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后诗人︱阿苏越尔诗歌15首

          [当代优秀诗人诗歌作品大展]

 

      阿苏越尔，男，彝族。生于1966年，1986年创办并主编大学校园诗歌刊物《山鹰魂》。有诗集《梦幻星辰》、《留在雪地上的歌谣》﹙又名<</span>我已不再是雨季>﹚、《阿苏越尔诗选》、《阳光山脉》四部。《阿苏越尔诗选》获得第五届四川文学奖提名并获得第三届四川省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有诗作入选《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经典诗文三百篇》、《国际汉语诗歌》（第一卷）等选集。鲁迅文学院第十期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现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凉山州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家评审委员，《大西南月刊》诗歌专栏主持人。

 

春天的枝头

 

和风中盼到了春天的枝头

春天的枝头迷乱、勇敢

谁家窗户的细颈上

迷人的花朵四处眺望

 

阳光扶摇而上春天的枝头

民谣动人，也反映春光

在众生像中我们迂回独行

生命缓慢而无所阻遏

缓慢而无所昭示

 

生命固然有始有终

隐匿异义的词汇

我们胸怀大志

在高扬的枝头上蠢蠢欲动

 

是春天唤醒了一切的梦

坐在离家不远的枝头上

目睹群山渐渐生色

我们的根深入故乡

 

 

夜宿汉源

 

从成都平原追上来的夜色

一下就漫过了我的车顶

告别路灯和星光的指引

我打开湖边一屋的静谧

 

汉源，在湖水一次次拍打

爆发出的热烈掌声中

身子慢慢抬高，它的位置偏僻

在剩下的光辉落入湖水之后

 

那一天我夜宿汉源县城

梦见了无数条发光的河流汇聚

却梦不见我老家的那一条

裹着洁白羊毛披毡的河流

 

 

彝文

 

说过的话都在风里

无人采摘的果实在山坳

被喜鹊啄食，然后腐烂

山风抬头，写一个夷字放天上

 

比人更高的天空

还在继续酝酿

谁来收藏一次神秘的闪电

竹简放平，黑云翻卷

雨意穿行在脑海，拉弓搭箭

射中言语的乌鸦

 

记录只是一墙之隔

大毕摩毕阿苏拉则的念诵

一字一句，敲击灵魂

羊皮卷进背囊里

鸡鸣三声，红日即将升起

 

飞散的思想有了聚集

几只蝌蚪蒙上眼睛

看不见离岸的河水

从白色的纸张内喷涌而出

是收藏闪电的毕摩

劈开了手心和笔尖的沉默

 

 

水西传说里有一件披风

 

鸭池河以西，广袤的土地

从前是六组后裔默支系的

 

我从大凉山起身，入水西古城

天上细雨霏霏，地上旌旗招展

水西传说里有一件披风

安静地挂在记忆的角落

只等待一场劲风的到来

 

我没有带来劲风

在水西，我又一次确信

古城夜夜咣当作响的铁门

锁上还可以重新打开

有些东西，譬如祖先的土地

土地上生长的渐行渐远的亲情

一旦失去，将永不再来

 

 

山 鹰

 

鹰从山头飞过

很多人都以为

鹰，已经从

自己的头上

飞过

 

透视一切的鹰

预知了未来

而我们却

牢牢掌握着

过去的线索

 

过去的时光

是鹰喂给我们的

粮食

飞过空中的鹰

像诗人涂写在天上的

毛笔字

粗黑、遒劲

 

从山头飞过的鹰

偶尔把天地收敛

午后的岩石上

立正稍息的鹰

想进一步看清

人类的嘴脸

 

 

月 琴

 

我一直想以海拔4791米的高度

在大凉山北部的音律里健步行走

我一直想在秋天到来之前感知你的存在

我一直相信只有神的启示那样坚定持久

河流是一根琴弦

群山是一根琴弦 森林又是一根琴弦

 

我一直想从月琴的口中探听出故乡的由来

我一直以为你是可以用一生显示的乐章

随着岁月的指尖流走的也都是无尽的庄稼和果实

流水之畔 仰望或者俯视都是由于极度的悲伤

那命运中的三根琴弦早已不在手上

 

我一直想把那些喷涌的音符

都系在泉水叮噹作响的细腰上

银制的耳坠是女人吸引我们的唯一原因

一路上 我们放弃的远比收获的要多

习惯于冤家械斗的人们都回到地里

粮食都长满胡须 回到天上

 

我一直想以海拔4791米的高度

也就是俄洛则俄雪山的高度

在大凉山北部的音律里健步行走

并且在彩云之端与你 相亲相爱

 

 

十月

 

十月,一切重归沉静

屋檐下吊挂的玉米 屋顶日渐透熟的

南瓜 神的阳光如散学的孩子

从农夫伸开的手掌中四处逃逸

 

田野在山冈的凝望间逐渐消失

饥肠辘辘的河水旁驰骋而过的马车

停泊在村庄的枕旁 幸福的泪水长流

鸡犬之声久坐于事物的内心 不能自拔

 

