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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人人都觉得聂怀桑是个不足为人称道的,但其实,聂怀桑其人相当聪明。
别的仙门世家一般都修仙剑,聂怀桑所在的清河聂家修的却是刀道,因此聂家的子弟门生比起其他世家子弟,身上的戾气和杀气都要重。因着这样一个传统,聂家的人都崇尚武力,对聂怀桑这些不用于修炼上的小聪明从来无人理会。
聂怀桑不喜打斗杀戮,更不喜争权夺势,天生就是个适合游山玩水不问世事的世家二公子,况且天大的事还有他威名赫赫的大哥聂明玦顶着,日子过得真是好一个逍遥快活。
不过聂怀桑觉得他这大哥有好也有坏。好就好在闯了祸能有他大哥遮风挡雨,旁人就算对他再不满也没那个胆子放在明面上说,于是他就装作听不到,继续过他逍遥的小日子。坏就坏在他大哥对他管教甚严,恨不得提着他这烂泥天天骂,好像骂多了烂泥就能上墙似的。
也是因为这样,聂怀桑三番四次被他大哥拎着提到姑苏蓝氏,请门规甚严的姑苏蓝氏帮忙管教。
聂怀桑每次都是表面上哭丧着脸,心里却乐开了花。
比起清河聂氏,聂怀桑喜欢姑苏蓝氏多了。
姑苏蓝氏里有一人,因为和聂怀桑大哥关系好,所以聂怀桑也称他哥,他这一声哥哥喊得可是要比亲哥都要亲切的多。
“曦臣哥哥。”
聂怀桑皱着脸喊他。
蓝曦臣温文和煦,看着聂怀桑苦瓜似的脸微微一笑道:“走吧,我去藏书阁陪你,但是书你还是要自己抄。”
聂怀桑闻言一个开心推着蓝曦臣一边走一边说道:“走走走,我们去藏书阁。”
蓝曦臣由着他一只手拽着自己胳膊一只手推着自己后背,也没说他这样失了礼,只是提醒道:“云深不知处内不可疾行。”
聂怀桑道:“好好好,不疾行,我们慢慢走。”说着,两只手也没松开,就着这姿势跟蓝曦臣并肩而行。
他巴不得有多慢走多慢呢。
人人都道聂怀桑是个废物,从小便是如此。
对于这点聂怀桑是知道的,他自己却认为这样没什么不好,他甚至不懂为什么人人都想着问道登顶,他觉得他现在这般过日子没有哪里不好。
尤其是像现在,蓝曦臣在他旁边专心看书,他可以不时悄悄的看上两眼,心中觉得蓝曦臣专注的侧脸几乎能让人着魔。
聂怀桑觉得蓝曦臣深色的眼睛跟蓝忘机瞳色极浅的眸子比起来,就像是一幅包含了名山大川的画化在了里面似的,浓墨重彩一般好看。
他想,他就爱赖在云深不知处,蓝家安排的学业考试,他便是能过也要故意考砸,能赖个几年是几年,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反正他本来也不在乎别人的说法。
聂怀桑还在偷偷看着,蓝曦臣余光好像看到了什么,突然抬头拿起了聂怀桑放在桌上随意展开了一半的折扇,问道:“这上面的兰草……是怀桑画的?”
聂怀桑是故意把折扇那样放着的,闻言一笑道:“当然是我画的了,曦臣哥哥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蓝曦臣道:“当然,这是云深不知处的兰草吧,怀桑画画的功力是越来越好了。”
聂怀桑最喜欢蓝曦臣夸他的画了,他知道蓝曦臣这人要么就不说话,说出口的话都是一丝不假的,而且蓝曦臣不像其他人,从来不会明着夸他的画实则明嘲暗讽他在修炼上强差人意。
聂怀桑道:“要是喜欢就送给曦臣哥哥了。”
蓝曦臣刚要开口婉拒,聂怀桑又道:“如果曦臣哥哥肯收下,那怀桑就开心死了。”
蓝曦臣笑着摇摇头,道:“既然怀桑这么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聂怀桑笑开了,心想,他可是说的真话呀。
蓝曦臣话锋一转道:“不过怀桑,书还是要认真抄,我怎么感觉你抄书的速度像是越来越慢了?”
