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墙温暖半墙寒

                            ——读吴克敬小说《墙隔墙》

                                          袁国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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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以坚固、厚重的存在，筑砌了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巢穴。却，又堵隔着视线，分离了身心。读完吴克敬的小说《墙隔墙》，那堵厦屋间的墙，就重重地横在心里了。

 印象中，有关墙的典型描写，曾出现在鲁讯的《故乡》中。在讲述自己和好伙伴闰土的隔膜时，鲁讯写道：“我感到，我和闰土之间，已隔了一层厚厚的障壁了”。这个厚障壁，无疑就是墙。现实的墙，更是心灵的墙。

获得鲁讯文学奖的吴克敬，他笔下的墙，也是形而上的，通过人物和故事发展慢慢耸砌，又随着主人公的死轰然倒塌。复员军人候立魁去看望老班长冯元成，不曾想他已瘫痪在床，成了废人。候立魁帮助嫂子皮秋果收秋，使这个家庭度过了暂时的困难。不曾想候立魁的出现，使冯元成看到了希望。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战友候立魁和自己的妻子结婚。

两全其美的办法，两厢情愿的默契，产生了一个特殊的家庭，两个夫和一个妻。两间房里，一堵墙成就了新婚夫妻的房事，也割痛了睡在隔壁的前夫的心。皮秋果在一堵墙隔开的两间房里奔波隐忍，两个男人在隔着一堵墙的房间里争夺、挣扎。矛盾时而爆发，时而蛰伏，无所不在，如影随形。

人性的复杂、生活的辛酸、现实的残酷，共同夯实了这个悲墙的土坯。皮秋果，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也曾经幸福快乐的好好过着日子，也曾想盖上不输于村里任何人家的二层楼，也曾拥有过两个男人的爱。而最终，却被两个男人的爱杀死，被自己的善良杀死。

半墙温暖半墙寒。

温暖来自善良。没有善良，可能也就没有皮秋果的悲剧，没有候立魁的担当，没有冯元成的折磨。没有善良，就不可能组成这样一个特殊的家庭：皮秋果不忍离开残疾丈夫，同意和丈夫的战友结婚，继续留在丈夫身边照顾他。没有善良，也不会有候立魁感激班长、心疼嫂子，自愿挑起这个家庭的重担。没有善良，冯元成也不会为了爱妻的幸福而自愿选择放弃……

然而，善良并不是医治创伤的灵丹妙药。现实是，残酷从你这里夺去的，往往还会更残酷的还回来。

故事用三个至高点，抓住了人心，引领了高潮。一是孩娃被亲生父亲狠心掐紫的屁股，二是被冯元成当成乳头供孩娃吮吸的血淋淋的指头，三是皮秋果身上印着别人牙印的乳房。三大具象，三个燃点，让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揪心扯肺。既水到渠成，又匠心独具。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用文字探入到错综复杂、深不可测的人性深井中，将人性的美和丑展示地淋漓尽致。

皮秋果和冯元成离婚不离心、不离家，一个是放不下，一个是不得已。候立魁和冯元成战友情深，愿意担当，然而，当这两个战友共同拥有一个女人，深里面就灌进了苦。苦不堪言！只有暗中较劲，暗中争斗。而较劲和争斗的对象，就是皮秋果——一个美丽、善良、勤劳的女子。在一堵墙隔开的厦屋里，一边隐忍着丈夫的怀疑和性报复，一边隐忍着前夫的取闹和性补偿。在两个男人的夹缝和自我愧疚中苦苦挣扎。最终不堪身心的折磨，以终结生命为解脱。

和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样，皮秋果渴望爱。但更渴望有尊严的爱。皮秋果屡次说：不要逼我！皮秋果走时说：你们就都逼我么，看还能逼到啥时候？。

然后，皮秋果走了。选择了跳井。让纯净的水，去洗清自己的罪孽，去消解自己的善良。井边，村妇们惊天动地的呼喊着：救命，救命！皮秋果掉进井里啦！我在村妇们集体的呐喊声中，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女人，你的名字叫弱者！可敬，但更可怜。不是被善良勒死，就是被人性毁灭。

至此，一直横亘在两个男人之间的墙突兀地垮掉了。所有的猜忌、较劲，争斗，都空了。然而，剩下的是什么呢？

作者没有写一个字。而我的情绪，却在巨大的空白中汹涌起伏。久久走不出小说营造的凄怆。

能责怪善良吗？能怨恨人性吗？是，又不全是。

善良是天使，人性就是魔鬼。人生下来都是天使，活着活着就渐成魔鬼。俗世中的我们，谁不是活在天使和魔鬼的较劲中呢。

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天使，也可以是魔鬼。

皮秋果凄美的走了。随着她在文字里香销玉陨，我的心，也空了。

死去的解脱了。留下的那两个男人、两个孩娃，会如何呢？

我不敢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