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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情太远外人肝肠声声 |
此诗只应跪着读
“读着它,仿佛感到作者每写一首都是一次咳血,而我们每读一首则都是一次生之颤动,灵之喊叫。”这是著名诗人李瑛对桑恒昌怀亲诗的评价。
《心葬》:“女儿出生的那一夜╱是我一生中最长的一夜╱母亲谢世的那一夜╱是我一生中最短的一夜╱母亲就这样╱匆匆匆匆地去了╱╱将母亲土葬╱土太龌龊╱将母亲火葬╱火太无情╱将母亲水葬╱水太漂泊╱只有将母亲心葬了╱肋骨是那墓地坚固的栅栏。”诗人拿女儿出生与母亲谢世作对比,一个生,一个死,生带来快乐,死留下悲痛,一长一短,强烈地表达了诗人对母亲过早离去的不舍之情。“土太龌龊,火太无情,水太漂泊”,精心安排的这组排比,从一个侧面颂扬了母亲善良、勤劳、简朴的美德。母亲是一个大家族的劳作者,在那个穷困的年代,每天要操持二十几口人的饭菜,是一件多么不易的事啊!因而诗人桑恒昌非常同情母亲的苦楚。母亲还犯有癫痫病,每当母亲犯病了,都是他学着父亲掐着母亲的人中唤回生命的。他小时候疹子出不来,母亲当时正有病发烧,为了孩儿能够发汗,病魔缠身的母亲不顾自己趴在儿子身上捂汗。他的病好了,母亲却瘫了很长时间。这样的情形都出现在《苦苦喊了四十年》中。像母亲这样干净而纯洁的灵魂怎么能将她土葬、火葬、水葬?只有葬在心里,才有可能不让母亲的灵魂污染啊!只有葬在心里,母子才能永远相守啊!
“土太龌龊,火太无情,水太漂泊”,这组排比的巧设,为“只有将母亲心葬”作铺垫的同时,赞美了母亲的宽厚仁慈的善良品格,表达了母子间难以割舍的深厚的骨肉之情。
我便不再看它一眼
深怕那一大滴泪水
落
下
来
湿了人间。(《中秋月》:)
中秋乃中华民族的传统佳节,圆月乃象征万家团圆。“自从母亲别我永去,我便不再看它一眼。” 每逢佳节倍思亲。母亲不仅是一个家庭的主人,而且是一个家庭的灵魂。有母亲在这个家就有一种温暖,母亲不在了,这个家少了欢乐,多了忧愁。有母亲在这个家才是家,母亲不在了,这个家就好像不是家,空荡荡的屋子里总感觉缺少了什么。睹物伤情,不是不想看,而是想看而不忍看。“深怕那一大滴泪水,落下来,湿了人间。”诗人巧妙的把比喻、拟人、夸张修辞手法用在一起,描摹了诗人因为对母亲的思念太深,因为悲痛不已,泪流不已,怕落下来的泪水“湿了人间”的意境。那亮晃晃的“大滴泪水”从空中滴落的意象,让我们与诗人一同感受那种“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的悲情。
生活是文学艺术创作的源泉。不曾亲身经历切肤之痛的人不可能有如此深刻的感受;不曾亲身经历切肤之痛的人不可能有如此超凡的意念。大胆的想象可谓为这首诗鲜明的特点。诗人把中秋月喻为大滴的泪水,这既是意念中的东西,又是现实中真实的具象。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痛不欲生的人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感受的;没有感受过生离死别、痛不欲生的人是无法产生这样的联想的。综合运用比喻、拟人、夸张的修辞手法可谓为此诗的又一特点。而精到的结构可谓为最突出的特征。“深怕那一大滴泪水╱落╱下╱来╱湿了人间。”“落,下,来”,一字一行,一字一顿,一字重千斤,一字值千金。通过“落——下——来”结构的巧设,让我们真切感受中秋之夜,诗人因思念母亲泪眼汪汪、泣不成声,除了泪水,还是泪水,一切被泪水浸湿,一切被泪水取代的情感现场。而由于这种悲痛不只仅仅孤立地存在于某一个人身上和发生在某一个人身上。因此,大凡有过这样经历的人都会被诗所震撼、所感染,乃至产生共鸣。
