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田——《印度,去十次都不够》
(2012-08-28 14:42:05)分类: 读书笔记 |
袁田,常居深圳,复旦大学经济学士,英国曼彻斯特商务院金融学硕士,曾就职于财经媒体、私募基金,拿着与自己能力不符的高薪。一个都市的普通白领,却能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出走印度,是因为26岁前一直在预设轨道上有条不紊地行走,终于撞上了一座叫做“不满”的墙。买了一张单程机票远走印度,生命从此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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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生活中所有的问题,我逃离了生活,没有预期在旅途中将所有的问题解决;而旅行结束时,我已什么都不需要问,问题的答案是问题本身的瓦解。
每个人出生时,都是一尘不染的通透灵魂。但还没有到30岁的我们的同龄人,许多已是满目沧桑,眼中失去了神采,甘愿成为欲望的奴隶。因为我们的时代将真挚、善良、美好、相信、梦想等词汇当做笑话来调侃,于是我们争相变得聪明、世故、骄傲、精干,用或高或低的价钱慢慢地变卖了自己最宝贵的部分。我也曾是其中的一个。
顶着复旦大学高材生的帽子和英国海归的名号,毕业后我成为芸芸金融人士中的一个。三年内先后供职于财经媒体、私募基金,层层跳跃,拿着与自己能力不符的高薪。我在预设的轨道上有条不紊地前行,直到撞上了一座叫做“不满”的墙。
26岁那一年,我的感情生活画上句号,辞去体面的工作,告别疼惜我的家人。能够拒绝不需要的东西,哪怕它们再有诱惑力,是一种通透;能够承担起对自己的责任,成为一直呼唤着自己的镜中人,是一种勇气。我知道有一处地方已等候我很久,现在,时机已经成熟,我可以动身了。
这本是是我用自己的人生在写,纸面上的章节已经结束,而故事仍在继续。现在你在读我的故事,而你知道,你的故事也即将发生。
来印度是无法用逻辑解释清楚的事。
我也说不清我为什么铁了心地选择印度,我既不喜欢糊状的各类咖喱食物,也不喜欢传说中有体味的印度人,除了泰姬陵我也叫不上什么像样的印度名胜古迹。那么我为什么来印度呢?据好友康琪回忆,四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我们在做扭曲的泰式按摩时,我突然对她说要去印度,去三个月,工作将在6月辞去,8月出发。她说,那时的我坚定而明确,好像去印度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我不记得我的坚定,但是在26岁生日的那一天,我为自己买了一张广州飞新德里的单程机票,出发时间定在8月18日。之后确实在6月辞去了高薪的工作,用两个月时间休养身心以及做旅行的功课,这么长的准备过程对后来的行走非常必要,韧性十足的身体在整整三个月的颠沛流离中没有出一点问题,让我感激。
其实那时的我不走会死,被生活淹死。
在好友们纷纷领证结婚的年纪里,我与爱的人走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工作环境中的种种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让我目瞪口呆,手足无措;每个月近五位数的房贷让我举步维艰,丧失全部的自由。我不知道所谓正常的社会人都怎么面对自己的生活,只知道这样的一辈子不是我想要的,内心有一种呼喊的声音大得让我不能再忽略,我需要离开,去哪里其实无关紧要。只因为印度可以签到相对较长的旅游签,那么我就去印度。
现在急切地想要离开,但又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无助。我亲手把自己的生活打破,也让很多关心我的人失望,换来的是把自己丢出去的自作自受,无人鼓励。此前不理解背包上路的人为何走前会大哭,其实他们还在被情感牵绊,却还要假装强壮走得肆意潇洒。
当我背着大包独自穿行在睡满人的新德里火车站时,发现自己又变回了一头母兽,在自然里生存的本能重新回到了我的体内。在便捷的城市里生活太久,双脚并没有站在大地上,每天漂浮在生活的表面,忘记了真正的眼泪,也无法开怀地笑。
时间不是金钱,如果时间没有变成体验,那么我们只会变老(grow old),不能成长(grow up)。
每个人有自己旅行的意义,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有多长,但它可以很充实很丰盛。我希望永远保留一种好奇的心态。
出走近半个月,我从来没有真正面对过自己伤痕累累的感情,仍像以前一样和爱的人打电话,发短信,仿佛我们没有分开,自欺欺人。会不会NICO对我的感情就像我对他的感情一样呢?只是路上相遇的两个旅人吧,在某个时间点相遇交会,可是时间到了应该要分开旅行了。我希望把这转瞬即逝的美好固定为永恒,而他只是不忍,说你快醒醒吧,你还看不清吗?会不会我的坚持只因为我的自我过于强大,成为“我执”,执著地认为没有得到就是一种失败,所以要通过痛苦的折磨证明自己在爱。
人生在离开的那一刻已经有了转折,而我一直还以为能回到过去。
一个深爱自由和生活的女人会有她自己独特的幸福标准,不需要把自己拗成社会标准需要的样子,别人怎么能衡量你的幸福呢?
