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孙萌诗歌13首
(2015-06-05 21:3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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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杜尚
——看杜尚的遗作《给予》
从眼球穿透脑干
喷溅的脑脊液在瀑布上滑落
面对死亡，你说：“此外，死去的总是他者。”
你拿走了什么？又给予了什么？
是一盏灯？还是上升着的那一团气体？
一扇通往来世的门，靠门打开
距离死还有22年，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力气
玩一下眼和脑之间的游戏
和厕所又一次结缘
在黑暗中秘密地进行
在心爱的女人身上布满陷阱
我们透过锁孔能看到什么？
又能闻到什么？
杜尚啊，杜尚
你从不渴望奇迹的发生
也从不把事情搞得复杂
你的一切都很简单
最后简单成仅仅是一扇门
人们相信能拥抱那扇门
但双臂却不够长
2011-11-2
那一晚，我是你
——致青海湖
你说你想成为阿喀琉斯成为赫克托耳成为英雄成为格萨尔
你说其实今晚你只想成为一条鱼
今晚用树汲取正午的强光
让日神与月神靠近
你拥抱我，像揽起一面虚空的镜子
一颗蓝色的星里，一万颗星闪耀
一朵云里，一万朵云飘浮
我身上的小精灵打开眼眸
深渊的光辉，泪的晶体
一片片飘落的树叶刻上玉的质地梦的肌理
风与尘埃一起飞升，流过无数纪元
静卧的那片蓝不过是神灵的衣钵
我们还要执拗地在你我之间找到灵魂
今晚，所有忧郁的嘴都在呼喊
今晚，所有孤独的脸都在海上哭
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青海湖
把我们的昨天拿走
又把酒、盐、泪和血洒进我们的今天、明天
2011-12-5
艺术家的水
荷叶上的水是克利从突尼斯归来后
经过蒸馏散落的露珠，他把笔浸入画布
跳进地中海。这个大写字母为M的海
一半是蓝色，一半是橙色
塞尚，一块结晶的坚实的冰
阳光下的透明体，一边出现一边融化
融化为水。从地核挖出的水又渗透到地核
观看塞尚，最好的角度是在太空，在隧道
马蒂斯的笔触经常从植物花瓣里流出来
少妇们边散步边说着花园的清新鲜美
草地上，马蒂斯用常春藤与花编织秋千
小孩子正排成长长的队，轮流晃荡
毕加索是毛发里的汗水，带着狂野的温度
从一个画室到另一个画室，从动物园
到儿童乐园，从美女到野兽
在冲胀的彩色气球崩裂，蒸发
蒙克，带电的雾，睫毛上的小刀片割开眼的看
在显微镜下观察水的破碎。病中的仙女
用旋转的十字架作成饰带。狂欢节与追悼日
在伐木的雪道上跳舞。冰川和森林的信使是一个人
莱热，把冰冷的钢铁金属的身体
放进热空气。火车头蒸汽机里的水
溶铁的温度在手表一样的心脏周围浮动
石像与稻草人用同一种材料做成
德拉克洛瓦踏着板块的核变到达油彩的尽头
油彩的尽头是另一种水：风中之水
阴阳翻滚的激浪呼啸着穿过大气
在倾泻的银河与来自地心的岩浆中
燧石的肩，管风琴的手
米开朗基罗摘取月亮之光的水
为人类创造大海、蓝天
创造方舟、木鸢，巨人、上帝
冬天的夜温柔，宁静
莫兰迪轻轻走进牧羊人的梦
杯子，罐子和瓶子上布满了雪花
沉睡的湖在冰冻的天幕苏醒