《上坟》:“哭母亲的泪还没干╱又用来哭父亲╱哭父亲的泪还热着╱又用来哭继母╱╱里面睡着╱三位亲人╱外面跪着╱六十八岁的孤儿。”母亲三十多岁就谢世了,之后的日子,儿子总是朝思暮想,不是泪湿枕头,就是以泪和饭。这种几十年不曾改变的浓浓的情、绵绵的意实在令人感动,然而,更令人人感动和钦佩的是重情、重义、重孝道的诗人没有把继母当外人,而是把继母当作生身母亲。“哭父亲的泪还热着,又用来哭继母。”“里面睡着三位亲人,外面跪着六十八岁的孤儿。”正如晓雪所说,一首诗是一个人格,一首诗是一个心灵的活的雕塑。“高尚的意志和纯洁的灵魂,常常比美的形式与雕琢的词句,更深刻而长久地令人感动。”(艾青语)《上坟》一诗,从社会角度看,它有一种强烈的伦理道德倾向,它的积极的高度的思想性表现了他对人的观察与对人生、人性的剖析;它的积极意义在于否定了传统的定性的思维方式,充分挖掘了人间的真、人间的善、人间的美。
“文学作品只有具备深刻的思想内涵,才会有打动人心的力量和魅力,才会产生广泛的影响。如果缺乏思想意蕴,缺乏精神魂魄,形式再新颖,技巧再翻新,语言再华丽,也只能是‘金玉其外。’”(李冰语)
痛是爱的根系,爱是痛的果实。痛得越深,爱得越切。思亲之血,凝为诗句,掐住痛点乃桑恒昌诗的一大特点。
“卧在土炕上,感受从地下,缓缓传来的体温。在心窝子里,捂了一辈子的两个字,娘——亲。”(《夜宿旧居》)“地下”为双关语,明示大地,暗指在九泉下的母亲。没有对母亲的割肉之爱,没有对母亲的剜心之痛,睡在炕上的人怎么能够感受到地下传来的体温?一个“捂”字,表达了儿子不曾忘却母亲和母亲从未离开过儿子的真挚感情。把“亲娘”唤作“娘亲”,读来倍觉亲切、感人,用“——”把“娘亲”隔开与连结之中,让我们真切地感受失去母亲的孤儿那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长声呼喊,撕心裂肺、柔肠寸断,“断肠人在天涯”的孤苦与悲凉。
我的病能医好您的病
我的死能医好您的死吗?
儿子知道
天堂只有九层
无法用泪水替代;至纯的爱,无法用语言表达。只有乳汁,才能营养血液、营养骨骼;只有生命,才能再生生命、换取生命。如果能治愈母亲身上的疾病,我愿承受一切难以忍受的病;如果能拯救母亲的生命,我愿意抛弃人世的快乐和幸福,去忍受十八层地狱的苦难。这样的诗句不仅让读者感动,而且让读者自省。这种“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教化,比之任何一种说教皆有力和有效。
“母亲啊!·····”。听着柔肠欲断的声声呼唤,让人心梗;读着撕人肝肠的句句泣哭,让人心痛。“当我寻找归宿的时候,母亲的墓,就是我的家。”这样的诗不宜站着听,只应跪着读。站着离地心遥远,站着离母亲太远。跪着,跪着,只有跪着的时候,灵魂与灵魂是最亲近的时候;跪着,跪着,只有跪着的时候,灵魂与灵魂彼此相依的时候;跪着,跪着,只有跪着的时候,灵魂与灵魂彼此唤醒的时候。跪下,跪下,只有跪下,屈膝去吻,才能感受母亲的体温;跪下,跪下,只有跪下,俯身去吻,才能找到母亲的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