或许我们这一辈子都没有想过,我们身上有conditioning这件事,它无形中为生活设下种种界限。世界无穷广大,可是我们生活在一个狭窄的隧道里,越来越窄,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你会越来越多地告诉自己,有更多的事情不能做。自由不是外界赋予的,自由是自己打破自己设下的制约。
我们能苛责父母什么呢?他们这一辈子就是在这样的无力感中度过的,所以他们要抓住任何摸得到的东西来维持安全感。但是他们没有办法理解,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安全的,万物流动,诸事无常。你觉得七十年的不动产、日夜波动的金融产品,甚至一纸婚书就是安全的吗?拥有这些物质的时候你就会安心吗?相反,拥有的时候你会更加不安,你会害怕失去它们。次贷危机,金融海啸,感情出现小三.....人生永远是在不安中度过。
父母的年纪都大了,你不能苛求他们跟上你的思想,甚至让他们做些小的改变都已经很难。智明说:“我已经摸出和父母交流的门道,每当他们又开始担心时,我都会给出一个详细的计划,三年之内要怎样,五年之内要怎样。他们要的是安慰,不是彻悟。但是如何实现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事情。”
我开始意识到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我生活的主宰者,我永远都有选择,我永远都可以说不。
放下你对生活的偏见吧!是你自己把它活成一个悲剧的,怎能归咎于生活本身?
不管你曾离死亡多么近,不管你曾多少次觉得,就这一次了,恐怕过不去了,不管你多么认真地告诉自己,如果这次能活着回去,我一定会过我真正想过的生活,可你的忘性永远比你想象中要大。
你以为会不一样,可是那样清醒的时刻过去了,你还是原来的你。
找回内心那个小孩。
永远不要有预设,预设的立场未必就是对的,接受一切的可能性并尽情地去享受吧!只有这样,惊喜才可能出现。
一个跑步的人并没有在内心追求静心,但是这种宁静却时常发生,他们会觉得惊讶。一个春日的早晨,一个跑步的人与大地一同醒来,空气很新鲜,你开始跑步,你的整个身体开始协调地运作,空气和整个世界都从一夜的黑暗中新生,周围的事物在用自己的频率唱歌,你只觉得活力十足。一瞬间,跑步者都消失了,只有跑步存在。身体、头脑和灵魂开始一致行动,突然内在的高潮得到释放。
但这不局限于跑步,不局限于任何一种运动,甚至不局限于任何一种活动。跑步可以,游泳、滑冰都可以,跳舞可以,画画可以,做陶瓷可以,做饭可以,洗衣服可以,甚至擦地都可以。最简单的活动都可以成为一种静心,只要这种活动没有成为一种机械的做功。不要变成这种活动的专家,不要想着去和任何人竞争,如果这种活动变成机械的,或者变成了一种表演的方式,那么就丧失了它的意义。
只要自我消失。
我挂了电话,却在小小的电话隔间里哭得稀里哗啦。
经过这么多天的静心,我还是让自己重新沦为受他情绪摆布的木偶了,我再次让自己沦为一段破碎关系的受害者,几个月前的伤痛本来都已经平复,我却又一次掉进去了。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再逃避,这一次我不会再否定,这一次我要把我的怨妇情节风干下酒,接纳它,细细品味它,看看我究竟怎样作茧自缚,悲天悯人。可能我没有办法进步得那么快。可能我仍然会觉得受伤害,但是只要我会醒过来,并且醒过来的时间越来越短,那么我就在进步,那么我醒着的时间就会越来越长。不要以为是别人给你带来的伤害,只有你自己可以让自己变成受害者。
觉知,我们丢失的那个东西,是小孩子的本能。他能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有所察觉,他知道今天花开了第几朵。单单生存下来不叫生活。
