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斯人,纪念那个年代
标签:
杂谈随笔 |
分类: 散文随笔 |
顾伟是我退休后还愿意来往的很少的几个领导之一。没功利色彩,无心理负担,说什么不必看谁脸色。他在位时,他也是我的几个彼此没什么忌讳、可以深谈的上级之一——他可是那种看起来极为谦和、骨子里却无比清高的人。在顾伟麾下多年并且多个岗位工作,由他命题作的文数不过来,都是公事,很少、也可以说没有为哪个个人提过笔。他退下来,又走了,为他动笔,没谁强迫。
也不只是顾伟一个人,他们那一代自贡年轻领导——市委三个、政府三个——的风格都差不多。不讲究“官威”,至少我没见过他们几个“摆谱”。他们几个都是改革开放初期自贡德高望重的那几任“本土”老领导身边历练出来的。如宝瑞、金祥、永顺、包括唏晦、方毅、文照等等。他们的几乎都是国有大中型工业企业厂长。这些市领导除了对事业忠诚、对群众感情真挚以外,一是一二是二,干脆果断。那个时候的自贡“官场”,在群众面前摆谱,热衷无效率无效用的“热闹”——搞形式主义从上到下都行不通。他们几个言谈举止,工作风格总有这些老领导的影子。
研究最前沿的改革问题、不断补充知识似乎是他们的习惯。尤其是顾伟,专业是工业经济,但他一直到最后,几乎总是在博览群书。历史学、文学、宏观经济学、计量经济学、财政学、社会保障学、城市经济学、各种最前沿的改革专题论著等等都是他最关注的。他的书房就是个小图书馆;借书给他我格外小心,他特别喜爱的看过就留下了,说买到再还你。他们几个年轻的市级领导的用稿,写作班子里大多人,总感觉难以企及;殊不知,文字表达能力只是一个方面,知识和视野往往跟不上。
谁都不是天生领导什么都懂,分管什么先虚心学习,真正弄懂。学书本,学实践,学案例;向学者学,向专业人士学,向下级学,真的是不耻下问。时间不长,他们几个确实成为他们分管领域的专家,不服气不行。跟他们几个当下级也不容易,冷不丁被问黄了很长时间抬不起头。那个时候,能够上位确需本事过人。拉架子、似懂非懂,被人私底下瞧不起的领导极少,威信是实实在在的。顾伟是市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让人“心虚”的领导之一。以至于有些人但凡知道是他主持的会,要找出各种理由“推杯”不去。因为他会扣的很细,涉及的问题不比你那个领域专业人士浅。若回答不上来,当场让你难堪的下不来台;更不允许模棱两可,“回去汇报后再说”之类的说词,会立马让你“出去!找管得了事的来”。
无论政府还是市委,开协调会从不摆座牌,各部门张三李四坐拢,不讲究官大官小依先后顺序发言,大家都围绕问题出主意想办法;“毛烟” 扔过来扔过去,只管解决问题。不像后来有为数不少的相当级别的领导离开“秘书”或者工作班子的一两张纸就张不开嘴。跟他(她)们几个当秘书(那时有这个规矩),就做点事务性工作,从不写稿。顾伟在这方面尤为出色,重要文稿都是自己动手,内容文采俱佳。实在是需要了,请你准备点单页材料都是“添麻烦了”。想起后来为某人准备讲话,好心好意加了几份单页材料还被埋怨“你要累死我啊!”,让人从心里瞧不起。
顾伟干工作不是靠前指挥,他就在一线作战。自贡是传统工业城市,除自身拥有的盐化工以外,依靠三线建设“嵌入式” 发展起来的机械、电子、建材、纺织等行业,从经营承包责任制、工效挂钩,到股份制改造、优资破产,工业领域人往哪里去,钱从哪里来一直是老工业城市矛盾的焦点。厂领导被围,政府大门开不了的事情隔三差五就有。顾伟带着我们到群情激奋的工人中去对话,解释,协调是常态。他常挂在嘴边:“怕产业工人?笑话!”。为一户一户的企业协调职工安置资金,一趟一趟跑成都汇报争取支持,这些工作往往费力不讨好。新世纪初,自贡国有传统工业企业政策性安置工作基本完成以后,顾伟已经在副书记位置上了,但他此时已经心力憔悴,类风湿折磨的他全身关节都变形了,他支撑不下去了。
其实,顾伟他们那一代领导都是常人。按常识办事,按常理出牌。他们自己不会沽名钓誉,没听说他们几个发表过什么“专著”,也没听说他们几个弄到了更高的学位,表面的东西和名气唬不住他们。他们是在八十年代那个火红的年代成长起来的,他们关心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又脚踏实地。后来,他(她)们分别在人大、政府的岗位上提醒过我,东西要写实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大词汇。顾伟甚至专门把我找到家里,与我“探讨”如何把市里的重要文件写实在,别让人猜。他告诉我:“写东西的要点是常识再加常识,除此以外都是故弄玄虚。”
斯人已去,思绪万千。写上几笔,纪念顾伟,纪念那个年代。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