黑色森林里一个红色的幽灵
与彩云、花豹、黑蟒、绿叶、卢梭
倾听远古地下树根的延伸，触摸生死的边界
敲打出闪亮的星星，落进泉眼
梵高在太阳的心脏，喷涌着
火焰的水
无声的呼吸点燃整个宇宙
像一千个太阳一样明亮
珂勒惠之，在最后的岁月通过眼泪
把这个世界的眼睛擦亮。用血
通过粗线条的动脉，让这个世界不再无力
不再苍白。血，流出的是黑的血块
2011-12-28
揭开第五封印
——致格列柯
是谁跪在灰色的祭坛
将双臂伸向天国
是谁在梦幻中舞动苍白的身体
伴着黑鹰般的乌云，走向黑暗之地
悬浮于空中的天使俯视着众生
人们惊恐地发现自己如噩梦里的手表
没了指针。一张张消失的面孔溶入大海
在那些飘渺虚幻的神迹之中
上帝什么时候出来显示自己？
遍布于生活中的死亡骑着灰马
行驰在大街小巷，山脉废墟
动人的亡灵在星星落地时睁开眼睛
穿过血污之河隐入移动的雕像
令人不安的乌鸦是诸神的负面形象
嘴里叼着羊皮书卷的碎片
虚空像一面镜子
在里面映出的仍是虚空
生命充满重负
椎骨间透出与死神沟通的轻松
肉体准备好了，鲜血还没有
影子准备好了，大地还没有
帕特莫斯岛的天启洞里游人如织
蓝色十字架依然在夜空闪烁
斯卡拉港口的咖啡馆飘出萨克斯风
在先知的衣袍皱褶间闪亮
光谱颗粒中分解的人体
沉浸在一片白絮之中
“否定神是为了在更大程度上接近神”
在扭曲的身体上铺满灵魂的颜色
让一道奇异的光划破天幕
让黄昏在闪电的尖叫中像大钟一样鸣响
让被宰杀的羔羊、被枪杀的鸟、被焚烧的树
在突如其来的彼世复活
何时才能绽放生命之树错过的花期
何时孩子才能回到父母的臂弯
为沉默而跳的心燃烧成明亮的猎户星座
那么多的凝望者，在坟墓与萱草之间
把他们的脚印变为会说话的果园
血肉中矗立的，是那神殿中的柱石
2014-6-27
新娘
——致柯克西卡《风中新娘》
一枚贴在船上的符箓
逃避命定的旱灾水患
石头做的男人，水做的女人
躺入会呼吸会舞蹈的木乃伊
骨头咯咯作响。没有什么玉石和珠宝
胜过手腕上的青筋，血管
这是睡在火山口吗？这么热
这是睡在冻土层吗？这么冷
维苏威火山见证了冥河里的石化种族
牡蛎用一千年的时间忘记海水的温度
灌满水银的身体像一条僵死的鱼
在海藻深处扭曲，变形
做梦的骷髅臆想着蓝色女人的模样
在长满橘子、柠檬、橄榄和桑椹的国度
迎娶自己任性的美丽的新娘
迎娶自己的母亲、姐姐、女儿
拿波里的夜色被水煮过
遮蔽月亮的乌云背后
白色的海芋沉默如大理石
风暴的中心，漩涡像闪着绿光的猫眼
在波斯毛毯上投下不祥的图案
坚硬的风景如黑夜里的祭坛
点燃蜡烛，唤醒闪电
缝制布娃娃情人，翻做死亡面膜
在她咳血的时候与她亲吻
在她的葬礼上再迎娶一次
穿着黑色的婚纱
以风的步伐，在天庭信步
连同那个被打掉的孩子
一枚烧焦的果实
一声尖叫划破宇宙的屋顶
失血的落日掉入深海
红色的凝块在海面漂浮
一枚贴在船上的符箓
使爱者止于风中
风吹透皮肤，露出骸骨
2014-3-13
马格利特的夜
绝望的深处，一个影子追随另一个影子
黑暗以死亡为养分，地衣般在岩缝生长
夜间活动的东西是沉默的，静如秒针的嘀嗒
他们的猎物总是在声音背后沉睡，醒来
两位朋友正在哀悼他们之间逝去的爱
假想的会面落入一片灌木丛般的记忆
残存的证据，似有似无的场景重建
转瞬即逝的一瞥……用荒凉步步紧逼
如石粉的咒语，让大脑茫然，窒息
风，何时吹到脸上
黑帽子与石膏断臂之间是散落的头发
黝寂的大海上，被挖空的鸥鸟闪着钴蓝色的光
一面镜子放在两个影子之间
深渊的眼
2014-2-28
霍克尼的水花
一只贝壳就是一个神迹
