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下巴”天下的老百姓都知道,但是到了山西吕梁的临县,老百姓把下巴叫做“圪尾”(据《临县方言志》),音似圪衣。(国际音标【ke?
i】)由于山西方言多用“圪”字做词语前缀,如“圪蹴”是蹲下,“圪搓”是猫耳朵。那“下巴”为什么说成“圪尾”呢?一时好奇,寻求这个词的来源。
按照医学名词解释:颌(拼音he和ge,平声)是多数脊椎动物构成口腔上下部的骨骼和肌肉组织。上部称上颌,下部称下颌,俗称“下巴”。沿着“颌”这个线索,查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
“颌,顄也。从页,合声。”
“顄,颐也。从页,函声。”
由此可知“颌、顄、颐”同义,再查新《辞源》,有古籍记载为证:
《公羊传宣公六年》:“绝其颔。”东汉何休做注:“颔,口也。”
《庄子。列御寇》:“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丽龙颔下。”
《后汉书。班超传》:“相者指曰:生燕颔虎颈,飞而食肉,此万裏侯相也。”
《庄子。渔父》:“左手据膝,右手支颐以听。”
证明我们的祖先很早就用“颌,颔,颐”表示“下巴了。那么这三个字有什么区别呢?
西汉的著名文学家,也是语言学家扬雄在他的《方言》一书中就说了:
“颔、颐颌也。南楚谓之颔,秦晋谓之颌。颐,其通语也。”(王力先生断句)
也就是说西汉时南方把“下巴”叫“颔”,陕西、山西一带叫“颌”,一般各地通行的说法叫“颐”。
王力先生《同源字典》按:“颌”字也作“颔”。并拟音上古“颌、颔”同音【həm】。“顄”音【ham】。
“颌、颔”同音似乎值得商榷,因为根据扬雄的《方言》:“南楚谓之颔,秦晋谓之颌。”应该不同音,假如同音的话就没有必要加以区别了。新《辞源》认为:“顄,下巴。同颔。”应该是对的。
王力先生为扬雄《方言》断句:“颔,颐颌也。”从中可以看出“颐颌”与“圪尾”应该是同义词,只不过是词序颠倒,词义相同。“颌”今天普通话音he阳平,又音ge,阳平,“颐”字似乎与“尾”同音【i】,问题不大。那麼“圪尾”的来源应该就是“颐颌”了。
到了后来产生了“颏”字今音ke。“下巴颏”俗写作“下巴壳。”
南朝梁大同九年(543)黄门侍郎兼太学博士顾野王撰写的《玉篇》记载:
“颏,颐下也。”有唐代大诗人韩愈《记梦诗》为证:“石檀坡陀可坐卧,我手承颏肘拄座”。
韩愈“我手承颏”与庄子“右手支颐”一脉相承。
同时也出现了与“颐颌”词序颠倒的“颏颐”一词,唐代郑棨《开天传信记》记载:
“安西衙将刘文树,口辩,善奏封,上每嘉之。文树髭生颔下,貌类猿猴。上令黄幡绰嘲之。文树切恶猿猴之号,乃密赂(黄)幡绰,祈不言之。(黄)幡绰许而进嘲曰:‘可怜好文树,髭须共颏颐别住。文树面孔不似猢孙,猢孙面孔强似文树?。’上知其赂遗,大笑之。”
“颏”,今天普通话注音ke,平声。但是,在宋代《广韵。上声。海韵》:“古亥切(音改),又户垓切(音孩)。”似乎与今天的“颏”不同音。
实际上“颏”是可以念“ge”的。如同为“亥”声符的“孩”今普通话音hai——“该”音gai——“核”音he。今天的山西方言里“核桃”叫“圪桃”。王力先生上古拟音“核”为【kək】,职部(韵)见(声)母,入声,与临县的“圪”【kə?】基本同音。同理“颏”也可音“圪”。
“颌”“颔”“颏”古代均属匣母【h-】,按照音转规律,转入见母【k-】是很正常的,所以今天普通话“颌”he又音ge。属於“见匣旁转”。如今天普通话:或(huo)——国(guo),合、颌、盒(he)——鸽、蛤、佮(ge)。
由此可知,吕梁临县的“圪尾”是老百姓只知道读音而不知道其字的上古音记音字。应该是早于唐代以前的。吕梁方言如玉在石,如璞未理,只有下大气力挖掘,用大工夫琢磨,其深厚的内蕴才能得以新的评价。
(当时初涉音韵学,临县“下巴”叫“圪衣”,恐非“
颏颐”。14年7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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