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放牛
(2024-02-26 16:13:11)
乡下农村,对于农家人来说,牛是一种极其贵重的家畜,并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养得起的,往往一个村里,要四五户甚至十几户人家联合起来共同出资,才能买回一头小牛犊,挨家挨户排好时间轮流饲养。待到牛犊长大,一到农忙时节,挨家挨户又会排好时间,牵回牛去帮着主人犁田耙地。栽秧打谷,割麦插禾,春播秋收,一年四季,忙乎到头,牛是很少能够得到休息的,正因为如此,在人们的心目中,牛也就成为了勤劳辛苦憨厚老实的代名词了。
其实,和很多动物一样,牛也是一种非常通晓人性富有灵性的动物。小时侯,看电影《牛郎织女》,那头和牛郎相依为命的老黄牛不但能够犁田耙地,干活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而且还能和人一样开口说话,指引家贫如洗善良厚道的牛郎娶回美丽贤惠的七仙女。最后天上的王母娘娘从中作梗,强行拆散恩爱的牛郎和织女。老黄牛临死前向牛郎交代,它死后,请牛郎用箩斗挑上孩子,然后披上牛皮,就能飞上天空去追撵七仙女,老黄牛的义举最终成就了一段流传千古的鹊桥相会凄美的爱情经典。年年七夕,有人记住了天庭的凶险和法力无边,有人记住了七夕的浪漫和甜蜜的爱情,有人记住了绿荫婆娑的葡萄架下柔情似水温柔的呢喃,在我心中,老黄牛对于主人的忠诚和忠贞,更值得记忆,更深深地令我感动与震撼。
小时候,在家乡也常常可以看见黄牛。黄牛没有水牛一样的弯弯的长长的牛角,所以,我们根本就不怕它,甚至常常还去故意地欺负它。那时候,公社的供销社就有两架用黄牛拉货物的板板车,一位赶车人名叫唐学远,另一位赶车人名叫罗满堂。每天一大早,晨曦初露,两位辛苦的赶车人便驱赶着两架黄牛拉的板板车大声吆喝着上路了,赶车人要步行到20多里远的一个叫兴隆区的地方的供销社去拉货,来来去去四十几里地,往往直到夕阳西下时,两架载满货物的板板车才会宛如步履蹒跚的老人一般沉重而缓慢地回到永兴场的街上。于是,儿时的我们,大老远地就去追撵那老黄牛拉的板板车,直到卸完所有的货物,我们又会爬上车去,挥舞着长长的赶牛鞭,大声吆喝着,赶着黄牛,载着我们像古时候的武士一般耀武扬威地在街道上游行。直到两位赶车人来收车回家的时候,我们依旧还没尽兴,又去拣拾起那套在老黄牛牛蹄上废弃的牛草鞋来,绑在自家门前高大挺拔的桉树上,学着电工爬电线竿的样子,一步一步地往上爬。那简直好耍得很呢。在裁缝铺缝纫机前缝制衣服的父亲看见了,便会一改往日的和蔼和慈祥,怒气冲冲地从裁缝铺里跑出来,将我们绑在桉树上的牛草鞋撕扯得粉碎,不让我们爬桉树。现在想来,那是父亲担心我们从树上摔下来跌伤,父爱往往就是如此的深沉而无言。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杏花村的酒香飘过千年,至今依旧醉人。牧童的短笛轻吹,婉转的曲子穿越千年农耕岁月的时光,勤劳辛苦淳朴憨厚的牛儿伴随着人类文明的历史一路步履蹒跚地走来。
当衰老的牛,最后要被屠杀的时候,其实,它也许在冥冥之中早已知道最终会有这样一天的来临。往往在临死的前几天,那牛儿便默然地僵卧在牛圈里,慢慢地咀嚼着干枯的稻谷草,仿佛一个慈祥的老人在回忆着过往的美好时光。从容,镇定,而又无比的平静。待到主人家将牛圈门打开,牵出牛儿,并将粗大的缰绳交到杀牛匠手中时,那待杀的牛儿的眼眶里,竟会瞬间蓄满晶莹的泪水,甚至,大颗大颗的泪水闪烁,滴答滴答滚落地面。当牛儿的四脚被粗大的绳索牢实地捆绑,当瘦弱衰老的身躯被残忍地放倒在地,当结实的板凳卡上弯曲的牛角,当雪亮的杀牛刀残忍地戳进衰老的牛颈,在雪亮晶莹的泪花中,在一声凄厉绝望的哀鸣、哀嚎甚至哀叹之中,辛苦可怜的牛儿竟然就这样走完了一生的尘世之路。
小时候,每每看见老家永兴供销社那阴森寒冷的高墙前,那用粗大青绿的竹篙新撑起来的一张又一张血淋淋的牛皮时,我顿时就会感到一种刺眼的难受。勤勤恳恳辛苦了一生,默默无闻任劳任怨了一生,早出晚归无私奉献了一生,却最终落了一个惨死的下场,这样的结局绝对是不公平的。牛儿的结局和归宿,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自古以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没想到牛儿竟然也会落得和弓箭、兔子一样悲催的结局。老天不公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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