聂怀桑皱起了脸,蓝曦臣提醒了他在云深不知处的唯一一点痛苦,他道:“那不一样,曦臣哥哥,我之前抄的是《上义篇》,《上义篇》我都会背了,当然抄的快了,这次老……蓝老先生让我抄的是《礼则篇》。”
蓝曦臣看着他笑道:“抱怨也没用,好好抄。”
于是聂怀桑认命般的低下头去接着抄书,抄不到一会儿,又开始偷看蓝曦臣,悄悄笑了一下,心想:抄就抄呗。
此后一段时间,大家总能看见泽芜君随身携带一把折扇。
那段时间每次聂怀桑看见蓝曦臣插在腰带上的那把折扇都要在心里乐上好一阵。
不过聂怀桑并没能乐上多久。
这几年蓝曦臣的成长各个世家都看在眼里,此后蓝家压在他身上任务越发繁重,不是要去处理姑苏一带的事件,就是出门和聂明玦结伴夜猎,聂怀桑见上一面都难得,也就没怎么留意那把折扇了。
再后来蓝家突逢巨变,云深不知处被烧,蓝曦臣不知所踪。
等到蓝曦臣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蓝家家主,他身边除了聂明玦,还多了一个刚刚认祖归宗的金光瑶。
此时聂蓝金三人已为结拜兄弟,就是说聂怀桑又多了个哥哥。
此后聂怀桑便叫聂明玦大哥,叫金光瑶三哥。
唯独蓝曦臣,他依然是叫曦臣哥哥。
这么个小细节也没谁注意到过。
后来那段时间,修真界尚算太平。
蓝曦臣开始频繁地往清河跑,聂怀桑知道,蓝曦臣是来给他大哥弹琴来了,因为那时,赤锋尊聂明玦的刀灵开始隐隐狂躁起来了。
也差不多是这时,聂怀桑在他大哥聂明玦的房间里看见了一把扇子。
那天,聂怀桑知道蓝曦臣要来给他大哥弹奏清心定神的清心音,早早地便来他大哥的房间等候,突然间看到了一把折扇,他刚想取来看个仔细,聂明玦就把扇子收起来了。
聂明玦把扇子收好,问聂怀桑道:“你最近修炼怎么样了?”
聂怀桑讨好似的笑道:“说起来今日还没练功呢,我这就去。”然后也不等他大哥说话,逃也似的走了。
以往蓝曦臣来弹琴,他总要死皮赖脸的跟着一块听,今日却一反常态,连蓝曦臣来了都觉得奇怪,问聂明玦道:“怎么不见怀桑?”
聂明玦道:“今日不知怎么的,突然知道勤奋了说要去练功……不说了,我们开始吧。”
蓝曦臣也没多想,就这样结束了话题。
聂明玦这个人就是一介武夫,对于修炼之外的事几乎都不感兴趣,像这样的人只会嫌折扇这类东西无用又麻烦,他可能连单手展扇这样的动作都不利落,更不可能会欣赏聂怀桑亲手画在折扇上的兰草。
后来,有人主动领了给聂明玦弹琴的任务。
那时候聂怀桑看到金光瑶都是一阵欢喜,金光瑶一出现就一叠声叫他三哥,亲自把金光瑶送到他大哥跟前。
金光瑶不知道的是,前面一段时间蓝曦臣给聂明玦弹琴的时候,聂怀桑一直都在旁边一起听着,几乎一次不落,而且聂怀桑和他大哥不同,对乐曲的了解绝不是聂明玦可比。
聂怀桑之前听琴之意自然不在琴,既然弹琴的人换了,聂怀桑也就没有再死皮赖脸的要听,不过偶然间还是听过一两次金光瑶给他大哥弹的曲子,他知道跟蓝曦臣的有所不同。
只有聂怀桑感觉到了一丝异常,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三个月后,看着他大哥在他眼前,爆体而亡。
人人都道聂怀桑是个废物,无论是他大哥生前还是死后。
只是自从他大哥死了之后,他人便再无所畏惧,对他这个挂了个家主的名号的软蛋经常是指着鼻子就骂。
为了逃避聂家留下的一堆事情,刚当上宗主那段时间,聂怀桑常躲去云深不知处,比起他那些年来姑苏蓝氏求学时只会更频繁,甩手掌柜当了个实实在在。
与聂怀桑这样三不五时上门哭诉找安慰的家主不同,蓝曦臣这个蓝家家主经常是忙得脚不沾地,自己的家都没能多回,偶来回来一趟的时候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理会聂怀桑借口要跟他倾诉的事。
这天蓝曦臣才回云深不知处没两天,又要去赴金麟台的清谈会。
聂怀桑有些不满地道:“曦臣哥哥你不是刚刚才跟三哥夜猎回来吗?怎么又要去见他?”
