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烂柯山·痴梦》:卑微女性的幸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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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梦。
只有梦。
一颗心,一千种飞翔的欲望。
前夫朱买臣和她一起生活时,无钱死读书,给不了她好的日子。
她一心反抗,用福柯的话解释,反抗,即是逃脱的手段。
她休夫,改嫁张木匠。
一个封建社会的女人如果要得到社会的尊重,可谓走投无路。
身份,地位,荣华,与爹娘争口气,都靠男人给。女人没有自我,如果想实现理想,就如同如今女性伴大款一样。
昆曲戏台:崔氏身着黑对襟,内衬白裙子,衣衫褴褛,登场。
她遇到二位报喜,得知,前夫朱买臣,做了会稽太守。
她惊讶,朱买臣果然做了官了。
她梦想做夫人,官太太。
她的欲望无法被满足,她只得愧疚后悔,恨自己改嫁,就这样,跟着张木匠,形龌龊身邋遢衣褴褛,辛劳过活,一年年。
她念着朱买臣我: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又感叹:崔氏呀,崔氏呀,你好命苦,她自叹。你被万人嗔又被万人骂。
她好纠结。
她日有所思,夜梦自来。
衙婆,家院,皂吏都来了,他们来迎接崔氏。
一群人唱着:奉着新官命,来接旧夫人。
夫人开门,他们来接崔氏了。
她唱到:
为什么乱敲的忒恁。
群:开门。
崔:为什么敲得心急情切……她一直问着为什么,偏将茅舍扑登登敲打不决。
她有些不信朱买臣来接她。
他敲的何……崔氏梦里有些不信。
开门见到了家院。她闻了闻,看了看,惊呆了:你们都是些什么样人呀?
她得知奉朱老爷的命。崔氏喜悦。
这夫人么,稳稳是我做的。
戏台上,崔氏接过了红衣红冠,凤冠霞帔,穿得不周正,噫咦,哈哈,好喜也。
绣幕罗车在门外。
她的地位终于得到了肯定。她是朱买臣的妻。
凡人与仙女的梦,人间与异域的梦,传奇剧本里多。
而崔氏,在短梦中,想入非非,享尽了做官夫人的感觉,笑得合不拢嘴。
她所企求的,是一个女人被当作有地位的人对待。
在不断美化的想象中,戏台上,苏州昆剧院的演员杨美演绎着真实的场景,一举手,一投足,一悔恨,满腹辛酸,几声爱恨,表达着崔氏复杂的内心。
醒来,只有破壁残灯。举着斧头欲打的张木匠。她骂他癞头鳖。
女性,在男权社会,无名无归,无处栖身,没有确定的地位。
崔氏们只能绝望的活着:冷津津,塌伏着,只有破壁,残灯,零碎月。
她没有争取自我生活的话语权力。
其痴梦的形象只能被耻笑。被否定,被排斥,被攻击。
痴梦,代表了她寻找自我的终点,原来是一场大梦。
在我们的文化中,歌颂三从四德,任劳任怨的守贞形象。如果崔氏想迎回朱买臣的心,只遭到男性主导的社会,一贯伦理的强势抵牾:
这个不要脸的势利女人。
《烂柯山·痴梦》是文人士大夫创作的反面教材,也是男权社会对女人的训规:
不要嫌贫爱富,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如果嫌贫爱富,就如同崔氏,没得好活。
崔氏,与无休止的劳作、无能的男人以及无处不在的无地位斗争一生,挣扎一世,梦醒来,依然是:
记忆失落了情节/只剩下原野一样的意境……
荒凉。
崔氏,由男性所创造,讲述的也是男性社会的女性故事。不过,与那些传奇剧本里具有美德的妇女形象不同,其被贬低的意义如波伏娃所言:“真正伟大的作品是那些和整个世界抗辩的作品。”
昆曲《烂柯山·痴梦》。一个女性卑贱者的幸福梦。
我们只是戏台下的偷窥者。
我看到:社会他人,根本给不了也不可能给女人尊严与地位,别说荣华与富贵了。
即便她勤劳一生。
女人崔氏,想要的,不多。
(文 /丁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