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游记（散文）

                                                           村庄游记

       篱笆墙里面，是菜园，种着白菜、萝卜、胡萝卜、南瓜、茄子、葱花、蒜苗，有近十种。村外是田地，平地上播麦子，种玉米，一派繁荣，畚地上栽地瓜，点花生，冬天闲着。一村人大致的长相、说话的声音以及劳动的架势都差不多。他们的力量和信念基本上都来自这些植物，是这些植物决定了他们的智慧和性格。

       村庄刚从梦中醒来，像垂挂着的晶莹露滴的一抹野菜，被朝阳照亮。村庄前面一片浅水里还飘荡着清薄的岚气。离村庄近了，开始能够听到人们模糊的或者清晰的说话的声音。这是他们一天中的第一句话，虽轻，却有底气，清脆鲜亮，能穿透清晨透明的空气。接着有物体撞在门扇上的啌咚声，有鸡鸣羊咩和狗吠。这么一来，村庄立即就有了生气。

       本来，我是打算在这个秋天的早晨，到田野上看一看裸露着的土地，看一看蹦跳的蚂蚱，看一看信步的花喜鹊和疾走的野兔。可是，田野里的每一条路都通向村庄。所以，在田野上走，怎么也绕不开这些村庄。我从这个村庄出来，再进入另一个村庄，像数珠子一样。

       太阳升高了，我从一个村庄踅回来，登上一个山岗，所经过的村庄都在我的视野里。几个村庄像一只只硬壳甲虫趴在草地上，静静地休憩或者悄悄地啃噬美味，惬意而安详。我大体上能分辨出走过的路，它们有的蜿蜒在秋天的阳光里，如一截发白的草绳；有的荫在两排精壮的杨树下，像一段笔直的墨线。

       此时，路上走着许多人，来来往往，进村或出村的，怀着各自的目的和想法。他们或到邻村借钱、说媒、走亲戚，或进城购物、卖菜、打工、洗油烟机、疏通下水道、修房顶、捡垃圾、收破烂。他们都在为生计和愿望而奔忙。

       大概没有人像我一样，在这个清静的早晨，没有什么具体的目的，默默地兜过几个村庄，像一条蛇游过露水很重的草坡，划下一道鲜绿的印迹，又让时光抹掉。我是不是一个丢失了珍贵东西的人，在明知毫无希望的地方来回搜寻？我给这些村庄带去了什么，又带回了什么，我说不清楚。

       我是在一个村庄的边上遇到小男孩的。他手里拿着一块煎饼，煎饼里夹着一根葱。他的眼眸很清亮，皮肤很细腻，像雨后的山林里一夜间萌出的一株蘑菇。我问他一些事情，他怯怯地不回答，不问他的时候，他就愣着，煎饼攥在手里，并不吃。我觉得自己好像平白地从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孩子身上拿走了什么，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想，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孩子的皮肤会变得粗糙，眼睛会变得混浊，但他的心会变得越来越亮。等到他家门前的幼树高过房顶的时候，他就长成壮实的小伙子，可以独闯天下、搏击风雨了。

       也许，在一个燥热的午后，我在家中休息，他悠然来到我所在的住宅小区，亮开嗓子吆喝一声，或者悄没声息地溜跶一圈，将我多年前的提问逐一解答，挂在微颤着的花枝上，然后把积累的经验教训悉数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