雎、鸠二鸟说
(2013-11-08 16:0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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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句诗,乃是《诗经》首篇《关雎》中的佳句,尽人皆知,无人不晓,知名度极大。这几句诗的诗意已很清楚明白,用不着我来做解释。这里,我只想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诗句里的“雎鸠”到底是“一种”鸟呢,还是分别被称作“雎”和“鸠”的“两种”不同的鸟?
古往今来的《诗经》研究者众口一词,无不认为雎鸠是一种鸟,虽然对雎鸠究竟是什么鸟议论纷纷、岐见极多,——有人认为是鱼鹰, [1] 有人认为是金口鹗, [2] 有人认为是大雁, [3] 甚至有人认为是我们平常习见的在芦苇中结巢的“叫喳子”, [4] ……——但对雎鸠是“一种”鸟的认识却是完全一致的,没有什么疑问和异议。
是不是真的没有疑问和异议了?我看未必。我认为雎和鸠是两种不同的鸟,是两种具有象征意义的鸟,“雎”象征男子,“鸠”象征女性。下面讲一讲我的理由,看是否有道理。
按“雎”字,从且从隹。按“且”,据郭沫若先生的考释,其初始之义为男性蕃息器官, [5] 是则“雎”之初义,应指“雄性鸟”。又,“昔”与“且”古声同属定母鱼部,故相通假,所以“雎”与“鹊”通,雎即鹊也。所以《诗经》中从且从昔得声之字,往往成为男性的象征(历史学家李平心先生在其《平心史论集》中也有类似的说法,可参看。 [6] )如《鄘风·鹑之奔奔》云:
其佳例也。
我们再看“鸠”字。“鸠”从九声,与“仇”同声。《周南·兔罝》:“赳赳武夫,公侯好仇。”《秦风·无衣》:“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诗经》中以“鹊”喻男,以“鸠”喻女,是为通例。我们先看《召南鹊巢》诗云:
这是“鹊”、“鸠”对举的例子。此诗叙述一女子嫁到男家去,并带去了很多随聘之物。“鹊巢”指男家,“鸠居之”、“方之”、“盈之”,指女子去居住。后世有“鹊巢鸠占”的成语,即源于此诗。
我们再看看《卫风·氓》,中云: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以“鸠”象征女性,来源甚古,我试举两个例子。
据《琴操·思亲操》记载,舜耕历山,见“鸠与母俱”,飞鸣相哺食,舜因以感思,乃作歌云云。又《山海经·北山经》:“发鸠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鸟,文首,白喙,赤足,名精卫,其鸣自詨,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这只鸟其实就是“鸠”,“鸠”与“精卫”音亦相谐,疾读则曰“鸠”,缓读则为“精卫”。由此两例,可见以鸠喻女之端倪。
我们回头再看“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四句,显然是运用了以鹊喻男,以鸠喻女的“通例”(由此亦可证明屈原《离骚》中的“雄鸠之鸣逝兮”应为“维鸠之鸣逝兮”,因“雄”“维”字形相近,后人传抄而致误。)鹊即喜鹊,鸠即鸤鸠,也就是布谷鸟。 [10]
也许有人会说,我们依然可以遵从旧说,认为雎鸠是一种鸟,不过有雄雌之分而已。其实,这话宋代的朱熹早就说过。 [11] 不过这与《诗经》或远古的用法和理解是不同的。
也许有人会说,据《左传》(昭公十七年)记载,远古少皞氏以鸟为官名,“雎鸠氏,司马也。”这岂不证明雎鸠是一种鸟?我的意见是,《左传》时代已晚,其作者已不了解远古以鹊喻男、以鸠喻女的习俗,因而不足为据。
[1] 高亨《诗经今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初版。第2页。
[2] 蒋立甫《诗经选注》,北京出版社1981年出版,第4页;陈子展《诗经直解》,复旦大学出版社1983年出版,第28页。
[3] 骆宾基《诗经新解与古史新论》,山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出版,第38页。
[4] 笑天先生有专文论述,发表于香港《丝路》杂志。
[5] 郭沫若《释祖妣》,《郭沫若全集·考古卷1》,科学出版社1982年出版,第37页。
[6] 李平心《平心史论集》,人民出版社1983年出版,第82页。
[7] 闻一多《闻一多全集》2,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社1982年出版,第82页。又何新《诸神的起源》,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6年出版,第108页。
[8] 何新《诸神的起源》,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6年出版,第134页。
[9] 闻一多《闻一多全集》2,第106页。
[10] 说“鸠”是布谷鸟,至少可以举出两点证据:1,后汉邯郸淳《笑林》有《痴婿》一篇云:“有痴婿,妇翁死,妇教以行吊礼。于路值水,乃脱袜而渡,惟遗一袜。又睹林中鸠鸣云:‘鹁鸪,鹁鸪。’而私诵之,都忘吊礼。及至,乃以有袜一足立,而缩其跣者,但云:‘鹁鸪,鹁鸪。’孝子皆笑。”2,《雪涛小书》云:“公冶长解禽言,一时孔子闻鸠啼,曰:‘此何云?’答曰:‘他道“觚不觚。”又闻燕语,曰:‘此何云?’答曰:‘他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11] 朱熹《诗集传》,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1958年,第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