其实你知道吗,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可是当我真的在做了,便忘记了担心。只要迈出第一步,后面便好像有股强大的力量在推着我走。你不知道我在出发时有多害怕,你也不知道我在上台前大脑一片空白,可是这样我们才能发现自己。探索人生像玩扫雷游戏一样,一点点地描绘出自己的地图。虽然有时我们要冒险,虽然有时冒险会被炸伤,但是总比一世都守着一个小旗要有趣得多。
已学会不去寄生在别人的爱里,只有自己能够自爱,能够没有对象时仍满溢着爱,人才开始成熟。学会放下旧感情,是我成熟的第一步。
或许我们的人生都永远再不会有一次这样没有牵挂的游荡,可以这样享用时间和青春,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曾以为自己的一生都将沿着预知好的一条路走下去,那条路曾让我无比恐慌,这个年纪我本应像朋友们一样尘埃落定,与有情人终成眷属,为奶粉钱开始积攒基金,可是我的人生突然来了一个大拐弯,走到了这里,走到了26年来的最高潮。再没有一个夏天会这样。
我要追求一个激烈而充实的人生,我要证明这一世不虚此行,这是诱惑也是陷阱,这一切危险都不确定,但我已知道自己可以。
我的脸上全是涕泪,用手臂将它们抹去,谁会介意谁看起来美不美呢?我们都有自己的内心要面对,不要再逃,去看清它。神乎奇迹的,我发现所有的眼泪都是为自己而流,不是为别人而流,恐怕这一辈子,我再也无法为另一人流泪了。
一个失业的大龄女青年,对另一个正在拼搏事业的男人有何用呢,她没有强大的社会关系网,没有家财万贯,甚至连饭菜都无法做得十分可口。当爱情被放在天平上称量时,便成为互惠互利的工具,什么也不是了。
天生的星星有什么用呢?水中的莲花有什么用呢?它们都兀自美丽着,安心地做着宇宙的一个存在。我突然庆幸自己的无用,只需安心做我自己,再不用为任何一个人丧失我的本真。谢谢他用这种方式让我懂。
现在的我很快乐,最简单的那种。
事情是不是都是这样?当你隔出一段距离观看曾执著的人或事时,会发现本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一定要拥有的,本就没有什么人是一定要相守的。渐渐地,渐渐地,我不再觉得失去是舍不得。
我顿时觉得只有走出来,才知道世界其实那么的精彩,才知道在一个地方坐井观天,觉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是最大的故事,自己的遭遇是世界上最大的遭遇,是多么的悲哀。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把梦做得很大,并且敢于走进这个梦,让它成为现实。
如果每天朝九晚五的日子让你觉得感恩并且知足,那么这是最好的,你已经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方式,并且能够心平气和地将它活得尽可能的精彩;可是对于这个世界上极少数的一小群人,你们或许察觉到了一种拿着薪水、有着爱人、有着清晰未来却仍觉得不能满意,仍觉得有一块自己已经缺失并且恐怕永远找不回来的恐慌,永远觉得人生是否仍有另一种可能性,而那种可能性是放弃已有的一切都愿意去尝试的冒险之旅。你不知道是否应该走这一步。
这是人生最大的冒险:去过自己梦想中的生活。只要一个人永远不迈出第一步,他就永远可以意淫他的梦想,永远可以归咎于人:因为你们的原因,或者外力的种种原因,我没有去过我梦想中的生活,所以我的生活这样不如意。但是当你走出去了第一步,便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埋怨别人了,自己便要为自己的梦想承担后果。因为这是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有义务替你承担。
