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候小孩子普遍上学晚，六岁上幼儿园，上两年，第一年叫小班，第二年叫大班。两年后，也就是八岁才上一年级。不像现在，孩子才三岁就要被迫离开父母，被送到托儿所。其实，过早地离开父母对孩子是一种伤害，父母与孩子的感情在最需要粘合的时候由于接触时间短被硬生生切断，使得孩子对父母的心理依赖被人为故意地淡化。这与生产方式有关，我们农村父母都以种田为生，空闲时间多，虽贫苦但自由时间充足，“看孩子”就是父母的专职工作，而在城市则不然，大多数父母都要按严格的时间来上下班，母亲的产假也很短，根本不可能整天与孩子在一起，于是，托儿所应运而生。而在农村，托儿所是不会有任何市场的，会被老百姓当做怪物来看待。

第一天上幼儿园孩子都会大哭大闹，因为从小到大无时无刻不与父母呆在一起，大事小情都要求诸于父母。而突然进入一个全是与自己同龄人的世界心里会异常紧张甚至会充满恐惧。而通常第一天父母都会去送孩子，让孩子逐渐与其他小伙伴交流，慢慢融进这一崭新的环境。孩子也会看着站在一旁的父母，这样心里会很踏实。有的父母选择趁孩子不注意突然离开，待孩子发觉后孩子会大哭一场，非让幼儿园的老师送自己回家不可，任凭老师如何安慰都无济于事。父母送孩子上学的时间不用太长，持续个三五天，孩子就会发现与小伙伴待在一起同样是安全的，而且还能获得很多快乐。当孩子们不再恐惧上幼儿园的时候，就是孩子真正交往的开始。我也不可避免地重复了这一过程。

那时的幼儿园只是适当的教一些最简单的知识，而这些知识在我上学前就已经被我爷爷教过了。比如一次老师上课问大家“一年有几个月，一个月有多少天”诸如此类的问题，没想到全班只有我一个人举手回答，其他同学都不知道。当时教室后面还有很多家长旁观，我已经听到了持续的称赞声。那一天真是给我带来无比荣耀的一天，要知道，小孩子的自尊心是最强的，一些成人眼里微不足道的事情也是孩童世界里角逐的战场。

八十年代经济虽然落后，但我的幼儿园老师却拥有一架钢琴，从我嘴里唱出的第一句歌词就是伴着清脆的钢琴声，“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娃哈哈，娃哈哈，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 不单单是钢琴，一天老师搬来一个箱子，说每个同学都要领一样乐器，然后开始点名，点到的同学就到前面领，张三领了口琴，李四领了笛子……，每个同学都很紧张，仿佛领到的东西代表了老师对自己的偏爱程度，其实老师根本没这么想，可见小孩子的心灵是多么地敏感。终于轮到我了，领到的竟是一个梆子，全班哄堂大笑，我则无比尴尬，因为当时街上卖豆腐的敲得也是一个梆子。课下，“卖豆腐的”就成了我的雅号。

孩子的玩闹是天性，扼杀这种天性就是犯罪。幼儿园里只有两样娱乐，那就是滑梯和转椅。刚开始上学我是不敢玩的，直到第二年我才能够熟练驾驭，整天玩也就玩腻了。那时的我们上学时间非常宽松，十点钟就放学，然后飞一般地冲回家，饿了就吃一块摸了猪油的馒头，然后约上三五伙伴奔跑于田野，漫步于村后小树林，真是无忧无虑的童年啊。不像现在的小孩子，非要被家长逼着报一个辅导班，人为移植若干爱好特长，何其不幸也。

但玩闹有时也会过了界，一日中午，我们一行三人从村后小地里玩耍，看到一块地里郁郁葱葱不知何物，我们不约而同地挖了起来，事后方知这是一片莴苣地，是老金家的。正挖得带劲，身后一声大喊“给我放下，你这些王八羔子敢偷我的莴苣。”我们一看大事不好，狂奔而去。喊声依旧不断“你们等着，我都知道你们是谁，我到学校告你们去。”跑至一僻静之处，三人均垂头丧气，别的倒不怕，去学校告我们真是令我们大惊失色。要知道，老师在小孩子的心目中那就是神，做坏事要是被老师知道了那还了得。忐忑不安的我们下午一直不能集中精力听老师上课，时不时向大门处观望，看看老金到底来不来。临近放学了，我们认为老金应该只是吓唬吓唬我们，不会来了。正欲高兴之时，老金出现了。于是我们几个的心跳开始加速，脸色开始变红。老金给老师说着，老师还时不时的看我们一眼，每一眼都像是利剑，刺痛着我们幼小的道德观。然后老金离去，老师只是简单地说了我们几句，但这足以致命，很长时间让我们几个抬起头来。其实，我们当时的拔莴苣的行为绝对不应定性为“偷”，那只是好奇，好奇郁郁葱葱的下面到底是什么。但也要感谢老金，他用告状的方式告诫我们别人的东西是不能随便动的。

班里的小栓惹祸了，课间由于打闹过度不小心碰歪了老师的钢琴，只听一声巨响“嘭”。教室立即安静下来，钢琴是老师的心爱之物，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钢琴很重，我们根本抬不动。不一会老师回来，果真勃然大怒，我们不约而同看小栓的眼光很快让老师知道罪魁祸首是小栓。他被拎上讲台，批评过后，老师仍然怒不可遏，责令其他同学每人上来打他一下。于是我们排着队来打小栓，有的捶一拳，有的踢一脚，小栓低着头，默默承受他幼小年龄决不能承受的羞辱。施暴的同学很多感觉这很好玩，表情好奇而兴奋。现在想来，老师的这一行为真是过于粗野，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耻辱会把一个孩子毁掉的，还有，就是在其他同学身上埋下了邪恶的种子。

农村的家庭给孩子买不起玩具，叠飞机成了我们的一大爱好。用纸叠，成本低廉。纸飞机根据叠法分两种，直飞机和飘飞机。直飞机只走直线，速度快，力量大；飘飞机线路飘然不定，速度慢但充满乐趣。有好事者还在飞机上用蹩脚的拼音注明：“野狼一号、野驴二号”等字样。每到课间，教室里飞机乱飞，那场景绝对蔚为壮观。教室屋顶为芦苇制成，而芦苇之间都有缝隙，日积月累，芦苇间就插满了飞机，已经足以将整个屋顶覆盖。时间长了，有的飞机出现了松动，于是上着课就经常有飞机坠落，引得同学一阵欢呼。

纸飞机承载着我的欢声笑语，一路直行。两年时间，倏然而过，我渐渐长大，要上小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