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木河啊，让我再看看你一眼

作者：郭八一

      “这个老同志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你看他儿子那么孝顺，媳妇那么贤惠，他还天天发脾气、摔东西，太不应该了。”护士，小王多次给同事们说。可是她哪里知道这位老同志是三五九旅的一个老战士，开发塔里木的一个老英雄，他性曹，问了几个人，也不知他叫曹什么．我们就权且把他叫老曹吧。

     又是一个似睡非睡的不眠之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夜的老曹慢慢睁开了两眼，他透过病房的窗户，看到远远的东方，一轮红彤彤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暖缓的阳光照在他饱经沧桑的脸上，他觉得脸上一阵一阵的痒，伸出手在脸上挠了挠。

  “爸爸醒了。”守在病床边的儿子大钢对媳妇小琴说，小琴赶忙倒了一盆温水，拿起一条雪白的毛巾在脸盆里湿了湿，轻轻地拧了拧，走过来给老人擦脸。“儿子是好儿子，撼妇也是好媳妇，自从半年前自己在新疆病倒了被儿子接回郑州治疗，儿子媳妇是天天乌龟王八、龙虾螃蟹的换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眼看着他们一天比一天瘦，他心疼啊！”。老曹想着，眼角已情不自禁地流出了泪水。“人老了真是没用啊，腿不是自己的腿，手不是自己的手，连眼泪也控制不住了。”“这次恐怕是真不行了。”从来没服过老、服过输的老曹在病床上挣扎了几下，身子沉重得像一块铁，又像似一团胶，就是不听他的指挥。小琴轻轻地给老人擦去泪水，“爸爸，你又想新疆、想塔里木河了？”老曹坚定地点头说：“大钢，爸爸这一辈子的心思就在塔里木河，你还是把我送回去吧。”看着爸爸布满年轮的老脸上流满了泪水，大钢不敢坚持了：“爸爸，为这事，咱们都争执了几天了，你还是要回新疆去，你都70多岁了，又重病在身，你就不能在这享几天清福吗？”“不能，我是塔里木河边的一片树叶，就是死了也要落在胡杨树下，大钢，你要是个孝顺儿子，你就把我送回去吧吧。”大钢望了望小翠，无奈地点了点头。

     塔里木河的秋天是最美的，金色的胡杨林、缓缓流淌的塔里木河，河边一群群吃得膘肥体壮的牛羊；塔里木的秋天是最甜的，丰收的瓜果挂满了树头，堆满了场院，挤满了市场；塔里木的风儿是甜的，歌儿是甜的，人和人见面还没说话，甜甜的微笑早已飞到了脸上。

     金秋十月，老曹回来了，回到了他日夜向往的塔里木河边，回到了他那宽敞的小院、低矮的小屋，老战友们都来了，抓着他的手和他拉家常：“棉花长得好吗？水稻好吗？谁谁的二儿子考上了北京的清华大学。”这是半年来老曹最高兴的一天，他苍白的脸上有了红晕，竟能撑着身子，靠着被子和战友们说话。他说：“我太想塔里木河了，一天不见我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香。大钢，歇一歇你陪我到塔里木河边转一转。”为了满足老曹的心愿，团里专门给他安排了一辆小卧车，他毕竟是开发塔里木的功臣。

    车子沿着塔里木河边，平稳地行驶在柏油马路上，路边一排排胡杨树，被风儿吹得哗啦啦地响，好像是在春秋五霸它们的老朋友又回来了。老曹斜靠在大钢的身上，迷迷糊糊地看着路边的风景。他想起来了，路边的那块条田是王震部长曾经视察过的风景。那天，王震部长抓了一把土放在嘴边尝了尝说：“盐碱太重，一定要治理好土壤，才能保证丰收。”现在，这块棉田平均亩产皮棉135.4公斤。再往前走，就是他当年进军塔里木开发的连队，有一天晚上放排碱水，他不小心掉进了一个泥洞里，要不是手上抓着根胡杨枝，要不是上海知青及时把他从洞里拉上来，他早就没命了。靠近沙漠的边缘，有一片胡杨林，粗的有大腿粗，细的也有胳搏粗了，这是他退休以后承包栽种的。“谁说塔克拉玛干是进去出不来的地方，我们兵团人就是要争这口气，要在塔克拉玛干树起一面绿色的旗帜。”

     走着走着，老曹突然感到口渴了，他让驾驶员停车，让大钢把他抱到塔里木河岸边，他对大钢说：“让我最后再看一眼塔里木河，喝一口塔里木河水吧。”大钢看了看不太清爽的河水说：“爸爸，还是喝矿泉水吧？”老曹睁大眼睛瞪着大钢，大钢看着爸爸的双眼明亮无比，放射出异样的光芒，这眼光又像是一团火焰把大钢烧得浑身发烫。大钢不敢怠慢，赶紧跑到车上拿来一瓶矿泉水，把水倒在塔里木河边的沙地里，又从塔里木河里灌了半瓶水。大钢把爸爸艳进自己的怀里，当年多么威武强壮、高大英俊的老曹被痴症折磨的只剩下皮和骨头了。爸爸你喝一口吧。”老曹张开嘴让凉爽的塔里木河水顺着喉咙一直流到了心坎上，又看到塔里木河了，又喝上家乡水了，真舒服啊！老曹心满意足地笑着睡着了。

      他回到了他年轻的时候，千了一天的活跳到塔里木河里洗澡，小鱼儿啄着腿，大鱼儿在平静的河面上一跳一跳的，有一回他还徒手抓了一条大头鱼呢，他又看到了他的老首长、老战友、老李、老王、小赵，还有细妹子，那个长的小小巧巧、白白净净的江南姑娘，一天能拾120多奋斤棉花呢…

      几天以后，塔里木河边又增加了一座新坟，用不了几年，这里要生长起一棵胡杨树，他活着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这就是可敬可爱、可歌可泣的塔里木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