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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阿瑶在看什么?”
“看此生仅有一次上天垂怜于我的恩赐。”
-天赐-
一、
敛芳尊金光瑶其人天生聪慧,心生七窍,自那日生辰滚下金麟台之后,心思更是比旁人要多绕上几个弯,又因长了张讨喜的脸,做事八面玲珑滴水不漏,更是方便了他在修真界虚与委蛇左右逢源。
从孟瑶走到敛芳尊这一路上所遇人所遇事,基本上都在他掌控之中。
只是人这一生,总有意外。
在敛芳尊金光瑶的一生中,一直记得一个画面。
那时候金光瑶还不叫金光瑶,随了母姓叫孟瑶,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市井之徒,蓝曦臣也不是风光的姑苏蓝氏蓝大公子,为了护着蓝家的藏书而狼狈流亡在外。
那时候他想,芝兰玉树这个词,大概是为了蓝曦臣而造的。
几名身着炎阳烈焰袍的温家修士正在与什么人大打出手。
孟瑶是寻着他们发出的声响过来的,他看见这些御剑修仙的人就一阵牙疼,当下心道:晦气!
孟瑶这个人的身世说起来也是有些意思。
他母亲是风月场所之人,为了谋生,小时咬牙学了些琴棋书画,因着这身微薄的学识,在云梦一带也曾是个名噪一时的红人,年轻时还有人送了个名号叫“烟花才女”。据说他父亲为人极重排场,又喜奢华富丽,自有一股矜持高傲之气,是个什么修仙世家的大人物。
他母亲遇到他父亲的时候都二十多岁了,拼着被责骂非要把他生下来。此后他母亲日盼夜盼,做梦都盼着他父亲有一天会来接他母子两。就在他母亲日夜盼望中,孟瑶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磕磕绊绊长到了十几岁,偶有鸿雁在枝头掠过,从不见他父亲半分消息。他母亲依然不管不顾地,生前一直拼了命把孟瑶当富贵人家的公子养,读书写字、礼仪学识一样不落,还给他买过坊间流传的剑谱秘笈,让他好好“修炼”,好让他有一天能认祖归宗结个仙缘,他母亲也能名正言顺的母凭子贵,到他父亲的仙府里过好日子颐养天年。
孟瑶一直觉得他不懂他母亲。
他母亲生来就在那烟花之地,那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逢场作戏攀炎附势,她从小就看尽了人世间的真情假意。
孟瑶与她相依为命十余载,知道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看过多少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也知道她并非不是通透的人。
孟瑶心道他就是陪着他母亲做了一个很多年的梦,这个梦到最后,只余一颗躺在他掌心里的珍珠。
光泽柔和雪白圆润的珍珠安安稳稳躺在孟瑶的掌心,小小的一颗,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孟瑶问,有何用。
“无用。”
他母亲形如槁木躺在床上,脸上再也看不到昔日“烟花才女”的如花美貌,她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声音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你是个聪明人,我不担忧你,倘若……实在……实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就拿着它去……寻个出路吧,只是……”
只是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原来她是知道的。
孟瑶又道为何。
为何执拗地在此空等十几年,为何甘愿当十几年的笑柄。
他母亲叹了口气,没回他,自顾自喃喃低语。
这句话到底说得太轻了些。
“不知金星雪浪……到底……”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最后也没能说到底,末了,余下的话语化作一声叹息,悄悄的消散了。
她闭上眼,看到了一朵品相极佳的白牡丹,花瓣有双层,外如雪浪翻覆,内似金星璀璨。
她知道她自己在做梦。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梦境,让她无怨无悔沉酣了半辈子。
孟瑶只道他母亲是着了魔。
可是他与他母亲不同。
他清醒着,清楚地知道这凡尘俗世已是容不得他,修仙之人不容于他只会更甚,母亲死后他一心就只想凭着自身的才智和多年的学识,在这混沌世间讨得方寸之地以容己身。
前半生因为修仙一词已被嘲笑了十多年,他早已下定决心往后对修仙问道一事再不想过多理会。
于是他看到这些仙门子弟就想转身走人。
可他走前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一眼。
就一眼。
他看到了一把剑。
那把剑带起凌冽的剑风,游龙一般灵活的四下游走,剑身灵力流转,所到之处留下点点星光。
使剑的人襟袖轻盈,缓带轻飘,原本雪白的校服上血迹斑斑,他以一敌多苦苦支撑,分明狼狈不堪,脸上还是一副淡定自若的神态,分明身陷一片混乱,却依然是仙气凌然不染纤尘。
后来金光瑶无数次回想起那一天都有种道不清的感觉。
听起来特别像是狡辩之词,可他真的觉得,不是他看到了蓝曦臣,而是蓝曦臣突然撞进他的视线里的。
是蓝曦臣他自己……他自己闯进来的。
果然是怎么听怎么狡辩的意味。
当时的他还没有这些感觉,他在心头把这些年知道的各仙门世家的相关信息迅速想了一遍,还想起了最近听到一个的传闻。
哦。
姑苏蓝氏家主长子,泽芜君蓝曦臣。
孟瑶盯着那谪仙一般的人出了神,心中一股不甘升腾而起。
并不是一开始就完全放弃了御剑修仙这个选择,世间苦求修仙一道之人不知多少,他终究是得了一半仙门血统的……只是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年幼时没有旁人正确的指导,已经错过了练功的时机,没有童子功打底,根基不稳,事到如今再勤练剑法也于事无补,更知道不可能跑去兰陵指望那个十多年没有出现过的父亲。
他是个聪明人,虽有愤懑,但无解法,便也不再多想问道一事。
想来那姑苏蓝氏是显赫有名的仙门世家之一,蓝曦臣本是蓝家的亲眷子弟又是家主的长子,想必是自幼就有最正统的剑法指导,是以此刻剑诀使用自如,分寸不乱。
传闻姑苏蓝氏最是看重教养礼仪,看来不假。
孟瑶看蓝曦臣分明是在打斗,本人却不见分毫戾气,显然功力深厚,使剑时仍是一派端方。
自己却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孟瑶不禁心中一黯。
御剑修仙,于他,是笑料之一,于蓝曦臣,不过最平常。
于此他心中早已了然。
此刻却倍感不甘心。
然心有不甘,却越发觉得蓝曦臣的动作是行云流水般的好看。
蓝曦臣的佩剑从他自己的耳边划过,剑身上的光有一瞬照亮了蓝曦臣深色温润的眼眸,灵力闪烁的点点星光与被剑风带起的青丝相互纠缠,煞是好看。
孟瑶就这么魔怔般盯着不知多久,脚下一步未曾挪动,直到温家人负伤而逃,蓝曦臣也支撑不住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他自己还没想出个理由来,就不由自主的朝蓝曦臣走去。
一步一步的,偏离了他的初衷,远离了他本可能在俗世凡间安定平凡的一生。
很久以后,他想,若不是那惊鸿一瞥,若不是那人是蓝曦臣……
他想,这世上便不会有金光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