与鲣鸟为邻，在飞行中
感受月亮移向太阳的方式
阳光下的水花变成男人
女人。老人，孩子
变成你，我。 蓝色的天空
蓝色的水，白色的我们
上帝手中漏下的一滴
金色正午的反光，照亮绿色的棕榈树
云上的屋顶。青草浓郁
像孔雀在静静的开屏
一把椅子坐在庭院
就像一支蜡烛点燃在眀室
幽暗的一隅，大海的巨浪
石头说话，在波浪上弹奏平均律
音线的强弱随着黄色木板上的影子
消弭，增长。空气里盛满葡萄酒
旋转的气泡正在变幻风景
笔飞出指尖，与雪相遇
雪的世界不全是白的世界
红，是雪的心脏
2013-12-5
蒙德里安的树
风吹过被冰包覆的树枝
一只渐渐死去的寒鸦露出白色的腹部
对雪低语黄昏的遗嘱
钟声敲打杉木门，世界一片寂静
雪地上，影子们落入时间的灵柩
一块白垩纪的石灰岩
滑进冰封的河流
河面碎裂。石楠花在冬的子宫开放
睡在大理石中的一只只眼睛开始复活
远处，灰色的山毛榉在雾中显身
一只棱角分明的鹿
2013-11-29
慢时间
在高铁体验慢时间
看见魏晋大唐呼啸而过
两宋的词句被雀巢矿泉水一饮而尽
声声慢的细语呢哝搅拌进高铁的
“刷刷……刷刷……”
一台削铁如泥的机器
时速三百五十公里，转眼吞没了明代的宫乐
元朝的小令
慢时间也有标识
高脚杯状的沙漏
在高铁上喝红酒
看慢时间从嘴里流到肚子里
就像从李清照的济南到梁思成的北平
中间隔了肠子似的城墙
与肾状的角楼
两处闲愁，一种慢时间
从沙漏上下来，上了心头，又上了脸
一酒杯的红色慢时间
在高铁看风动，看幡动
2013-11-15
蝴蝶从记忆深处飞来
照片像一只只蝴蝶从记忆深处飞来
杯子里的咖啡冒着热气
像浓缩的大海在冬季泛起白雾
窗外，古旧的风车在一首歌谣里转动
对面的钟表指向八点
世界旋转着。流水磨蚀桦木的年轮
风吹动青冢上的草。记住一个人的背影很难
因为你也想背过身去，或者干脆捂住脸
露珠落入蛛网。一只蜂鸟在枯枝鸣叫
像箭镞钉上你的手
2013-10-29
西西弗与吴刚
希腊诸神与华夏天帝的智慧之果
一半化为西方的石头，一半化为东方的斧头
陡山上的西西弗光着双脚，裸着脊背
推动那块庞大的石头
无数个瞬间，巨石成为他独舞的道具
他和他的影子跳在一起
他和巨石的影子跳在一起
神的奴隶越过高山，越过众神
他看见自己成为杠杆，挣脱了地球
滚下的石头砸了神的脚
广寒宫的吴刚光着双脚，裸着脊背
五百丈高的月桂树随砍随合
吴刚的汗水和桂花一起落下
在人间酿成馨香四溢的桂花酒
吴刚的斧头是骰子
下不完的棋局，春夏秋冬
吴刚的斧头是苹果
液汁饱满，金光闪闪
西西弗说：“我是幸福的。”
吴刚说：“我在无休无止的砍伐中获得了仙术！”
2013-10-24
从一片树叶看见
这个季节没有落下的树叶
有一天会生出一片草原，一片天空
迁徙中的蝌蚪穿过浮游生物
穿过蓝色海洋
在褐色的海岸成为一只绿色的青蛙
守护一棵生命之树
这个季节没有落下的树叶
有一天生出一片草原，一片天空
2013-1-25，2013-10-21
有关人类学的幻象
一条小船从月亮上降落下来
在我的面前。它是一支弓。一片羽毛。
一条峡湾。一棵棕榈树。
一根骨头。一个熟悉地近乎陌生的身影。
它被土著人刻在陶盆上
一个小女孩释放了它
水中的鳟鱼飞起来。宇宙的梦
在子宫般的宁静中醒来
2012-10-30
选稿编辑：阿依古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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