每个人都是一粒包裹在外壳里的种子。种子可以永远安全,生在壳里,死在壳里,并且永远失去成为一颗大树的可能性;种子也可以破壳而出,用脆弱的身躯勇敢接受风雨雷电的考验,并且在这些历练中长成一颗参天大树。
爱的人要和我分手时,理由是我们在各自的城市里都有自己的前途,都不能放下。然后我才开始擦拭眼睛上的灰尘,我其实有什么不能放下?工作的价值是给老板创造的,钱是养房子的,房子是为了让家人安心的,而所谓的前途无非升职加薪,这甚至不能让我高兴超过两分钟。我曾大把大把地花钱,在周末疯狂地飞到各个地方,但我憎恨这样的生活!我和金钱的蜜月期一眨眼就过去了,我也失去了与自己内心的连结。如果这些就是绑着我的,我又有什么不能放下?外界能够施与我的,也能在一瞬间全部夺走,而真正属于我的是什么。
身边永恒不变的话题是房子买在哪里了,结婚了没有,对象什么工作,年薪多少,买了什么牌子的汽车,股票升了没有,要不要去香港血拼,我不知道何言以对,什么时候我们一同进入了这个欲望的怪圈,成为了为形所役的奴隶?我们为了吊在眼前的胡萝卜一圈一圈地绕着磨盘劳作,走得再快也是在转圈,吃再多的胡萝卜也喂不饱饥饿的灵魂。终于,我厌倦了,卸下缰绳,走下磨盘,坐在路边,和这种生活说再见。我不再需要谁的赞美或肯定来认清自己了,没有人可以再成为我的主人。
想起以前看到这转瞬即逝的美好事物,我会很想要拉住什么人的手,告诉他良辰美景我需与他共享,而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心无旁骛地由衷赞叹,烟花好美,而我此刻健康而自由,可以在异国他乡有机缘看到它,这本身已值得感激,别无他求了。有人一起很好,而自己一个人更好。
为何相爱的人对彼此要这么的苛刻呢?正是因为是相爱的人,才对对方有着几近严苛的要求吧,所有人都可以不懂我,但是你不能不懂。这样的不留余地,是为了证明什么?分出什么胜负呢?爱情走到这一步,已是两败俱伤。
没有哪个子女不被父母寄予希望,这希望可能是父母自己没有完成的愿望,于是希望子女继续延续。但是父母也同样是背负这样的寄予长大的,父母的父母也是用同样的方法教育他们。每一代的父母都是这样成长,却不见一代比一代变得更智慧。如果遥远的未来有一日我也身为人母,我会怎样对待自己的女儿?她只要做她自己就好。
如果她是一朵雏菊,就让她安享雏菊的恬淡;如果她是玫瑰,就让她开出玫瑰的芳香。自然界的动物和植物都可以安于做自己,没有雏菊因为变不成玫瑰而放弃自己的绽放,也没有猎豹因为不能像老鹰一样翱翔而放弃奔跑。人为什么不行?只为她提供基本的物质需要,相信她的直觉和智慧,放任让她自己去闯,用她自己的身体来认知这个世界,哪怕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因为只有她自己可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不是对我。
而我的妈妈已经开始尝试了,我除了感激还能有什么呢?
亲爱的,我知道,你是需要很多很多爱的小女孩。可是,开始一个人上路之后,你会从乖巧的小猫变成一头野性的母狮,你会在陌生的注视中挺起胸膛背着大包强壮行走,你不会再轻易地上骗子的当,你可以忘记羞怯,大声呵斥动手动脚的人;可是同时,你也会逐渐洗去偏见,不再说他们是有体味的又黑又脏的印度人;你会忘记自己的国籍、年龄、职业,忘记自己的国王,拆掉制约自由的墙;你会不再执著,随遇而安,凭直觉相信陌生人的帮助,并感激每一天收获的真诚。这才会是你一个人的旅行。
旅行有什么意义?不是为了逃避与放弃。在步履不停的向外行走中,我们逐渐学会靠近自己的内心,找回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