蓝曦臣道:“怀桑这说的是什么话,夜猎是夜猎,清谈会是清谈会,怎么能混为一谈?”说完蓝曦臣忍不住一笑,又道:“而且我此行目的是清谈会,怎么被你说的我像是特地要去见阿瑶一样。”
聂怀桑想了想道:“那曦臣哥哥不如带上我吧,说起来我也好久不见三哥了。”
聂怀桑虽然是个便宜家主,但各玄门世家要开清谈会还是照例会给聂怀桑一份邀请,不过聂怀桑一向不喜这种场合,以往都已自己刚当上家主,聂家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为由推脱,有时候甚至因为躲在云深不知处,根本没收到送到清河去的邀请。
这样算起来,他也真的好长一段时间没去过清谈会了。
蓝曦臣高兴地道:“若是怀桑愿意出席,想必阿瑶也会高兴。”
于是聂怀桑便跟蓝曦臣一道出发了,一路上聂怀桑心中都在道:叫我怀桑,却喊他阿瑶。
至兰陵,金光瑶亲自迎了出来,还是那张讨便宜的脸,笑吟吟地道:“二哥来了。”
聂怀桑从蓝曦臣身后走出来,一副人畜无害的脸看着金光瑶道:“三哥。”
金光瑶见聂怀桑跟着来了,没多说什么,道:“怀桑也来了,我让人去准备准备。”
说完就见金光瑶跟身边的下人说了点什么,那人点点头走到聂怀桑身边做了个请的姿势指了个方向,恭敬地道:“聂宗主,清河聂氏请这边入场。”
聂怀桑便跟着那人走,一边走一边道:“麻烦你了哈。”说完回头看了一眼,此时蓝曦臣和金光瑶正谈笑风生的并肩走进金麟台。
清谈会上虽然没有明面上的规矩,但大家总是自觉的以家族势力形成一种站位,蓝曦臣和金光瑶自不必说是人群簇拥的焦点,一边无人问津的聂怀桑几乎无法近身,一双眼睛总是情不自禁的盯着那两人看。
聂怀桑发现蓝曦臣依然对谁都是温文和煦,总不断有人找他攀谈,而他身边总是站着一个金光瑶,代替他左右逢源。
整整两天的清谈会,聂怀桑什么也没做,只是远远地观望着蓝曦臣。
清谈会结束的时候,金星雪浪依然在金麟台上汇成一片花海,聂怀桑正好看到蓝曦臣独自一人在金星雪浪的中穿行而过,他刚想上前就听见蓝曦臣被人叫住了。
金光瑶道:“最近总要麻烦二哥往兰陵跑,怕是这段时间二哥待在兰陵的时间比在姑苏都要多,真是我的思虑不周。”
蓝曦臣道:“阿瑶,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况且兰陵也挺好,有时间我也希望能在兰陵游历一番。”
金光瑶闻言眼睛都亮了起来,立刻道:“那不如趁着眼下四处无事,二哥就在兰陵再多留几日?二哥上次住的房间我命人每日勤加打扫,二哥随时可以住下。”
聂怀桑听见蓝曦臣笑道:“既然阿瑶如此热情,那我就再多叨唠两日了。”
金光瑶立刻就要去吩咐下人,正好看到了一旁不远处的聂怀桑,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脸上依然不动声色,客气地问道:“怀桑,你二哥与我还有要事要商,你看你是在此多留两日还是先回清河?”
聂怀桑笑道:“我刚就是想来跟三哥说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不如先回清河了。”
金光瑶道:“那我就找人护送你先回清河吧。”
聂怀桑:“谢谢三哥。”
从前是他大哥,如今是金光瑶。
在回清河的路上聂怀桑头一次觉得,原来居高位握大权,也不仅仅只是虚有其表的东西。
后来,聂怀桑开始出席各家的清谈会,也不止只在姑苏蓝氏哭诉自己的难处,在兰陵、姑苏和自己家三头跑,搞得蓝曦臣觉得好像在哪都能看见他似的。
自从聂怀桑当上了清河聂氏的宗主,清河聂氏每况愈下,再也没有什么玄门世家的人关注。
这时候,聂怀桑开始已经不动声色地着手在清河聂家换一批门生。
一批与清河聂家以往的武夫不同的门生。
他需要一些机敏细致的人,方便以后他在修真界办事。
后来他想起了之前关于兰陵金氏府上的一个传闻,花了两日思考,想到了一个周全的计划,于是秘密动身去了莫家庄。
人人都道聂怀桑是个废物,这么多年头一次有人称他韬光养晦是在那封棺大典上。
这说不定是个有眼力有远见的人。
在场的人都是玄门子弟,耳力又岂非普通人,自然是人人都听见了的,不过也只有小部分人把这话当真,当即压低声音议论起来。
聂怀桑自然也是听见了的,不过他没在意,一直专注的盯着聂家的门生施法,确保他们没有出丝毫差错,让棺内两人不可能再破土而出,施法结束之后再让各家如何安排人手看守此地。
聂怀桑向来代表蓝家出席的蓝启仁询问了一下蓝曦臣的情况,得知那日他回云深不知处后一直在闭关,口上安慰了一下蓝老先生,心中道:在蓝曦臣闭关这段时间里,他应该还需要做些事情。
封棺大典顺利结束,聂怀桑走前回头看了一眼。
他知道眼前这块土地下埋的是谁。
于是他心中笑道:你们,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