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阴雨在某一天清晨终于停了下来。于是我能够看见这个城市真正的秋天。
   
随处可见的是梧桐树。在我看来,梧桐的落叶是所有落叶是最不好看的一种,直接由绿到枯,很少有黄得耀眼的时候,有那么一片两片清洁工还没有来得及扫走的,也蒙着灰,虫眼烂疤,几乎不具备一点儿美感。
   
但像大伞一样的梧桐树在盛夏奉献的绿荫使它在城市已获得足够的尊重。
   
最受青睐的是银杏叶。有天陪婆婆看病,提前到了半个小时。在附二院门口等周姐,蓦然看到一片银杏林,那一树一树的金黄,把整个阴霾的天空和心情都照亮了。
   
和周姐一起翻手机里拍下的银杏叶照片,年轻的骨科主治医生偶然看到,说,这么美,哪里拍的。得知就在他们医院门口,他说,我忙得都没注意到。
   
周姐告诉他,关注细微事物并从中感知生命的美好,也是舒缓压力的方式之一。
   
枫树在城市中极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周日和小可爱去翠湖公园,在那里见到了三两棵。它的长着三个尖角的叶子还处于一种渐变状态,从浅绿到深黄到微红,俏丽极了。
   
大观河两旁有一种高大的树,类似于我家乡的婆树,长着椭圆的小叶子。它们像听到秋天的一声令下,所有的叶子一夜之间全黄了。风来时候的纷纷扬扬,是一群翩跹的蝴蝶献艺于坚实的大地。
 
   
在乡村,稻穗,玉米,高粱,苹果,葡萄,石榴,所有有果实的植物都低着头,父亲说,那是高贵的人必须具备的一种谦逊的姿态。
 
   
大量的上班的并不是十分繁忙的日子,我喜欢把目光投向办公室14楼的窗外。一群不知名的鸟一闪而过,大约有三十好几只吧,太快,来不及细数。
   
天空,蓝得没有一朵白云,纯净到内心有一点点疼痛。说不出缘由。
   
即便不是在阳光下,也能够感受到它的慈爱,宁静,温暖。
   
早晚的风已声色不露地携带着一丝寒意。
   
夕阳西下时坐公交回家,同样喜欢将目光投向窗外,越过拥堵的车流人群,看天。
    天空深蓝,高远,沉默,神秘莫测。
   
偶尔有飞机飞过,天空出现一条洁白的长长的孤线,久久不肯消散。
   
偶尔飞过的还会有一只鸟。雁过无痕。但我确信它是一只鸽子。
   
自从那一年与志在必得的职位擦肩而过,自从那一个秋天的下午用饱含泪水的双眼看了窗外蓝到灵魂深处的天空。
   
我轻易不再挑战这个世界的某些极限。
   
某种和解已经达成。但并不是我缴械投降,只不过我深味了人生的另一种意义,它是停止不必要的抗争,是包容,谅解与慈悲。
 
   
妹妹打来电话,说前几天父亲又摔了一跤。怕我担心,好了才跟我说。父亲是为了救一只掉到水池里的小猫,结果自己也跟着掉下去。还好只是擦破点皮,第三天又上山了。
  
 前年父亲被门槛绊倒跌了一跤,那次情形比较严重,脸上的肿一个星期才消。
   
所幸的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两次摔伤都只是一点皮外伤,我亲爱的父亲在家休息几天后仍然红光满面健步如飞。
   
婆婆的小腿上长了一个包块,做了彩超,属窝涡囊肿,医生诊断良性的可能性为80%。又找医生再看,做了核磁共振,医生说,是良性的无疑。至于手术则大可不必,观察就行。
   
单位每天上午十点二十和下午四点二十准时响起第九套广播体操音乐,召唤坐在电脑前的人站起来活动活动。有天穿了一步裙,踢腿运动时忘记了,同事小李说只听到一声“哎呀”就不见人了。臀部狠狠地撞到地上。小李来拉我,我说,让我躺一会儿吧,实在是太疼了。
   
拍拍裙子上的灰,站起来走两步,哪儿都完好无损。当然疼感一个星期才彻底消失。
   
这得益于囤积起来的厚厚的脂肪的缓冲力。长脂肪数十年,终于有用了一回。
   
真的觉得非常非常幸运。
   
平安喜乐,岁月静好。这就是最好的状态。这大约也是秋天的状态吧。
 
   
曾经特别喜欢那首声嘶力竭的歌,《死了都要爱》,凡事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但绽放毕竟是短暂的,人生的常态多是隐忍与克制。
   
总体,我对人生是悲观的。我的信条是,以悲观的心态,过乐观的生活。
   
活在当下是必须的,但偶尔我也会去翻翻过往。我是一个健忘的人,过往,我只记住那些算得上美好的美好,并以十二万分的热情用文字的方式记录下来。然而昨天,我把藏在电脑里加了密的文档调出来准备重温时,输了三次密码均提示,密码不正确。你的文档无法打开。
   
我笑了。有一些邮件,包括一些短信,还有某次聊天对心灵的触动,甚至某次未遂的艳遇,所有这些我处心积虑收藏的东西,竟然因为忘了密码而打不开,而成为垃圾。
   
于是我果断删除了这些永远无法打开的垃圾文档。
   
我看向窗外。窗外有蓝天。所有的秘密全部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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