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有多少种说法?
(2015-08-09 12:3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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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临县方言冻凌冬凌冰 |
分类: 山西方言 |
方言的一个主要的特点就是“白字”太多。主要原因就是方言音变,由于音变造成的“白字”则进一步引起音讹。下面以“冻凌”一词在方言里的演化为例,剖析一下音变的原因。
“冻凌”一词最早出现在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造神麴并酒等》一书:“隆冬寒厉,虽日茹瓮,麴汁犹冻;临下酿时,宜漉出冻凌,於釜中融之。”
明代王冕《冀州道中》诗:“寒云着我巾,寒风裂我襦,盱衡一吐气,冻凌满髭鬚。”
按照宋代《广韵》,“冻凌”的“冻”在“东”小韵,读平声,与“东”同音“德红切”。“冰冻”的“凍”音“都貢切”,是去声。
在远古“东”、“冬”是不同的两个韵部,到了后来“东韵”与“冬韵”同音了,今天各地的方言里“东”、“冬”是没有区别的。大概人们为了区别去声的“冻”,则把“冻凌”写作“冬凌”了。如:
宋代 赵彦卫 《云麓漫钞》卷一:“熙宁中欲行冬运,汴渠旧制有闭口,十月则舟不行,於是以小船数十,前设碓以捣冰,役夫苦寒,死者甚众,京师谚语有‘昔有磨磨浆水,今有碓捣冬凌’之诮。”
元杂剧《酷寒亭》四【乔牌儿】:“冻得他手似冬凌塊。”
1924年山西《介休县志》记为:“冰曰冻凌。”可以说用字是最准确的,与《齐民要术》、《广韵》一致。
到了临县则发生了变化。李小平《临县方言志》记为“冬冷”,音[tuəŋ24 lia312]。在临县方言里,古代曾梗摄的一些字,白读韵母为[ia],如:“耕”音【jia】(为了打字方便,这里用了汉语拼音)、“迸”音【bia】、“猛”音【mia】、“杏”音【xia】、“崩”音【bia】、“冷”音【lia】。大概“凌”的白读与“冷”的白读音似就误写为“冷”了,声调也变为上声了。民国六年(1917)《临县志·方言》是记为“冰曰冬烈”的,注音“烈,上声”。临近的离石、方山音似普通话“冬烈”。
类似的写法在山西各地的方言里也很多。据《汉语方言大词典》载:
山西襄汾、曲沃记为“冬冽”。
山西临汾记为“冻冽”。音[tun44 liɛ21]。
有意思的是静乐记为“冬亮”,却音似临县。山西交城记作“冻亮”,却音似“冬聊”。
定襄记为“冬拉”,音[tuəŋ lia],同临县。忻州记为“冬腊”,音[tuəŋ laʔ],失去了[i]介音。
更有意思的是临县近邻柳林、中阳却叫做“冬牙”,音[tuəŋ13 nia33]。读音与陕北的吴堡相同。(在临县附近的地方“牙”是音[nia]的。)吴堡方言里只有这一个声母为[l]的“凌”变为[n]声母了,却把“农”,念作“龙”了(仅仅是个例)。如果没有临县音[lia],柳林、中阳、吴堡把“冻凌”说成“冬牙”,真是不可理解。等到了山西沁县则进一步失落韵母[a],音[tuŋ44 ni35],写作“冬泥”了。
如果梳理一下,“冻凌”的各种变体是这样的演化的:
冻凌(冬凌)—冬冷[lia]—冬冽[liəʔ]—东璃[li]
冻凌(冬凌)—冬冷[lia]—冬拉[la]
冻凌(冬凌)—冬冷[lia]—冬亮[liɔ]
冻凌(冬凌)—冬冷[lia]—冬牙[nia]—冬泥[ni]
真不知道方言音讹造成的“白字”有多少,使无数喜欢方言的人“迷惑”、“茫然”。
附:山西榆社写作“冬漏”。山东青岛写作“冻溜”。
陕北清涧:冰曰冻。“冻上冻了也。”“到河里打冻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