们会躲着镜头快步离去。菜鸟会问：花十几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等待一个沉默无声的镜头，值得吗？资深记者的回答是：值得！因为，表情会暴露一切，在走出来的一刹那，会谈者很难掩饰自己的表情，比如，一个经过艰难的谈判终于成功的会议，很难想象走出来的人们不是如释重负，而是紧绷着脸。“如果那些家伙老谋深算，特别会掩饰呢？”菜鸟还是不屈不饶地质疑。老记者会微笑地告诉他：“一个被掩饰的表情，可能是更有价值的新闻！”

在大多数情境下，一些官员的表情是被面具掩饰了，只有到大灾大难面前，他们的表情才经不住推敲。碰到天灾人祸，他们跟你讲道理，讲专业，讲临时工，所有的说辞归结成一句话，那就是“这一切都不是他们的责任”，而受害者的家属们则一律“情绪稳定”。面对生离死别，他们有无穷的理由和无数的籍口，就是看不到他们眼角里一点泪光。

舆论是社会的皮肤，在微笑的表情之下，埋伏着汹涌的民意。人们对微笑局长的追问，实际上是古老的官与民、忧与乐的主题在现代的演绎：“乐民之乐者，民也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也忧其忧。”一切与民众情感相背离的表情，必将受到民意的强烈反弹。

你流露什么样的表情，你就传递什么样的舆论。你传递什么样的舆论，你就遭遇什么样的民意。

(本文于2012年12月15日发表在新京报评论周刊舆论场专栏，责任编辑高民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