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写要法 顾恺之

原文：

凡将摹者，皆当先寻此要，而后次以即事。凡吾所造诸画素幅，皆广二尺三寸，其素系邪者不可用，久而还正则仪容失。以素摸素当正，掩二素任其自正而下镇，使莫动。其正笔在前，运而眼向前视者，则新画近我矣。可常使眼临笔，止隔纸素一重，则所摹之本远我耳，则一摹蹉积弥小矣。可令新掩本迹，而防其近内，防内若轻物，宜利其笔重，宜陈其迹，各以全其想譬。如画山迹利则想动，伤其所以嶷；用笔或好婉，则于析楞不隽。或多曲取，则于婉者增折不兼之累，难以言悉，轮扁而已矣。写自颈以上，宁迟而不隽，不使远而有失。其于诸像，则像各异迹，皆令新迹弥旧，本若长短刚软，深浅广狭，与点睛之节上下大小厚薄，有一毫小失，则神气与之俱变矣。竹木土可令墨彩色轻，而松竹叶重也。凡胶清及彩色，不可进素之上下也。若良画黄满素者，宁画开际耳。犹于幅之两边各不至三分，人有长短，令既定远近以瞩其时，则不可改易阔促错置高下也。凡生人亡有手揖眼视，而前亡所对者，以形写神而空其实对，荃生之用乖，传神之趋失矣。空其实对则大失，对而不正则小失，不可不察也。一像之明昧，不若悟对之通神也。

译意：

凡是准备临摹古画的人，先要把这篇模写要法中所讲的重要之点加以研究，明了它的原则和方法，然后再下手去摹，免得走弯路。

娟的丝纹不易平正，丝纹如是斜的就不能用来作画。因为画在斜纹上的人物面孔，等到日子久了，斜纹回正了，画上的人物面容反而斜了，就失掉他的仪表容貌。娟与纸不同，不可不注意。

用娟素摹娟画，应当使两幅娟叠起来，使上下相掩盖的正当平妥，没有什么出入、多少或不平正的地方。在摆的时候，要使两幅娟顺其自然，不要用人力把它拉正，因为人力拉正是一时的，人力一去，他仍然还是不正。已经摆正了就要把它压起来，不要使它有变动。

在描线的时候，笔在向前运转而眼也跟着向前看。要是眼不跟着笔，而跑在笔外去，那么所画的新的笔画就不能与原本恰恰相合，而是偏于内边，也就是与画者（我）相近。为了不使所摹的线有远近的毛病，必须眼临笔止。就是在描线的时候眼不离笔，眼与笔密切合作，则摹本的差误就可以尽量缩小了。

可以使新的笔迹掩盖旧的笔迹，要防止笔画在旧迹的笔画内，也就是不使新线比旧线细，细了就不能掩盖旧迹，新旧线就有出入而不正确了。

要防止笔画的近内，不但注意线条的宽窄粗细，而且要注意用笔的轻重缓急。若画轻的东西，用笔要轻，要快要锋利；若画重的东西，用笔要慢，要重要古拙。画什么要像什么，无论轻重粗细，都要恰如其分，使人一看就能想出是什么东西，而能充分表现质量感。这对于临摹、创作都极适用。

譬如画一座山山是雄伟高大、厚重坚硬的东西、必须用坚实挺拔的笔法，才能表现山的质感；若是用流利活泼的笔法，使人看起来山在跳动，就不能成其为山了。

有的人用笔喜欢婉转柔软，那么在画转折棱角的地方就一定不锋利。有的人用笔喜欢曲折，于是在柔婉的地方也加上许多棱角。用笔是为表现物象服务的，软硬婉折，要随题材内容的实际情况加以适当的处理。婉而不能兼曲，难以用言语说清，只有作者主义研究体会才行。

画人物从颈子以上的头面部分，是非常重要的地方。要特别当心，宁可画慢一点，使笔画不十分流利，也不要贪图画快而有所失误，头面失误则全画尽废。

画时必须依照不同的形体，用不同的笔法，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使新画的笔迹恰好掩盖旧本的笔迹，不要使它有所出入。

若是面部各方面的长短、刚软、深浅、广狭以及点睛的度数，无论上下、大小、厚薄，有丝毫的差误，那么因为形状变了，神气也就跟着变了。顾恺之是极重写神的，而神以形为基础，形不正确，神就歪曲。所以对于面部要十分当心，丝毫都不嫩马虎，尤其眼睛更为重要。

人物以外的补景，画竹子、树木、土地等，无论用墨用彩，它的颜色都要轻一些。以免颜色重了喧宾夺主，使主题的人物不能突出。至于画松竹的叶子，就无妨画重一些，一来由于叶子高出于人物之上，不会侵占主题的地位；二来也可表现松竹的茂盛，人在其下可以乘凉避暑。

作画时所用胶水应摆在右手边，以便取用。不可摆在画的上下两方，否则一不留心，容易打翻，无损了画面。

好画年代久了，底子的娟色发了黄，摹时就难看得清楚。这时只好把新娟揭开来，察看一番再画。虽然揭开，但两娟的位置不能变动，在边上要压好三分宽的地方，揭左则压右，揭右则压左，虽揭开不致变动位置。

凡生人的动作必有目的，一个人手在作揖，眼在注视，而前面没有对象，实际上是没有的。画是以形写神的，用形态表现精神。形态正确精神才能生动。假使手揖眼视而前面无实物可对，就违反了生活的真实，而传神的希望也达不到了。

前面没有对象是大的错误，对的不大正确是小的错误。不可不分明白。

可以晓得只画一个人像虽然也注意眼神的明暗，总不能彼此有所晤对更能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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