由表及里的十月 让诗人的名声

和商人的利益都寻找到了着落

粮仓之旁 以丰收的名义

你所历经的秋天正在悉数归来

 

 

夜在飞

 

夜在飞

没有羽毛的黑夜在飞

那时候你是一只鸡

刚好睡着

 

我看见夜在飞

幕尕吉古，兄弟

别怕天寒地冻

把你们家的羊子赶出圈栏

做仪式的毕摩等不及了

 

这一生，我留宿山中

目睹夜色阑珊

荨麻、炭火、咒语

我们一起研磨毕摩的利器

 

夜的魂魄摇晃

一直悬挂在大箐梁子上

赤裸的夜色

穿不了明亮的经文

 

梦境一直掉落在山下

招摇过市的车灯

划开道路的边界

一群酒醉的男人

酒精的高度放置沟坎

 

夜在飞，在低矮的屋檐下

有人弯腰出门

隔邻汉村的张二娃

你家的狗叫个不停

 

两只手电筒照亮后半夜

影响黑夜飞上星空

张二娃，喂给狗一根骨头

在天亮之前

让他和人一样熟睡

 

 

在春天的布谷声中

 

春天，在布谷声中

一些人卧病不起

通往幸福的路

被鲜花阻塞

 

我们从病榻上醒来

望见遥远的山头

一些人放弃流浪

精心建设着日思夜想的故土

布谷声声中，他们

流下辛酸的泪水

卸下一生一世的抱负

 

春天，在布谷声声中

统一了贫穷，生活和赞歌

田地间温暖的阳光

照耀着小河边晒心的农民

 

老人们抹去心中的`泪水

我们却放弃实在遥远的打算

从妻子手中接过板锄

播下去年战胜自然灾害的玉米

丰收的，疤痕累累的玉米

亲爱的玉米

然后陪伴饥饿的山鸟

等候夏天过去

秋天到来

粮食平地丰收

 

春天，在布谷声中

你无法猜想

我们的内心在丰富

在成长

 

 

留给伊的字条

 

如果明天醒来

无论是否真的下雪

你都要唤醒我

 

你都要唤醒我

让我去田野上慢跑

深呼吸

注意你的一根长发，还会

留在我的手心

 

在今晚，你柔和地睡了

我却甜蜜的醒着

亲爱的，我只在这一个夜晚

对人谈起更多的雪

可你睡的太早

明天早晨，你会惊喜地发现

这字条上有一双眼睛

一直为你醒到天亮

 

这个夜晚远离冬天

我只在你入睡后这么说

看你安祥的睡眠

是否梦见冬天飞舞的雪花

而那个骑着白马的王子

是否正在笑话你堆的雪人

亲爱的，你定一要在梦中想到我

 

你要让我再一次成功

如果明天醒来

无论是否真的下雪

你都要唤醒我

不必怕我睡眠不够

不要为了我美丽的玩笑生气

 

亲爱的，让我的嘴唇

再一次

在你的额头上融化

你要在醒来时

谅解我

 

 

晚景

 

我曾经仅用一个意象

使自己束手就擒

看吧，现在我已不能够

 

有谁知道我走过的秋天

一穷二白，枝头细雨绵绵

令我一生躁动、落难

 

看看吧，该去的都已过去

看看我多么安分守己

日出而作，日没而息

 

拜访我的少男少女啊

我的诗使你们深受中毒

看看你们要么毅然归去

要么和我一道扛起猎枪

坚决投笔从戎！

 

 

雪山传奇

 

那一年，我们的队伍

像传说中的洪水猛兽

来到雪山，安营扎寨

雪花的子弹纷纷扬扬

 

后来，日出东山

我们的队伍四处溃散

雪的大军尸横遍野

冲毁群山高大形象

 

季节之上，天空之下

谁能借我十万天兵

一扫天下阴霾

重振雪山巍峨

 

 

梦见雪花的鱼

 

梦见雪花的鱼

躺在我的怀中

让身边的河流误以为

我现在开始天生丽质

 

梦见雪花的鱼

想象鱼群漂浮在空中

编织风的巨网

捕捉又一次美丽的邂逅

 

在寒冷的冬天

走在干涸的河道上

这条梦见雪花的鱼

一下看出了我的悲伤

 

 

犁铧让春天翻了一个身

 

太阳慵懒，土地空旷

农夫紧握农时不放

耕牛拖拽一大块旱地的春光

犁铧让春天翻了一个身

 

那一天，我轻轻走过营上

生怕吵醒村庄的午睡

农夫还来不及播下种子和希望

我的稿笺上却迫不及待

长出了庄稼，还有几声牛哞

 

 

在纳雍乡看桃花

 

运程中的桃花适时出现

在春天着力渲染的山谷

千人一面，万人一开

此情此景，谁能坐怀不乱

 

有一阵细雨也刚好路过

数量超过了赏花的人

 

属于春天的桃花

在寂静的山谷梳妆打扮

几瓣红唇，一口白牙

 

端庄的依然坐在树上

期待与即将到来的夏天结婚生子

轻浮的裙裾飞扬

早已投入春风的怀抱

 

 

阿苏越尔博客地址：http://blog.sina.com.cn/asyer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